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庄记

　　李晶儿总是看着那水家大公子不舒服，有他在时便一言不发，花未心再未让水家大公子作陪，萧让摇着扇子，道：“终于耳根清净了。”
　　花未心道：“殿下也莫太过强求，水氏依靠朝廷做大，莫说是你，便是我这样的人，他们也要小心谨慎的。”
　　萧让道：“皇帝让你来，目的便是给水家上上紧箍咒。哎，这话你可别跟任何人说。”
　　花未心道：“殿下放心。”
　　李晶儿突然插嘴道：“谁给你的信，你去做什么去了？”
　　萧让道：“宰相府刘珏的来信，宰相大人的千金去了。”
　　花未心惊道：“褚大小姐？这么快？”
　　李晶儿道：“他的女儿死了，为何要请你去？”
　　萧让的脸色变得很快，满是悲伤，道：“我与她，原本是要赐婚的，是我爹在皇帝面前替我求来的，谁能想到……”
　　李晶儿问道：“你为何不陪着她，还陪我出来玩？”若是早说，她便不会将萧让带在身边了，李晶儿这样想着。
　　萧让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头，再睁开眼时，眼眶已然红了，道：“圣旨未来得及下达她就病倒了，我与她无名无实，怎么陪着她。”
　　但是她走了，萧让怎么着都要再去看她最后一眼。
　　李晶儿与花未心都退出房间去，留萧让一人安静片刻。
　　花未心道：“我还以为他与你……”
　　李晶儿却是全然没想的到花未心的心思，只道他看出了个中秘密，试探道：“不知花将军看出了什么？”
　　花未心看向李晶儿，道：“昨日你未曾佩戴那支步摇，又遇上了世子殿下，我还道你们早已定亲，没想到……”
　　李晶儿这才发觉自己太过警惕，误会了花未心，只淡淡地道：“我与他并无婚约，是我来的不凑巧。”
　　花未心道：“此话怎讲？”
　　李晶儿道：“你既知我长兄娶了谢家的姑娘，也该知道谢家的案子。我是为长兄而来，却未找到结果，姑父怕我伤心过度，才让表哥陪我出来散散心。”
　　花未心明明是有些欣喜的，却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道：“不知那支步摇是否合姑娘心意？”
　　李晶儿道：“这支步摇的确素雅，只是我素来不喜爱首饰，让将军破费了。”
　　李晶儿答的诚恳，花未心却听得心碎。
　　当夜二人无话，不久便各自散去。
　　李晶儿依旧起了个大早，早课之后便只等来了萧让。李晶儿奇道：“那位花将军怎么不陪着你了？”
　　萧让打开折扇慢悠悠地摇着，到：“你把人家回了，难道还不给时间让人家独自伤心一天。”
　　“什么？”李晶儿甚是奇怪。
　　萧让取出李晶儿放在梳妆镜前的步摇，道：“我的傻姑娘，你可知送你步摇乃是定情之意，你收了人家礼物，又回了人家，若不是花未心性子好，恐怕昨夜便已翻脸了。”
　　李晶儿自小长在世外桃源，家族中的定情信物只有香囊，又怎知这步摇也可定情？李晶儿抚着那支步摇道：“我确实不知。”
　　萧让道：“我知道你不知，所以也告诉他了，你不配首饰是真，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也并无回绝之意。怎样，对他可有心思？”
　　李晶儿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握着步摇呆坐了半天，萧让道：“照我说，你也别急着拒绝，先相处看看，若是实在无意，便干脆消失。”
　　李晶儿道：“这样不好吧。”
　　萧让道：“何来好与不好，他若真心，自然愿意等你。”
　　只是萧让并没有告诉李晶儿，花未心私下曾与萧让说道，前两日在酒楼上偶然看见李晶儿在街市上玩耍，便觉得似曾相识，回头细细想来，才想起多年前曾在京城大街上与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满怀，那小姑娘明明是一副世家大族出身的模样，在街市上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娃娃，后来三言两语之间才晓得原委。萧让当时听得也觉奇怪，与花未心告别后才去细细琢磨这事，这才断定那日看见的那个背影就是李晶儿，萧让也不由地感慨缘分这事实在是奇妙。
　　不出几日萧让便要返回京城，李晶儿自然是跟着一块回去，水氏花会未结束，花未心自是还要再待些时日。
　　临走时萧让拍着花未心肩膀，道：“怕什么，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跑不了。”花未心红了脸，李晶儿却只是淡淡地撇了萧让一眼。
　　萧让带着三个姑娘，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这里是一片樱花林，恰逢樱花盛开的季节，东风拂过花满头，人看花林花笑人。李晶儿一身黑白色轻纱大袖交领襦裙，头上是那支双蝶戏花白玉步摇，缓步行走于樱花林中，萧让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套笔墨，支起画架，将这一幕画了下来。
　　离了樱花林便是溪水草原，萧让差车夫牵马去吃草，待车夫走远后，萧让道：“昨日明虚来报，说临安城再往外百里，全部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线索。”
　　李晶儿道：“可有场地有训练的痕迹？”
　　萧让道：“周围并无场地适合训练。”
　　李晶儿只道是自己搜查的方向出了问题，道：“抽调人手，京城再往北查。”
　　林雪玲道：“姑娘，一个冬天都过来了，哪还有什么痕迹留下。”
