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我无法妒忌,这从开始就写好的结局。
他是你的红尘劫。你是我的浮生难。
他是你的心上痣。你是我的,掌中沙。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魔幻 前世今生 复仇虐渣 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长生(法海)、白蛇 ┃ 配角:许仙、青蛇 ┃ 其它:情僧

一句话简介:为“法海你不懂爱”平反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2212   总书评数:3 当前被收藏数:26 文章积分:10,060,415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言情-古色古香-东方衍生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歪诗与即兴短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145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爱TA就炸TA霸王票]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新白蛇之情僧

作者:元真羽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1 章



      长生跟着师傅在金山寺上驻修已有一年又三个月了。他是个孤儿,双亲皆在他十一岁时,死于一场饥荒中。这年头,能活命,有口饭吃已是不错。尽管,僧侣生活也甚是艰辛。
      晨钟响起的时候,他已做完早课,正拎着木桶沿着小寒寺后的长阶拾阶而上。师父平日都在金山寺后的小寒寺修行。因小寒寺无井,故每日上山挑水便成了他的修行之一。
      当他在心里默数到一千三百四十一时,长阶正好登尽。前方水声哗哗。瀑布从高处落下,砸在山石上,盛开成一朵白色的花。
      那少女坐在溪石上,挽起裙子,将两条光洁的小腿浸入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摆动。她侧俯下身,右手轻拨水面。这样的姿势,脸便朝着上山的石阶这边。
      长生出现时,她像是不期然抬头,极淡又极缓地瞟了他一眼。
      那视线像是丝线,静默地缠上他的脖颈间。他只觉得呼吸一滞,竟松开了手。
      “哐啷——”
      她不由抿唇笑了,身躯微抖,连同簪在耳旁的那枝桃花也一起晃动。
      他飞快地闭了下眼。那分明的色彩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碧色的水波,黛青色的山石,黑色的发,白色的人,粉色的桃花。
      “长生。”她唤他。声音嫩得像春季刚催生的蕨菜。
      这是他们十日里,第三次相遇。
      第一次在青衣巷角,她的衣袖被风扬起,拂过他的手背。第二次,在金山寺,他与她透过袅袅香火,相望无言。
      “那日,我求了一支签。”她自水中站起,赤脚踩在山石上,“签文是,自在缘自在,离合因离合。你可知何解?”
      长生不敢看她,只低头走到瀑布下,伸了桶盛满水。
      “小僧愚钝,不懂解签。”
      少女轻笑一声,不知何时竟走到他面前站定。她比之长生矮了几近一头,只有抬头才可与他齐视。
      “若有一人,跋涉千里,只为你而来。你可愿离去?
      他在她眼里看到瑰丽的光彩,简直让人不敢逼视。
      他想他应是明白她在说什么的,可他又像是不明白。
      “小僧生于斯,长于斯”他没有将话说完,只提起了木桶,“佛门内院之地,不方便女子行走。施主还请速速离去吧。”
      少女的神色又恢复最初的平静无波。她取下耳旁的那枝桃花,插进长生胸前的僧袍里,转身飘然而去。
      长生呆立许久,然后缓缓地提起一桶水,自头顶一浇而下。彼时仍是早春,寒意依旧袭人。
      那夜里果然发了烧。他一个人睡在伙房这边,半夜里迷迷糊糊醒来,鼻尖闻到一股冷香。有双冰凉的手探了探他的脸,又对着他的嘴渡了口奇苦无比的液体。
      晨曦的光透过窗隙漏进来,落在他的眼睑上。有只麻雀站在窗沿上叽叽喳喳地叫唤不停。
      他醒来,对着屋顶发了会怔。手不知不觉地抚上双唇。明明是那么真实的触感,却竟是梦一场?
