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作者: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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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缝后的异象


      我抱着孩子,一步步踏着通往三楼的必经楼梯,每三节阶梯靠墙的一边总站了个人。他们一个个表情僵硬,魂不守舍的,我问他们也不回话。越往上层走,越接近那股呛人的恶臭,旁观的人也越少。我捂住瑛瑛的小鼻子,憋足了气继续往上走。今天的楼梯好像格外的长,感觉都爬了六层,实际却还没到三层。
      到达目的地却发现没人站在门边,只有两个男人立在通往下层的楼梯口。这两位硬汉一脸正气凌然地看着我,上半身□□,清晰的肌肉线条显而易见,胸脯上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闪动的汗珠格外刺眼。他们表情肃穆,气氛凝重。我这才发觉事态的严重,连忙让万晴抱着孩子去楼下。
      只见那扇总露出一条细缝的门被人打开了一半,我屏住呼吸壮着胆子准备推门而入探个究竟。可惜那门可能因为长期微掩着,加上漏水潮湿的环境,金属门轴已经锈迹斑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门全部拉开。门压着嗓子咯吱咯吱地叫个不停,像是被人弄疼受了委屈似的。
      门打开的那一幕,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我想在以后的每个打雷闪电的雨夜,我都会记忆犹新地回想起这令人触目惊心的哥特式画面。那时,阴着脸的天将赤红色地晚霞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刀刀利剑般的闪电在夜幕里猛擦出的火树银花,那花像一朵朵针状花瓣竖直展开的白菊,迟迟未来的雷声倏地在我们这栋危楼的楼顶上空嘶哑地哀鸣。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得可怕......
      那餐桌旁的一只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死了的人,是一具尸体!它像是长满了疣的□□,千疮百孔的地被各种无情的苍蝇爬虫覆盖着,如同一尊被火焚烧后的布满了蜂窝的人形雕像。椅子下是一滩快干了的粘稠尸水,那刺鼻的腐臭味在这炎热的温度下愈加浓烈。尸体脑袋上那一头干枯脱落的银发,格外的醒目。随着暴雨袭来的大风在发狂似地到处乱刮,几根脆弱不堪的白发不由自主地朝我迎面飘来。此时,旁边桌上的大瓷杯突然掉落到地上,连发好几声碰撞砸碎的清脆声,恍惚间我发觉尸体那溃烂混沌的面部,依稀在眼角处一滴含泪微微流出。刹那间,尸首像没了支撑的衣服,猛地从凳子上滑落下来。这时才觉察到它早已是软组织液化了的一滩发臭散架的人骨。
      两只三心二意的苍蝇见来了活人,好奇地在我身边不厌其烦地嗡嗡打转,它们莫不是上次倒垃圾时的那两只幽会的苍蝇?雨刷刷地倾泻下来,风越刮越疯,它们恨不得把这里令人窒息的腐臭味给冲走,刮散了,可惜事与愿违。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整栋楼都在风的怒吼呼啸中安静地等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栋楼里的人,无论遇见如何的血雨腥风,满目疮痍,仍然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其实我也很佩服这种心境,不管他们心里是否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大震荡,他们仍能强力抑制住,然后以旁观者的身份退居其后,最后自我麻痹地迅速恢复到以往空洞的生存状态。
      警车标志性的鸣笛嘹亮地叫着,与雷鸣暴雨比嗓门大。车轮急促地驶过一滩滩雨水漫过的低洼处,压破一个个滂沱大雨狠砸地面形成的水泡,辗过爆破留下的废墟烂石。第一发现人、我、三楼附近的租户还有那具不明身份的死者一同被带上了警车。我坐在车后,看着玻璃窗里的那栋楼,从灯火通明到恢复以往的黑暗,从近到远直至消失在通往警局的地平线上。我想没准这件事过后,这五盏楼道的灯便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亮了。
      “你今天什么时候发现的死者?死者家的门你是怎么打开的?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一位年纪轻轻勇于表现的警察劈头盖脸地问了一连串问题。
      回答他的是一位清洁产品的推销员,也是第一发现人。据他口述,他是位勤工俭学的学生,业余时间都在打工补贴家用。今天下午六点左右来这栋楼敲门推销,发现三楼门是开的又没人回应就好奇地往里打探。
      “当时,那扇门只是微开着,看不到里面,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门扳开。那门大概是生锈了,很难推开!然后我看到了那一幕,当时我吓得魂都没了,双脚发软得直哆嗦,一个劲地敲周边的房门。可周围的门户都像是贴了封条似的没人回应,我吓得冲了出来,在楼下大声喊‘死人了!’。我一见到楼下有人路过就喊,不知道喊了多少声,楼里那些默不作声的‘死人’,哦,对不起!是人!才肯稍移贵步走到窗边往楼下望。直到有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好奇地跑到三楼去验证,她这一声尖叫才引起了楼里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纷纷跑出来,在楼梯间里热议,然后我才缓了缓,镇定下来报了警。”
      旁边一位吊儿郎当的警察转着手里的笔起飞,偶尔停下来写写笔录。那位颇有责任心的年轻警察对着旁边一对夫妇继续问道:“你们正住在死者家对面,对死者了解吗?”
