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过敏原

　　晚上，我和死党薇薇约在一家美式酒吧见面。薇薇在这附近的一处大厦里的公司上班，最近正和同大厦另一间公司的意大利帅哥打得火热。她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独自喝着啤酒，一边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
　　忽然，我眼睛一亮。那个坐在吧台边的不是那个不务正业的副总吗？他把外套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扣，露出一个很别致的项链。那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项链，因为被当做项链的坠子的是一枚女式的钻戒。那只戒指镶着很美的钻石，光彩夺目，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看着他独自在酒吧买醉，我猛然回想起白天他脸上那抹凄惨的笑容。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闪过——似乎郁郁寡欢的不是“丢了老婆还被降职”的林锋，而是眼前这位。
　　我坐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他也一直没有发现我。不一会儿，薇薇终于蹬着她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出现了。她一坐下，便神神秘秘地说，“心诺，看，九点方向。”薇薇冲我使了个眼色，“很帅哦！”她开玩笑地说。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得大笑。“那是我们公司的副总。”
　　薇薇一脸惊诧，又仔细看了他一眼，“他好象喝多了，你不过去打声招呼？”
　　“不必了。”我连连摆摆手，“我们关系可不怎么样。”
　　薇薇很不理解似的，看看我满不在乎的表情，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她的手机却响了。结果帅哥的一个电话就把她招走了，我望着对面空空的座位，顿感惆怅。独自又坐了一会儿，刚想结帐离开，就听见吧台边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原来他起身离开时无意摔碎了一只酒杯。
　　他丢下许多钱，摇摇晃晃便往外走。我见他醉得厉害，连外套都丢在店里，好管闲事的劲头又冒出来了，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刚出门，他就直向一侧倒过去。我没多想便伸手去扶。他站稳后，茫然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尴尬，松开手，解释道，“你的外套忘了。”
　　我递给他外套，他不说话，也没有接过外套。我看他好象是醉得太厉害，根本没认出我。我一松手他摇摇晃晃又要跌倒。
　　“拜托！！”我完全没有淑女形象地抱住他的腰，“我帮你去叫出租车吧，你住哪儿啊？”他虽然瘦，可那么高的个子也是很重的，时间一长，我们两个都摇摇晃晃起来，“你快点讲啊，我快没力气了！！”
　　他猛地甩开我，兀自跌跌撞撞地穿过车流不息的马路。我吓坏了，急急忙忙赶上他，喝醉的他简直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无论我怎样苦口婆心地哄，他就是不肯乖乖上出租车。我生气了，甩头就走，没想到他竟然径直走进了广场中央的喷水池。
　　“喂，你疯了！”我奔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他重重地滑倒在水池里头，溅起了高高的水花后，竟没有爬起来。等我奔至水池边时，看到的是他趴倒在池水里一动不动的身体，池水虽不深，却也及膝，他整个身体都淹没在水中。我吸了口凉气，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直呆呆地看着足有十秒钟才醒悟过来。
　　我丢掉了手中的东西，跨进了喷水池。初春的夜仍冷得刺骨，冰冷的水立即涌入了我的长筒靴，浸湿了我的裙子。我踏着水奔到他身边，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往外拖——
　　“喂！你不要吓唬我！”我的声音抖得厉害。环视四周，广场上空无一人。我们俩都湿透了，衣服不停地滴着水。我把他的头枕在我的膝盖上，他的脸冻成了青灰色，双目紧闭，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我从来没遇上这种情况，也不懂急救，慌得六神无主，差不多快哭了。我忍不住乱想，他是不是死了？
　　“醒过来啊，求求你……”我带着哭腔哀求，手忙脚乱地摩擦着他冰冷苍白的脸庞。可他非但没苏醒，却开始流鼻血，而且流得越来越多，我从包里掏出手帕，面纸，任何可以用的东西，拼命捂住他的鼻子，阻止血流出来，可是又怕他无法呼吸。当我发现自己已经满手满身血迹时，吓得忍不住哭了出来。
　　正当我快失去信心时，他终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慢慢睁开了眼睛。我楞楞地看了他一会儿，确信他的确是苏醒了，这才破涕为笑，忙替他擦掉脸上残留的血迹。他神情茫然地看了我好一会儿，而后便默默地看着我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
　　“我让你吓死了！”我抬起胳膊擦擦眼泪，哭得太厉害了，脸上又痛又痒的。我抓过他的外套给他盖上，然后从包里找出电话， “我送你去医院。”我对他说。他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在医院安顿好他已经是后半夜了。“我走喽。”我对躺在病床上输液的他说完转身打开门准备出去。
　　“谢谢了。”他总算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回过头，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上倦怠的神情。“你自己小心一点。”我叹了口气，合门而去。他似乎过得并不开心。
　　在医院的走道里，迎面走过来一个美丽的女人，肤色非常白，略施淡妆。她的颧骨有些高，这让她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她与我擦身而过，进入了病房。