      少女果然再未出现过。只是他一个人时,总忍不住想回头看看,仿佛那里有人在。
      七月后,小暑。城里忽地刮起了一场瘟疫。许多人被抬进金山寺的佛堂,然而更多人被裹上草席送到荒山上一把火焚尽了。师父望着远山,空洞的眼里似乎倒映出熊熊的火光。
      他握着长生的手,问,“长生,你看见天那边的黑雾了吗?”
      彼时正是黄昏,夕阳如血。漫天都是艳丽的霞光。长生很奇怪,师父年纪很大了,眼睛也几乎失明。他真的可以看到什么吗?
      “没有。”
      “不要用你的眼睛。用心去看。”
      长生盯着那轮红日看了半天,直到眼睛发涩,也没能看到所谓黑雾。慢慢地,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被一片黑暗所取代。四周痛苦的□□声一下子全部消失。他似乎在一片不见天日的密林里行走,潮湿的青苔在脚底打滑,枝头的树叶还未落下便已腐烂。突然,前方的黑暗被一条猛然间蹿出的白影打开。他一惊,整个人倏地往下坠落。待感觉双脚重新踏上地面,那轮红日已几乎被黑黢黢的远山吞吃干净。
      “你看到了吧,长生。”师父那双枯木般的手摸了摸他的眼,“你的眼是得佛缘的,它可以看破天下一切翳障。”
      “师父师父,那究竟是,是什么?”他颤声问道。
      “妖。”
      师父并没有去抓妖。因为城里感染瘟疫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金山寺不再收纳病人。官府发布了新的公文,凡是染病的人都被关到山脚下被废弃的寺院里,由其自生自灭。这瘟疫根本没法医治,而且一直以十分迅猛的势头传播着。
      长生没有料到的是,不过半个月,他竟也被关到这个破庙里来。夜里,苍白的月光洒进来,给堂内的木质佛像披上了一层残忍的清光。自病后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未进食了,甚至连口水也没能喝上。炎热的夏季里连一滴雨也没有。他躺在屋檐下,尸臭环身,蚊蝇的嗡嗡之声像是葬礼上的挽歌。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白。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白衣少女。她很美,无疑是长生这么些年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如果能再见她一次,他真想问问她的名字。问问她,跋涉千里,究竟是为谁而来。果真是为了他吗?
      他昏昏睡睡,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时日。他在睡梦中都能感觉到嗓子烧得厉害。身体里冷得似要冻僵了般,皮肤却热得烫人。
      真是不甘心死在这里啊。师父曾说过他诞于佛光中,生来便具有佛缘,注定会修成一代高僧。可现实是,他会死在荒庙里,连野狗都不愿啃食他的尸体。
      天上“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白光炸了下来。他感觉地面晃动了一下,然后唇上一湿,雨点争相恐后地落了下来。
      他又闻到那股冷香。他费力掀了掀眼,在缝隙中瞥见一抹白影。
      “你?”
      少女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双肩微微颤动。
      “长生,你别怕。我来了,别怕”

      他是被树上的松鼠用榛果砸醒的。那松鼠立在枝头,前爪捧着榛果朝他晃了晃,然后又背过身去,对着他抖了抖毛蓬蓬的尾巴。突然,它像是觉察到什么可怕的事物,身上的毛瞬间炸起,顺着枝叶浓密的树冠一溜烟跑了。
      他半支起身,将背靠在树干上。
      天空一碧如洗,那少女怀中捧着片绿色的大叶子,站在远处,衣袂飘飘。
      她带来的野果还是生的。酸苦的味道却神奇在他的胸膛里酝酿出甘甜。少女屈着膝坐在他身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垂着眼。她的睫毛又长又密,这么垂下来的时候,还微微颤抖着。那细微的动作,像是羽毛轻轻地扫过他的心尖。
      “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他的嗓子发哑,“我会把疫症传给你的。你现在最该做的是,立刻离开我身边,找个药棚讨碗驱邪毒的药汤”
      少女只轻轻地圈了他的尾指。
      “别怕,长生。别怕。”
      他的另一只手在背后,几度握紧张开,终于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到底是谁?”
