白头吟

作者:林落风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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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长秋宫



      宫殿中安安静静,连喘气声也清晰可闻,耳畔萧女史清越的声音犹在回响,顾氏却疑心自个年老昏聩,连话都听不真切了。

      她年纪虽是大了些,可还不至当真耳聋,听着那字字句句,意思虽是明白的,只是这样的处置如何能料想得到。

      德妃受宠六宫皆知,在宫中圣眷即帝心所向,在京中为官犹知善察上意,何况是在这皇宫内苑。莫说是打了宫中的婢女,就是德妃犯了再大的错,在他们想来,到了皇帝跟前也没有过不去的。顾氏心头思绪纷乱,一时转圜不过来,直愣愣地杵在那,也忘了应诺领命。

      萧瑛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也不与之计较,又问道:

      “受罚的宫人现今在何处,可有医官看过伤势?”

      顾氏还未从德妃被罚禁足一事上缓过神来,冷不防听见这句又是一愣。她到长秋宫前,想着宫妃口角只是小事,不过是走个过场回个话,何用劳师动众,更未把区区一个宫人被责打的事放在心上。

      当下略作犹疑,回道:“应是被带回鸣鸾殿了。”那宫人是因冒犯德妃而受罚,想来也无人敢擅自请人为其诊治。

      萧瑛微微一笑,言道:“顾典正来长秋宫回话前,竟是未有细问究竟么?”典正是顾氏在宫中的官位,职责是协助司正处置失职的宫人,掌宫内刑罚。

      这位萧女史传皇后口谕时神情肃穆,此时脸上笑容微现,观之颇为可亲,然顾氏只觉每一字都如锥子敲打在心上,不禁汗流浃背,一时无地自容。

      萧瑛正色道:“婢子不敢擅专,所言皆是秉承皇后娘娘之意。不知那宫人若在鸣鸾殿中伤重不治,却是何人担当罪责?”

      顾氏不敢应声,听着萧女史遣人即刻到太医署中请人前往鸣鸾殿,然后又转头问她:

      “可知受伤的宫人名姓?”

      这却是顾氏晓得的,忙答道:“是鸣鸾殿的女史崔萱。”德妃在宫中的风头一时无二,常跟在她身边的女官,宫人们大都是认得的。

      “她的双亲可还在,家乡在何地?”

      这一问当真就令顾氏张口结舌,再也答不上了。那崔萱被打得虽是凄惨,却也没听说就要死了,纵是有个好歹,又有何德何能劳娘娘挂心,何故连她的家人也问起了。

      此时,一旁端坐在案前的女子抬起头来,徐徐道:“崔萱,洛阳人氏,父崔浩乃郡守府小吏,生母王氏。”

      这位年十七八模样的少女是长秋宫的掌薄女史苏婉,然而她并未令人取来宫人的名册帐薄翻阅,顾氏前来长秋宫回话不过片时,也未见宫中另遣人前往鸣鸾宫问询,此时见苏婉随口道来如数家珍,竟如同皇宫內苑事无巨细,尽皆在她胸中。

      顾氏在永寿宫中当差时,并不是太皇太后身边得力之人。虽常见皇后的凤辇前来永寿宫,她也不曾近前侍候过。

      皇后的母亲夷安公主是太皇太后所出,在傅太后所生的二子一女中,最为疼宠这个女儿,但对皇后却是淡淡的,听闻她曾对左近之人喟叹过皇后的身子骨太弱,言语中似有不足之意。

      太皇太后近年来不管后宫之事,皇后管理六宫虽是井然有序,但常年在长秋宫中静养,仅听宫人们说起皇后娴静柔婉。然而今日所见所闻,且不论皇后处事决断,这长秋宫中的人,个个不可小觑。她这边心下微凛,却听着萧女史清越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按大秦律,杀人者秋后问斩,唆使者同罪,若因故被赦免死罪,则需奉养死者的父母终老。皇后娘娘有言,德妃前些日子请旨,求恩准其母入宫探视,如今就请德妃将崔家二老接到京中照应,若崔女史伤重不治,今后也不必再三请旨了,好生奉养崔氏夫妇就是了。”

      此言一出,更是震得顾氏整个人都懵了。

      大秦朝的律法,虽明文规定了杀人者死,但律法中也言明家主不可对仆役动用私刑,可世间少有主人打死奴仆而获罪下狱的。正如同自古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何人敢将刑罚加诸天子之身。若平日里有人对顾氏言道,宫中得宠的娘娘也与庶民一般定罪,她定会嗤其荒诞,惟独这话出自皇后之口,后宫之中却有何人敢驳?