　　一晚上没睡，早上去公司，我整个人有些惶惚，只好去休息室泡一杯咖啡提提神。方振禹也在休息室里，看见我进来，冲我点点头，“喝咖啡吗？”他见我点点头，接过杯子帮我泡。我推辞不过，只好讪讪地看着他替我冲咖啡。
　　自从那一晚的派对以来，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多半由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乱了。
　　“要放糖吗？”他问。
　　“不用，谢谢。”我接过杯子。目光相遇，不知为什么我一阵心悸，然后莫名地鼻子里有了异样的感觉。
　　“心诺，今天晚上有空吗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方振禹望着我，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什么事，现在不能说吗”我一边问，一边拼命压抑鼻子里不舒服的感觉，我可不想方振禹的面前出洋相。就在这时，兆东隽也走了进来，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告诉方振禹有电话找他。方振禹示意我不要离开，随即走了出去。
　　休息室里只剩下我和兆东隽，他不理我，背对着我冲他的咖啡。我的气也没消，倚在墙边，只顾喝我的咖啡。无意中睹见他重手重脚地把糖盒扔进柜子里，我委屈地想，他有什么理由生气！想着，不觉眼圈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含着，我硬忍着，不让它滑出我的眼眶。我不可以让这个家伙看扁我，可他还是听到我了重重的鼻息，转过身来看我，我来不及风干的眼泪全被他看入眼底。我颇有些恼羞成怒，这已不知是第几次被他惹哭了。
　　他见我眼圈里都是泪，脸色也变了，低下头只盯着他的咖啡杯，片刻之后对我说，“我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你没做吗？！”我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反问，“你差点令我相信了那个送我礼物的人，我几乎爱上了你恶作剧虚构出的人！开玩笑也要有分寸！你这样做想过我的感受吗？不要说我开不起玩笑，你要是把我当朋友看，就不会把我的自尊践踏在脚底下！” 我说不下去了，捂住了嘴巴避免哭出声来。兆东隽看向我，“那些东西——”，他生气地低吼着，“那些该死的花不是我送的！”
　　话音刚落，方振禹就回来了。他一见我们俩的样子，立即断定我们又吵架了。“兆东隽，你别再这样对心诺！她是女孩子，你这样还像个男人吗。”方振禹将我拉到他的身后，指着兆东隽大声说。
　　兆东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发一言便走了出去，甚至连他的咖啡也忘了拿。
　　“振禹，这样不好，”我说道，“这是我和兆东隽之间的矛盾，不应该影响你们的关系。”
　　可方振禹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却一本正经地问我，“我一个老客户公司周年庆，刚刚邀请林总和我去，但是林总没空，你愿意同我一块儿去吗”
　　一般，这种美差事是轮不到我的，想着最近诸事不顺，便应允了，打算去散散心。谁知，这一趟公差却让我知晓了真正的Friday竟然是方振禹。

　　对方公司晚宴后，他约我去了一家很幽静的餐馆。我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听完他夸我是个又温柔又和气的女孩子。他看着我的专注眼神叫我急出了一身汗。
　　“这绝对，绝对是一个误会，”我连说带比划，“我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温柔的女孩，我讲话又冲，脾气又坏，你是知道的！”
　　方振禹居然微笑着静静听我说完，然后才慢条斯理四回答:，“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难道你对自己反而没有信心吗”他做了手势，示意我不要反驳他，“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好吗？”
　　我无计可使，闷闷地望向窗外。他的气定神闲叫我不解，其实我不需要去仔细考虑就能确定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鼻子又开始痒痒痛痛地作怪，连皮肤也痒了起来，症状跟玫瑰过敏一样，我的爱情过敏症……

　　出差回到公司的第一天，我就接到来自副总的电话。这一次他很低调地打了一个电话来，说请我吃午饭，我出于高尚的八卦娱乐精神和按耐不住的好奇心，一口答应了他的邀请。
　　一下班，我作贼似的避开旁人溜出了办公室，一路小心翼翼到了约定的餐馆。
　　这是一家泰国餐馆。明亮透明的玻璃窗让阳光毫无阻隔地投进室内，店内装饰的各种绿色亚热带植物更是显得生机勃勃，充满了活力。我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地方，这种餐馆能够激发人们快乐的情绪。而他，就坐在一大簇绿色植物的中央，交叉着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微侧着头望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想得出神。
　　柔和的阳光勾勒出他脸部近乎完美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和弯曲修长的睫毛。我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如果仅仅是外貌，他理所当然是出色的，也许甚至是绝色的才是。而我们的林总，我回想着他宽阔的额头，浓浓的眉毛还有严肃的总是紧绷着的嘴角。眼前这个男人自然更讨女人的欢心。
　　“你看着我笑什么”当我坐下来后，他发觉我一直盯着他笑忍不住问。
　　“哪有，”我拖了个长音，将视线移向他交叉的手指，“怎么，你还会乐器？”
　　他的眼睛亮了亮，颇有兴致地伸开双手让我看。
　　我托着下巴，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恩……手指修长，指尖平平的，还长了茧，是不是钢琴”我说完自信地望向他。
　　他浅笑，如同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我妈妈是音乐老师，我从小就被逼着练钢琴，所以指头都长了茧。”
　　“那你怎么进了美院，还学了设计？”我好奇。
　　“是啊，我也不明白，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爸是美院的教授吧。”他说完，慵懒地摊了摊手。
　　我笑。这家伙居然跟我一样，人生都是别人给安排好的。
　　同他面对面地坐着，我才发现这个男人的眼底干干净净，没有太多复杂的东西。我回想起之前他冲我暴怒的样子，看来他真不象是一个城府深的人，相反，倒是直率得有一点点天真了。
　　想到这里，脑海里闪现出林锋的笑容，那里头是否也夹杂着对他的藐视？虽然同林锋交往不多，但看得出他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不知怎的，我突然有些同情起眼前这个男人来。
　　下午还要上班，我们匆匆吃完饭。临走前，他忽然塞给我一个大纸袋，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你那天把自己的大衣弄脏了，这算是我赔给你的。”见我要推脱，他笑了笑说:“这种颜色更适合你，相信我的眼光，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好再还给我！”说完，他就去前台买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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