      彼时少女什么也没有回答。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她于他而言,是杯兑了蜜糖的毒酒。可他依然心甘情愿地饮尽了。

      他们一路向西走,少女说西边有可以治愈瘟疫的药。路上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每每发病,整个人如坠冰火两重天,发抖不止,手脚痉挛。这时,少女便会给他喂食一种苦涩难咽的液体。
      “老和尚,我可先跟你说好了。我助你除去蛇妖,你自取你的蛇胆,剩下的可都是我的。”红衣道人一边拿着红绳细细地在剑柄上绕着,一边眯着眼说道。
      老和尚坐在火堆旁打坐,闻言只是顿了顿转动佛珠的手,道,“明晚月食,便是蛇妖千年蜕皮之时。她必逃往西边,寻千年灵芝草化劫。”
      “但愿你所言无误!”红衣道人猛地掷出那把剑。剑嗖地刺进树干里。剑身上串着一只野兔,血正一滴滴地往下掉。
      今晚又是个大圆月。
      长生迷惑地看着前面突然蹲下身去少女。她似乎在隐忍极大的痛苦,以至于面色全白了。
      “你怎么”
      “走!快走!一直向西,不要回头!”少女喝道,对着他的方向抛过来一件事物。
      长生伸手接了,那是一条皮绳,绳上串着一颗野兽的牙齿,莹白如玉。
      他还怔在原地,少女却突然间扑了过来,用尽全力抱了他一下。那力道,简直像要把他融进骨血里般。
      “莫忘了我。”少女说罢用力一推。长生看着她的脸在眼前越来越远。一阵头晕目眩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片树林。
      天上的月已经缺了三分之二。
      长生握着那枚兽牙往回跑。两边的树木不断后退,一路上,老鸦鬼魅的叫声如影随形。
      快点,再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十六岁的少年这么告诉自己。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临分开前,少女悲伤的脸和欲诉还休的眼。
      他用生命进行年少时唯一一场疯狂的奔跑,却不知前方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天上的月已经完全被天狗食尽。他在黑暗中无数次被树藤绊倒,又无数次爬起。
      然后他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妖。那是条十数米长地白蛇。绿色的眼在黑夜里发出渗人的光。它的身上站着一个红衣道人,正举着剑预备插进它的七寸。老和尚坐在他们的搏斗圈外,举着木鱼。金色的咒文从他嘴中飘出,像是附骨之疽般紧紧地附在大蛇身上。
      长生见到师父,便知他是在做法困住蛇妖。是去寻她,还是助师父服妖?他咬了咬牙,终是就地坐下,诵起了经文。
      那大蛇拼命挣扎,几度把道士甩将下来。挣扎中,它的眼神滑过长生所在的方向。长生与它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由一震。那样熟悉的眼神,宁静而悲伤。
      那蛇妖突然仰头长嘶了一声,眼中绿芒大盛。它猛地向上弹起,无数金色经文自它身上脱落。“砰——”的一声巨响,它落回地面,就地翻了几个滚。那道人躲避不及,竟被它卷入身下。
      随着一阵血自大蛇身上喷涌而出,大蛇的挣扎陡然间软了下来。慢慢地,它伸展开蛇身,露出血肉模糊的红衣道人。老和尚的吟诵之声也戛然而止。
      天上的月亮又慢慢地露出来。
      长生扶住师父后仰的身体,就着月光,清楚地看到师父脸上现出的死相。
      “长生,好孩子。”师父摸了摸他的脸,往他手里塞了个写满经文的皮袋子,“去,取了那蛇的蛇胆咳,咳,往西走,有百年的黄精。你去采了来,二物泡酒,饮之即可解瘟疫。”
      长生接过皮袋,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他走到蛇身边,跪下。那蛇还未气绝,它睁着幽绿的眼看着长生举剑的手,整只蛇都在微微颤抖。
      它在害怕。害怕死亡。
      “不,长生不”
      长生睁大双眼,剑尖定格在蛇身上一寸处,再也刺不下去。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
      “你是妖?”