      但顾氏自认不是个糊涂的,并不当真以为皇后会依律论处,宫闱之地怎可能让德妃接崔家二老前来颐养天年,只是这几句敲打却是比禁足鸣鸾殿更不留情面了。

      一想到前往鸣鸾殿传皇后口谕时,德妃听闻这番话该是何等震怒,顾氏心中叫苦不迭,却也不敢推却不往,心中忐忑不定地领命退下了。

      待顾氏离去后,殿中的气息不复先前的凝重。苏婉与侧旁的女史相视一笑,两人站起身来,跟随萧瑛一同入内殿去了。

      耿敏柔倚在榻上观书,一旁坐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是她的奶娘邹氏。

      萧瑛、苏婉、秦筝三人依次而入,萧瑛回禀了适才顾氏的对答后,忍不住品评了几句:

      “同是从永寿宫中出来的,张司正是个极为妥当的人,如今来的这位看着却不是个晓事的。”

      新皇即位,册立了皇后,太皇太后就交出了后宫的权柄,闲居永寿宫中颐养天年。但她忧虑皇后年轻,就指派了一位老成稳重的年长宫人来长秋宫扶助皇后。那位张氏是个知进退分际的,办事也极为稳妥勤勉。过了三年,张氏离宫返乡,老太后巴巴地又指了个人来。

      大秦朝的后宫中并无前朝的詹事一职,而那顾氏在宫中呆的年岁虽长,但还是个低品级的宫人,耿皇后就让她领了典正的俸禄。

      秦筝年仅十六,在三人中最为年轻,也最是心直口快,当下接话道:“娘娘给了她恩典,只怕她一心奉承鸣鸾殿呢。”顾氏来到长秋宫中回话时避重就轻,言语之中多有暗示是冯昭仪冲撞了德妃,明显存着心思想到鸣鸾殿请功讨好,再想起她离开时的脸色,当真叫人觉得痛快。

      耿皇后手执书卷,言道:“我给她的不是恩典,而是差事。若是差事做得不好,赏罚皆有定律。恩典人人可得,却不是人人受得起的,需谨记在其位谋其事这几个字。”

      三人一齐受教后,苏婉上前禀道:“下月初七是德妃生辰,皇上原本有意要给足她体面,内库已为此事花费甚巨。”

      此事皇后或许知晓,或许不知晓,然事无巨细,向娘娘回禀都是她的职责所在。

      耿敏柔目光在书页上流连,唇边漾开一缕浅笑,“哦?良辰美景虚设,那他岂不是要烦恼了?”

      话虽是打趣,笑意却未抵眼底,神情淡然自若,不见喜悲。

      他是谁,不言而明。近旁这几人却只当作不曾听闻,亦不会去想这话语之间是否有大不敬。萧瑛问道:

      “漪兰殿可要遣人前去?”双方起了争执,皇后惩处了德妃,却未追究冯昭仪的过错。既是无过,又是否要遣人前往安抚。

      耿敏柔莞尔:“怜香惜玉之事,何需我赶在前面。”

      秦筝忍不住说道:“听闻冯昭仪与德妃不睦,娘娘处罚了德妃,她必定心怀大畅,也不枉她入宫后隐忍至今了,依我看,若非位分尊卑有别,十个德妃也不是这冯昭仪的对手。”

      耿皇后微笑道:“世人莫不贪强,鲜能守微。”

      苏婉稍加思索,问道:“娘娘可是说德妃太过争强好胜,气焰嚣张不知收敛;而冯昭仪以弱示人,才能保全自己,等来今日的局面?”

      秦筝却道:“冯昭仪看上去处处隐忍,却非甘心居于弱势之人,且说她与德妃的针锋相对,若非皇后娘娘公正严明,她岂能全身而退?今朝若是她得势了,来日未必不是又一个德妃。”

      此时掌膳女史陆薇端着托盘过来,笑道:“娘娘的意思是,他人宫中的纷纷扰扰,与长秋宫何干?”

      耿皇后微笑颔首,接过了羹碗。奶娘邹氏在一旁笑道:“还是陆薇这丫头最知道娘娘的心思。”

      秦筝一脸不平,苏婉垂首低语:“她知晓的是娘娘的心思么?”

      陆薇又捧着一碗递给了邹氏,这才转身朝着她笑道:“我怎就不知晓了?亏你是个博览群书的,怎不知脾胃二字何解?”

      皇后慢慢地喝着羹汤,邹氏脸带笑容地看着她们,想着这宫中冷清,幸得这几个婢子倒是活泼伶俐的。长秋宫中岁月悠长,人世沉浮起起落落,何人能勘破,谁又能一眼望到此生的尽头?

      皇后的懿旨传遍六宫时,淑妃梁氏正在常宁宫中与贤妃齐氏对弈。

      听宫人回禀后,梁淑妃将一枚黑子拈在指间,一时忘了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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