      “不了解。我在家餐馆打工,我老婆在做月嫂,我们常常早出晚归甚至不回家,所以我们都没见过对面的邻居。倒是刚搬进来时,听我们房东说对面住的是一位老人,很安静。我老婆睡眠不好,怕吵......”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没等夫妇说完那位刑警便转移了目标。
      “听说你是第二位目击者?你认识死者吗?”
      “不认识!我跟三个姐妹刚搬来不久,只知道这户人家很古怪,门一天到晚开着,只留出一条细缝!”
      “那你怎么不去敲门问问?!”
      “帅哥,我可没那功夫。我还要日夜颠倒,忙进忙出的工作。记得有天晚上,我小妹扶喝醉的我路过。第二天她就跟我说这家人晦气重,说是煞星高照有凶兆。”
      “她当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爸生病前在她们村小有名气,常跟人算命,做法事,赚些小钱。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埋了点慧根。”
      “哦?看来她还有两下子咯!没有别的什么依据就下了定论?”
      我实在坐不住,也受不了这些没完没了的废话。我直接打断道:“因为,那家总开着门又不见人,还常常飘出些不同寻常的臭味,再加上我们这栋阴暗潮湿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往凶煞的方向想!”我一个字都没顿地一气呵成,恨不得一吐为快。
      可那警察正眼都没瞧我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小姐头头。我心想这个好色之徒,魂都被女色勾走了,要是碰到□□的案子定会力不从心。
      那警察锁紧眉心,略有所思地问那小姐:“一般女性听到有人死了,第一反应是害怕躲藏,然后再是在人多的情况下满足看热闹的好奇心去围观。你怎么就敢一个人就直冲楼下去看呢?”原来是误会一场,听他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可这位自称娟娟的小姐给的回复让我们出乎预料。她紧闭双唇,眼睛逃避地向四处打转,一副心神不宁的忐忑状。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这是我们调查的一部分,希望你可以配合警方坦白。”
      这时娟娟又继续低头不语,头埋得很低,像为了什么事在忏悔。但又不想跟陌生人说起,与之前开朗善言的形象迥然不同。
      这样单方面问话的僵持局面持续了不久,那警察见没有进展便发话:“各位实在抱歉,因为毕竟是事关人命。死者死亡时候久,尸检最快明天才出结果,案件复杂麻烦。所以安排你们在警局暂留一晚,明天被证实无嫌疑的便能回家。”
      “我明天还要上班!误了一天工的工钱谁来赔偿!”那对夫妻愤懑不平。
      旁边那个游手好闲高大威猛的警察冷不防添了句:“要不多留您几晚?”夫妻顿时灭了火,静了音。
      我们其他三个倒是配合地彻夜呆在了警局,看着旁边的警察们打着扑克吃着夜宵,很是惬意。只有那位一本正经的问话警官在孜孜不倦地翻着案件资料,研究案子的疏漏始末。
      第二日一早,尸检结果和我们五人被带到了审问室外,这回多了两个人,一人是三楼右户的房东,另一个便是一月来一次如“妇女之友”的水先生。
      今天的阵势明显比昨晚的要浩大,审问录口供做笔录的方式也是一个个严谨地分别进行,仿佛马上就可以结案。
      一大半个上午过去了,最后才轮到我。审问室内除了一盏白炽台灯和两台专业录像机,几乎是漆黑一片。所有的光都聚焦在我和两位警官的问答之间。
      “你从什么时候闻到楼下有异味的?”
      “很早之前闻到的都是霉味,可能是......”我努力地回想,“应该在我看见门缝里夹着信开始就有臭味了,大约在两星期前。然后没过几天,有一次倒垃圾的时候味道加重。今天出门路过发现已经发展成腐烂的恶臭。”
      “没错,跟尸检报告上死亡的时间吻合。”另外一个做笔录的女警跟昨晚问话的那位警察示意。
      “恩,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问了你们每一个人的,这么久了你为什么没有想过要打开那扇门?说不定老人就不会死了!”
      这个问题不像是句等着回答的疑问,更像是句直白谴责的质问。是啊!从昨晚被留宿在警察局时,我就不停地扪心自问,是什么样的强大抑制力阻止了自己一探究竟的剧烈好奇心?是什么理由一次次拦住了我想推开那扇门的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我所厌恶的人们一样冷漠地看待周围的一切,躲远所有设想中可能成为麻烦的麻烦?我们都不曾想过,这样也许可以避免许多琐事的叨扰,却能一手造成一位老人无力挣扎地静默离世。老人走得安静,不像楼上那位诗人死得如诗般的荡气回肠,满城皆知。可我不知哪根心弦被人无节制地弹得撕心裂肺的疼,只留下不安的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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