      是的,他早该想到,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女,神出鬼没的少女,仅凭一己之力就将他救出绝境的少女,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长生,不要犹豫。此妖救你,不过为了夺你身上的佛光。”
      长生猛地回头。师父的声音突然远得像来自天际。
      “人妖殊途,况且你是佛子,又怎会有妖类真心待你?长生,你的命格注定是孤星。”
      他俯下身,逼近蛇妖的眼睛。他想听听她还会说些什么。可她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便闭上眼睛。
      当血溅到长生脸上时,他的泪也流了下来。取完蛇胆的他颓然倒地,仰面躺在蛇妖的尸体旁失声痛哭。天上的月,像是上苍的眼,充满嘲讽的笑。
      人生有多少个时候能够畅快地悲伤?他不知道。当他背着师父的尸体离开前,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就像这半年多来时常做的那样。
      “你要佛光其实大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我。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大乘。”
      一朵白莲状的佛光自他心口升起,缓缓地落到蛇妖身上。
      那一刻,天光大盛。朝阳的红辉中,佛光映照之处,山花齐放,百鸟齐鸣。仿若死亡从来未曾发生过。

      他知道这片林子里有上百年的黄精,果然没错。当药锄挖出那半臂长的黄精时,他捧着它几乎喜极而泣。突然,他的视线被一截露出土面的剑所吸引。他费力地将整把剑挖出来。锈迹遍布的剑身,剑柄上几尽腐烂的红线。这是把毫无特别之处的废剑,却奇异地有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他看着它出了神,直到被人用石头砸了一下。他受了惊,手一抖,便擦过剑刃。血很快便流出来。
      他吮吸着手指转过身,去寻那砸他之人。然而偌大树林除了盛夏里鸣躁的蝉,仍旧独他一人而已。
      “呔!小贼尔敢!还不快将在地仙大人府上所盗之物放下!”一个细细的声音从他脚下传来。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松鼠,正站在一截枯木上掐着腰讲话。
      这一下几乎将他吓得魂飞魄散。他想也不想地便举起手中的残剑向那松鼠挥去。
      “叮——”的一声,火花四溅,剑随着那迅猛的力道飞了出去。他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见到一柄铜色法杖斜挡在松鼠与他之间。那执杖之人是个中年僧人,一身白色袈裟,腰间挂着个酒葫芦,右手虎口上卡着串紫檀佛珠。
      那僧人俯下身,向松鼠伸出右手,它两三下便刺溜蹿到他肩上。
      “此处有地仙居住,多山精鬼怪。勿惊。但凡人若无事,还是莫要来此才好。”僧人说完,递给他一颗刻满梵文的木珠子。
      “你执此珠,一直向东,莫要回头,即可平安归家。”僧人说完,拄着法杖消失在密林深处。
      待一阵山风吹来,他感觉遍体冷意,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他慌乱地用手揩去额上冷汗。半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里,完好如初,没有一丝划伤。
      他顾不得多想,只将黄精丢进身后药篓。归家的路上,他忍不住又想起那天借伞与自己的白衣女子。蒙蒙细雨中,她抱着把伞自桥下的乌篷船中出来。那一刻,西湖的山光水色都被她比了下去,成了她身后映衬她的水墨画。
      他失魂落魄地接过伞。手指与她相触,那是一种类似于玉石般的冰凉触感。
      他像是被烫着了般迅速地缩回手,低下头,几乎不敢看她。
      “我我该如何把伞还你呢?”
