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石前盟

　　“竟然是莳花楼的涅羽！”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涅羽？”
　　“你连涅羽都不知道？老弟，平常你都干些啥啊？她可是京师有名的花魁，那可是千金难求一见，不过倒是从没听过她接出堂的生意的……张沛这老小子倒是有点能耐，也不知他是怎么把人请动的。”
　　“这有什么的，不就是钱嘛！”
　　“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这花魁可是最爱拿着矜劲儿的，可不是钱就能请动的……”

　　悠扬的箫声响了起来，众人的议论声逐渐减小。
　　随着箫声，涅羽的手臂抬起，逐渐勾勒了一个柔美的弧度，宽大的红色袍袖缓缓滑落，露出了一节皓白的手臂，红与白的界限分明的妖冶……
　　乐声转急，红色的身影时腾时跃，像一团雪地中舞动的火焰，明亮妖艳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乐声更加激烈，不知何时曲子中又加入了其他乐器的声音……
　　使得那乐、那舞……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冲破禁锢，人们还来不及分辨是什么，心就不禁揪了起来，却又激荡澎湃的不知在渴望着什么……
　　猛然，一记雄浑悠远的鼓声敲响，一切都似乎尘埃落定。
　　箫声却又悄然响起，悠扬婉转，在风中越散越远……

　　涅羽此刻跪仰在雪白的地毯上，宽大的红色裙摆完全铺展开，瀑布般的黑发因激烈的舞动完全散开，红黑白三色交织成一种震撼人心的视觉冲击
　　她缓缓起身，站定，行礼。
　　众人显然还未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涅羽也未急着出声提醒，不疾不徐的挽起一缕垂落的长发别在耳后，银蛇耳环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过是如此了！不知此舞可有名字？”右相淡笑着询问，唤回了众人的神思。
　　涅羽微微福身，艳红的唇角挑起一抹笑意：“承蒙右相大人夸奖！此舞名为‘浴火’。”
　　“浴火……”右相语气轻缓的重复了遍这俩个字，犹如品茶一般，“好名字！倒是配得上涅羽姑娘此舞。”

　　“□□？哟~真不愧是莳花楼的人，仔细想想其实还挺贴切的……”一年轻官员貌似和身旁的人随意谈论着，声音不大不小。
　　涅羽的眼波流转，轻睨间已知晓其话中的含义，唇角的笑意却依然带着惑人的风情，“此舞编成之时，涅羽就觉得叫它‘浴火’是最为妥帖不过的了。不过，若是诸位大人另有妙思，想为其易名，涅羽也不反对。毕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对此舞的所思所感想必多是不尽相同的。”
　　底下又是一片议论的嗡嗡声，多是说此名甚好，不用再改。更何况还是得了右相的称赞的，他们可不想万一弄巧成拙。

　　一直边喝茶边关注着各方动静的刘释倒是差点没被呛着，赶紧咽下了口中的茶水。
　　这姑娘倒是有意思，这不变相说人家是淫者见淫呢吗！
　　不过那位兄台还挺沉得住气，一直没事人似得，该干嘛干嘛，也不知他是装没听懂、真没听懂还是当做自己没那个意思……

　　祁矞把身前的空盘推走，拍了拍满身的糕点渣子，纳闷的看了他一眼，“小舅舅，你怎么了？喝茶呛着了？”
　　刘释转头看她，皱了皱眉：“你怎么又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不好好吃饭当心你爹说你！”
　　祁矞往她爹的方向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爹爹现在才没空管我呢！小舅舅，这件事就当你知我知，别去告状好不好？要不然爹爹又该冲我唠唠叨叨一整天了……”
　　刘释看了眼她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无奈的叹了口气，“仅此一次，以后要懂得节制。”
　　祁矞赶紧笑眯眯的点头，两个小酒窝在唇边荡漾，如果身后有个尾巴的话一定已经摇起来了。
　　刘释带着笑意摇了摇头，“记住你今天答应的事，可不许又说话不算数。”刘释用食指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不过，我可要考考你，刚才可听出什么了？”
　　“听出什么？刚才说话的人很多啊？”祁矞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刘释示意祁矞看向那名年轻官员和涅羽，又稍微用话点了点她。其实对于很多事情，不论阴暗还是光明，他很少去避讳祁矞，总是让她自行领悟其中的含义，他刚开始也有些犹豫她这么小的年纪这样做是不是不好，但右相却默许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她除了越来越通透豁达之外，从她身上竟然找不任何阴暗的影子。

　　祁矞托着小下巴想了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刘释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已明白过来了。
　　“不过，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那个官员的话有那层意思呢？
　　“永远不要把别人想的太好，有时人内心的阴暗连自己都察觉不到……”刘释笑了笑，忽而又话锋一转“但也不要把别人想的太坏，否则就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
　　祁矞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小舅舅，你说来说去根本就没有个结论嘛！”
　　刘释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结论是要自己去寻找的，更何况，有些事根本不需要结论……”
　　祁矞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

　　台上的涅羽再次躬身行礼，“诸位大人，涅羽就此先行告退了。”说完，就欲退回幕帘之后。
　　“且慢！”一身着蓝缎织云金龙纹箭衣的高大男子自右相的身旁站了起来，迈步走向涅羽。
　　“这位是当朝的启皇子。”段文正小声的对段勍介绍着场中的人物。
　　段勍点了点头，随意问道：“皇上现今有几位皇子？”
　　段文正忽然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又有所顾忌，只耳语道：“当今圣上年逾不惑，有皇子三人，大皇子天生痴傻，三皇子还在稚龄且身子骨似乎不怎么好，而这位，就是二皇子——龙启。”
　　“哦？”段勍没想到段文正给她说了这么一段话，竟是来了些兴趣，“那爹认为，这位硕果仅存的皇子……如何？”
　　“如何？”段文正笑了笑，眯起的眸子中说不清带了怎样的情绪，只用口型对她说了四个字。
　　段勍琢磨了一瞬，看懂了，随即若有所思的看向已站到涅羽对面的二皇子。

　　志大才疏吗？

　　从她现今所了解的信息来看，燕国皇室似乎积弱已久，且当今圣上痴迷修道炼丹，不问政事，不理后宫。若真如此，看来这种大权旁落的局面是要延续下去了……

　　龙启站定，脸上带了笑意，手中摩挲着一条红色头带，正是刚刚涅羽跳舞时掉落的，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上。
　　“见姑娘一面还真是不容易，没想到竟能在右相的寿宴看到姑娘，看来右相的面子还是比我大呀~”
　　涅羽拈了缕长发在指尖慢慢缠绕，这位二皇子曾三番四次请她出堂，不过都被她婉拒了，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不动声色喝茶的右相。
　　“二殿下可别这么说！涅羽也是听从妈妈的安排，之前说是还不到出堂的时候，可没有驳殿下面子的意思。”
　　龙启看着举手投足间都在漫不经心的散发着惑人媚意的涅羽，心中微动，“哦？这么说姑娘以后会接受邀约了？”
　　“这是自然。”涅羽挑起红唇微笑道。
　　“对了，这是姑娘的发带，刚才我让人捡了回来。”
　　涅羽伸出削葱般的手指，从龙启摊开的手掌间拿走发带，指尖似是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掌心。
　　“多谢殿下。”涅羽说完，未等龙启的表示就姿态从容的退回了幕帘后。
　　龙启显然还没从刚才电光火石般的一触中回过神来，再抬首时，伊人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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