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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香消
暮春三月，庄王府后花园的玫瑰花开得正好。
浓郁的芳香从后花园飘到凝碧阁时，病床上的程宁儿正在看手中的一封信。
上好的玉版宣纸上，用楷书写就的字体笔画圆润，结构平整，墨色适中，就如秦枫的为人，深沉稳实，含而不露。
这是秦枫离开后发出的第三封信，信上告诉她，他现在已经返程，七天以后就可以回到王府。
程宁儿微微出神，目光落到窗外的那丛芭蕉上。
“姨娘，该吃药了。”紫玉珠帘被掀起，暗香领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小丫鬟手上端着红漆木盘，上面放着一只白玉巧雕八宝纹碗，碗里盛着浓黑的药汁。
程宁儿蹙了蹙眉，直直的看着暗香递过来的那只白玉巧雕八宝纹碗，不说话，却也不肯接。
暗香温温柔柔的劝她：“姨娘，世子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奴婢每天看着您将这药喝下去。您喝了半个多月，眼看这风寒就要好了，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是啊，这药她已经喝了半个多月，毒性也早已慢慢侵入了她的身体，只是下毒的人手法高明，她现在面色不见半点异常。
程宁儿淡淡的看着眼前的暗香，她有哪点对不起眼前的这个丫鬟，让她要联合王妃一起毒害自己。
“姨娘”，暗香轻轻柔柔的唤她，“药凉了就不好了。”
程宁儿忽然盈盈一笑：“暗香，要不是你日日监督我喝药，我的风寒好的也不会这么快，你说我该给你什么赏赐好呢？”
暗香轻柔的笑道：“奴婢什么也不要，只要姨娘能够平安就好。”
程宁儿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暗香，你想做世子的姨娘吗？如果你想，我会跟世子提这件事，就当是对你的赏赐。”
暗香勉强笑了笑：“姨娘说笑，世子眼里只有您一人，别说姨娘，就连通房丫鬟他都不会纳的。”
程宁儿收回视线，她知道了，知道了暗香这么做的原因。
秦枫对她的爱就是那剂最猛烈的毒药！
程宁儿端起了那碗汤药，汤药没有任何问题，药渣也没有问题，可是她的身子却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这毒到底是怎么下得？
暗香待程宁儿喝完药，小心的收走那只白玉巧雕八宝纹碗，仍旧放在小丫鬟手中的红漆木盘上。
程宁儿的目光落在那只白玉巧雕八宝纹碗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暗香转过身时，手上已多了一碟蜜饯。
程宁儿缓缓摇了摇头：“不用。”
“姨娘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暗香扶她慢慢躺下，语气仍是那样的轻柔。
程宁儿闭了眼，不想看到她虚假的笑容，轻轻道:“这个时候桃花想必开了，让厨房做些桃花糕吧！”
暗香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应下了，转身便去关窗户。
“姨娘风寒刚好，可不能再着了寒气。”
另一个大丫鬟木香走了过来，语气不善：“姨娘的风寒已经好了，多透透气也不是坏事。”
暗香好脾气的笑了笑，但手下却不停，利索的关好了窗户，回头柔柔的笑道：“姨娘晚上想吃桃花糕，我去告诉厨房的人一声，这里就有劳木香妹妹了。”
木香语气冷淡：“知道了。”
暗香去后，木香轻轻的走到床前，将脚踏上的那双绣花鞋仔细的摆好，抬头时便对上了程宁儿那双明亮的眼睛。
程宁儿的眼里有些复杂，一直以来，她都比较信任性子安静言语温柔的暗香，而对性子古怪言语冷淡的木香没有多少感情，但是想不到的是，背叛她的却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人。
“木香，扶我起来！”程宁儿淡淡道。
木香仍旧是那副冷淡的神情，扶着程宁儿慢慢坐起，又将一个软枕垫在她的身后。
“木香，今日早起我听见你咳嗽了几声，是不是病了？”程宁儿淡淡的问道。
木香对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嗓子有些不舒服。”
程宁儿轻轻笑道：“我这里有一张章大夫的名帖，你既然不舒服，就把他请来吧！”
“好。”木香言简意赅的应了一声。
程宁儿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双眼。
晚饭，程宁儿用的不多，只吃了一块桃花糕，喝了半碗清粥。
就寝的时候，本来该是木香值夜的，但是程宁儿叫住了暗香，“这几晚我总是半夜就被渴醒，你比木香警醒，这几天晚上就都由你值夜吧！”
暗香一怔，但很快笑道：“好。”
木香面无表情的去了。
当天晚上，程宁儿一直要茶要水，暗香被折腾得一整夜几乎没怎么睡，天明的时候，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木香过来服侍的时候，程宁儿这才让她下去。
程宁儿用过早饭，章大夫便过来了。
凝碧阁所有的小丫鬟都被程宁儿派了差事，身边只有木香一人。
章大夫进来时，木香已经替程宁儿落下了帐子，然后退到了外间。
隔着纱帐，章大夫给程宁儿诊了脉，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程宁儿轻轻问道：“我中的毒有解吗？”
章大夫缓缓摇头：“这毒渗进了五脏六腑，大势已去......”
程宁儿轻轻打断他：“那我还能活多久？”
章大夫叹了口气：“半个月，最多半个月。”
等木香送走了章大夫，程宁儿将她唤到身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匣子。
木香复杂的看着她。
程宁儿微微苦笑：“这里面有你的卖身契，还有一些首饰，你先拿着吧！”
木香面色清冷：“姨娘这是什么意思，过河拆桥吗？”
寝室外有熟悉的脚步声渐渐朝这里走来，程宁儿忽然提高声音：“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跟我说话？”
木香语气冷淡：“奴婢不敢。”
话未落音，暗香已是疾步走了进来，“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程宁儿有些虚弱的说道：“你来的正好，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她了，快帮我将她赶出去。”
暗香近前几步：“姨娘有话好好说，木香妹妹脾气一向这样......”
程宁儿有气无力的打断她：“别说了，快将她带下去。”
暗香只得回头对着木香抱歉的笑了笑：“木香妹妹，你看......”
木香的目光跃过她，落在程宁儿身上，病床上的程宁儿脸上浮出一个凄婉的笑容，无声的对她说了一个字：“走！”
木香听懂了，也看明白了，她缓缓转过了身。
暗香将她撵到了浣衣房，从此凝碧阁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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