      一青衣小婢揭了竹帘出得船来,闻言朗声答道:“梧桐巷尽头便是吾家。”
      “呵”白衣女子掩袖而笑,声音温柔得像西湖的水,“竟是个呆子,有伞却不撑”
      他瞬间臊红了脸,抱着伞僵得动也不敢动。那青衣小婢也笑了数声,才道,“姐姐,走罢。”言罢,撑起竹竿。
      那乌篷船转进桥洞,消失在蒙蒙烟雨里。那天,他抱着伞,却衣衫湿透。
      那个女子似有不足之症,依他从医多年的经验看来。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她毫无血色的苍白和低于常人的体温。这也是他跋涉至此寻找黄精的原因。他想替她治病。
      回家第二天,他便带着药和伞去了梧桐巷。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每天都像是泡在陈年老酒一般,醉醺醺的,直到他与白姑娘成婚之日,都好像身在一场黄粱美梦中。
      他骑着马,向周围的人不断地抱拳致谢。喜悦得难以言语。
      一个僧人避也不避地与他的马擦肩而过。他觉得有些眼熟,半天才想起这便是那场林中奇遇遇到的怪人。
      僧人经过花轿旁时,突然就刮起一阵怪风,大得将花轿的帘子都掀了开来。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帘子按住。再回头,那僧人已消失在长街尽头。
      一条青石板的长街,布满青苔和积年累月被雨击打而形成的小坑。这头是月上黄昏的形单影只,那头是月下花前的人影成双。
      长街长,长不过一千年漫漫的寂寞时光。
      小青坐在一棵桃树上,勾着酒壶往自己嘴里倒了口酒,眼睛望向长街的另一头,神色莫测。
      “你在等我。”长生停下脚步,用的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小青晃了晃脚,哼笑一声。
      “非我族类,你不怕我收了你?”
      “哎呦。”她怪叫一声,“我可是个好妖,修行至今还未害过人呢。今日不过是想请你喝杯我姐姐的喜酒,跟你说道说道一段陈年往事罢了。”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待他如何反应,便自顾自地说开了。
      那是诸国纷争的年代,连年都是纷飞的战火和四处流浪的百姓。有个通晓蛇笛的少年和一只通灵的白蛇便在那样的年月里辗转于各国大都,靠给贵族们表演蛇舞为生。后来秦国的王统一了天下,又后来,秦王开始广搜天下异人,寻起长生之术来。也不知怎么地便有人提起了那条白蛇。于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下了追捕令。已经不再年轻的他,带着白蛇踏上逃亡之旅。他们一直向南逃,据说那里遍地都是瘴气,人兽大都难以存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他们只能在死境中求生机。
      然而他们还是被追上了,在一片沼泽地旁。他前无进路,后有追兵。
      他只是面色平静地吻了吻小蛇,便将它放到地面上。
      “走吧,莫再留念我了。入了这林子,凭你的本事,天下间定再无人抓得到你。”
      它徘徊着不肯离去。
      “走吧。”他挥手,“听话。莫让我伤心。”
      它是最不忍让他伤心的。所以它最后一次蹭了蹭他的手背,消失在灌木丛里。
      男人在它消失后,张开双臂,仰面倒进了沼泽中,眨眼间便被淹没。不能给它留下顾念,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小蛇便会因他而受人钳制。去吧,从此天地广阔,再无人可伤它了。
      这是他选择死亡的原因。
      “后来啊,那蛇成了精。她苦等了千年,只为在蜕皮之前回报他那一世恩情。因为每隔千年一次蜕皮,她便会忘记所有往事,有如脱胎重生。”她说完,又灌了一口酒。
      长生的目光几度闪动,最终归于宁静。
      “她曾告诉我,她是要修仙的,现在却修成了一个凡人的灶上妻。这不是她该走的路。喂,都说佛渡有缘人。和尚,你的佛渡不渡妖?”
      他低头念了句佛号。
      “前尘已了,出世之人,不理红尘俗务。”
      “嘁——”她鄙夷,却将酒壶抛向他。
      他劈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真苦。苦得像二十年前,那碗用蛇胆和黄精泡出来的解药。

      冬至。许相公和他的娘子在城南设粥棚施粥。杭州城的穷人们去了大半,有为粥也去的,也有为一睹许娘子的芳容而去的。
      白蛇很开心,因为她的相公开心。然而她的好心情却被一片笼罩了她的影子所破坏。那个僧人拿着碗,却不肯伸出来接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太具侵略性,令她不悦。
      “你知道,最近城里有很多人无故失踪,几日后,尸体被发现时却成了干尸吗?”
      “哦?”她挑眉,“那么大师晚上可要谨慎出行。”
      “二十年前,”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杭州城里曾发生过一场大瘟疫,是由妖气侵入人体所致。”
      “我不曾做过什么。”她迎着他的目光,“你若有那个本事,大可收了我。”
      二人的目光交汇良久,他终于率先移开脸,伸出手,接了一碗粥。
      “你曾受洗于佛光,本不该动了凡心。修仙,才是正途。”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再抬头,白蛇发现那僧人已飘然远去。
      失踪人还在增多,长生每日都奔走于各个尸体发现之地,却依旧一无所获。他曾以为是妖,可是,慢慢地,他开始怀疑,要是人呢?这世间,往往有些修习邪术的人,以人血为媒,驱使邪祟作怪。
      这次他如往常一样乘月归山,再次遇上了那只青蛇。
      “你若真有慈悲心,就救救我姐姐。她坐胎不稳,一直流血不止,凡世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他像是没听清。良久,才轻轻地反问了一句,“她竟有了身孕?”
      小青见他神色松动,知是成了。也不再答话,拉起他的手便向城里飞去。
      长生用随身的佛珠帮她镇住了胎动。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尽管面如白纸,呼吸清浅,终是无碍了。
      “这是孕中强行施法所致,而非一般的坐胎不稳。青蛇,你老实告诉我,她究竟曾与何人斗过法?”
      小青目光闪动,嗫嚅道,“就是坐胎不稳罢了,何时曾与人斗法了”
      他的目光在这屋里扫射了一遍,突然发问,“许大夫何在?”
      “他他啊,在他姐姐家呢!”
      他神色几度变幻,刷地变得雪白。一震衣袖,猛然间起身,冲出门外。
      小青在他身后大喊,“你去哪?”
      “除真凶。”
      妻子命悬之际,为人夫者又怎会没有陪在身边?原因只有一个,许志文便是那与白蛇斗法之人。而他又为何与白蛇相斗?答案已然昭然若揭。
      难怪他遍寻真凶不获。
      他用了佛宗秘法,招了地精替他寻人。终于在黎明前夕,于金山寺后山的庵堂里找到了许志文。
      他披头散发,衣衫破碎,双手上沾染鲜血。他的目光在油灯下时而明澈,时而浑浊。一会道,“大师,救救我,救救我!”一会又桀桀怪笑,语气森森,“臭和尚,道爷之事与你无关,切莫多管闲事!”
      他食指轻触许志文眉心,他登时便睡了过去。
      他对着烛火,动了动拇指,才发觉佛珠已给了白蛇。
      杀?或是不杀?许志文被那老道的怨魂入体,看样子已有些时日了。那老道生前便修为精深,哪怕他有佛光护体,都未必能超度他。更何况,他已失去了佛光。最好的做法,是杀了他。
      他目光一紧,抬起的手掌几乎就要落下去了。
      “臭和尚!你快把我家姐夫交出来!”
      他出得屋外,便见小青气极败坏地站在墙上跳脚,却不敢越雷池一步。此处有金佛镇庙,等闲妖怪不敢入庙。
      “杀人偿命。”他淡淡道。
      “你怎么可以杀人?”小青双目圆瞪,咬牙切齿道,“你修的什么佛!”
      “贫僧修的,是大乘自在。”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小青。
      屋内,一灯如豆。

      他自那日后开始打坐。佛渡有缘人,他想,也许总能找到不杀许志文的办法。
      他是被许志文惊醒的。当他在打坐中进入混沌之境时,突然间惊觉许志文挣脱了他的束缚。
      他大笑着往前堂里跑,一路撞到无数惊慌失措的僧人。
      “水淹金山寺啦!水淹金山寺啦!”
      长生拦住一个小沙弥,问,“怎么回事?”
      “师叔,杭州发大水了,都淹到金山上来了”
      他一跃至寺中的迦叶塔上。举目远眺,洪水滔天。
      “哈哈。”许志文不知也何时跑到塔上,与他并肩而立,“蛇妖,好一个情深似海啊!我杀不了你,难道这漫天被洪水夺去性命的怨魂还杀不了你么?哈哈,多情自古空遗恨!”他言罢,又蹲下身去,捂着头呼疼。
      长生抬眼望去,果见天边黑压压一片,漫天亡灵。他们极力想突破白蛇身上的佛光,无奈佛光太盛,一时也近不了白蛇的身。然虽是如此,佛光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微弱下去的。待他们冲破佛光,便是白蛇被万千亡灵啃食殆尽之时。
      白蛇站在浪头,与长生遥遥相望,目光森冷。
      “和尚,还我相公来!如若不然,我便发水淹了这金山寺!”
      他不言,只脱下身上袈裟抛将出去,席地而坐,诵起大悲咒来。
      只见那袈裟遇水便涨,瞬间遮覆了大片水面。它像只手掌般捧起一捧水,隔着百里之遥将水泼回江中。如此不停,水势渐渐弱了下去。白蛇见状,不由咬牙又催了一次水。这下却引得胎动。她捂着肚子弯下腰,知道自己这是要生了。
      血将她脚下的水染红。
      长生感觉腹间一痛,低头看去,见到许志文握着一把剑,神色癫狂,“叫你坏我好事!”
      他喉间一甜,几乎就要吐出血来,却被他咬牙生生忍了下去。
      他一手将剑拔出,随手点了几处大穴止血,一手抓了他的衣襟,道,“你若是个男人,你若真的爱她,就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她就要生了!”
      言罢,抓起他向那浪头飞去。
      婴儿啼哭传来的那瞬间,他便将白蛇揽到怀里。
      这孩子本是活不成的,如果不是白蛇将佛光转到他身上护着他的心脉的话可是,失了佛光的她,该怎么对抗这漫天怨魂?他不敢想象。
      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护她。那是妖类的九重地狱,外面的神魔鬼怪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她会受尽煎熬,却不会死去。
      他杀过她一次,不会让她死第二次。
      “你要带我娘子去哪?”
      许志文抱着孩子,问他。
      “去她应去的地方。”他顿了顿脚步,“你若不想受那怨魂控制,最好是入我门修行。”

      长生点燃了佛灯,盘腿而坐。他开始诵经,念的是超度亡灵的大悲咒。
      这是最后一遍。
      一朵灯花爆起,烛光摇曳。他听到有僧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雷锋塔倒了?雷锋塔倒了”渐渐地,那声音连成一片惊呼。
      一声巨响中,那盏佛灯陡然熄灭。大悲咒念至最后一字。
      小沙弥慌慌张张地朝经室这边跑来,推门而入。
      “法海师叔,法海师叔,雷锋塔倒了——”
      他的声音硬生生刹住。室内的蒲团上,只剩一堆洗得发白的袈裟和一双磨损的厉害的黑色僧鞋。
      他呆了半晌,才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师叔佛法精深,他用尽余生超度二十年前水淹金山的那场腥风血雨,如今功德圆满,虚化而去,难道不是终于归了大乘自在吗?
      可为何,他的泪就是止不住
      湖边,那人一身白衣,容颜如初。她随着儿子下台阶时,突然感到心口微痛,居然鬼使神差地回头朝金山寺的方向望了一眼。
      “青姨,娘亲为何落泪?”
      她一惊,抬手摸了摸脸,果然揩到一滴泪。
      头顶上传来“吱吱”的叫声。她抬头看去,看到一只松鼠,站在树枝间对她舞动前爪,嘴里叼着一枚用皮绳串着的蛇牙,在阳光下摇晃着,闪射出莹润的光泽。
    插入书签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212249/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