　　李晶儿道：“有，一定有，萧让，调动所有可以用的人手，给我查。”
　　萧让垂首道：“是。”
　　从临安回京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萧起云带着王妃在城门等了好些天，见着萧让便是埋怨：“就这么些路，怎么走到现在？”
　　“叫你带些人手跟着，就是不听，又是一路晃晃悠悠，出了事可怎么好。”
　　“我哥哥就留下这几个孩子，又给我们弄丢了一个，这要是再出事，我可怎么有脸见他。”王妃说罢便抹眼泪，只把个萧让说得险些抽自己嘴巴。
　　李晶儿道：“姑姑，我们不是没事么。”
　　王妃这才饶过萧让，众人一同返回乞王府。
　　萧起云纳有几房妾室，其中一个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果然，萧让道：“方才那位姨娘娘家姓王，母家是江南第一茶庄，她的哥哥是当朝王大学士，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知书达理，年轻时迷上了我爹，求了她爹好久，才嫁过来的。”
　　李晶儿原对她就颇有好感，方才见面便行了礼。
　　回府当夜，李晶儿头痛发作，萧起云连夜召来太医童薜，开了药方，整个王府里上下人手折腾了整整一夜，直至天边泛白方才静下来。
　　童薜向着萧起云道：“王爷，太后病情似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恐怕太医院不多久就要被全部召进宫，皇上的意思，是将王府里的事交给犬子童元。”
　　萧起云道：“童元的医术我见识过，没问题的，让他来就是。”
　　而后李晶儿的药便是萧让亲自盯着。
　　那一日，萧让照旧去厨房检查李晶儿的药，巧遇了王姨娘的丫鬟素娟，那素娟本是王府的侍俾，只因王姨娘出嫁时未带陪嫁丫头，萧起云念她一片情意，指派了个能干的去照顾她。
　　只听那素娟道：“世子倒是对表小姐上心，这些事情留给我们做就是了。”
　　萧让道：“原不是在乎谁来做，只是原本好好的人突然就倒下了，实在心疼。”说罢便走了。
　　原来和王姨娘同住一个院子的赵氏有了肚子，王姨娘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可毕竟是自己心上人的孩子，因此对赵氏也格外照顾，有时甚至亲自张罗赵氏的饮食起居，下人都道王姨娘心肠好，却不知那赵氏并非善茬。
　　偏那一日这赵氏就出了事，童元刚离王府不久又被叫回，原是那赵氏不知为何，喝了安胎药后孩子便没了，王姨娘看着赵氏屋中一地的血，只站在门口，不做任何反应。
　　童元及时施救，倒是保住了赵氏的一条命，此事一发，整个王府便炸开了锅。
　　李晶儿还在屋中休息，今日那一碗药依旧搁在桌上未曾动过，只因李晶儿闻出这药味有异。李晶儿自幼生长在山里，山间草药不少，又因出生便性命垂危，喝了不少药，后来干脆跟着医师学医，这一碗是什么药，她一闻便知。
　　林雪珑回来将王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通，李晶儿便道：“带上这碗药，我们去凑凑热闹。”
　　李晶儿到时，正巧萧起云也到了，那赵氏抢回一条命，仍旧在昏睡着，她身边服侍的丫鬟正跪在地上哭道：“姨娘平日里的饮食用药皆是王姨娘照料，今日的安胎药也是王姨娘送来的，不知怎地，姨娘喝了反而掉了孩子。”而萧起云半眯着眼，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只听童元道：“此药是给表小姐的药，其中含有大量红花和少量川乌，而这两样，皆是孕妇碰不得的东西。”
　　萧让道：“赵姨娘本是略通些医术的，怎么今儿着了人家的道？再者说，自个主子自个不知道伺候，反倒指着我爹的侧妃，我乞王府何时不知尊卑了。”
　　那丫鬟跪在地上，吓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晶儿道：“我这里有一碗药，还请童公子过目。”
　　林雪玲递上药碗，童元检查后道：“王爷，赵氏的安胎药没有任何问题，表小姐的药也没有问题，是有人将她们的药调换了。”
　　王妃道：“今日是何人去了厨房。”
　　萧让拱手道：“母亲，孩儿去过，王姨娘的丫鬟素娟也去过。也许只是拿错了。”
　　王妃道：“你去厨房照例是要看晶儿的药的，让负责厨房的管家来指认，其余去过厨房接触过药的人，全部拿下审问。”
　　当下那管家前来指认，王府卫兵便带走了偏院里一半的人。
　　众人都待在偏院里不敢离去，李晶儿自早上起便不曾喝药，脑后总觉得隐隐作痛，不多时终于发作起来，王妃忙命人前去煎药，萧让抱起李晶儿，将她送回去休息。
　　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大管家终于来报，原来那素娟被赵氏收买，将药炉上表小姐和赵氏的药对调，只因药罐子都一个模样，所以无人发现异样，萧起云命人搜素娟的屋子，搜出了一大堆金银首饰。赵氏的丫头偏偏此时上前哭道：“王爷，我家姨娘没道理拿自己的孩子作怪，定是王姨娘与表小姐串通好了，栽赃嫁祸……”
　　萧起云突然暴怒，一掌便将好好的一张榆木桌击得粉碎，喝道：“晶儿自入府来未曾与你家赵氏说过一句话，为何害人。难不成，李由失踪是赵氏做下的？”
　　众人皆知这是触了王爷的底，那丫鬟已被吓得面无人色。
　　第二天，林雪珑便不停地说着偏院的事：“小姐你知道吗，那赵氏被移去草苑了，那是什么地方，王爷从不会去的，哼，自己争宠还要拉上我们小姐，活该。”
　　林雪玲道：“童元说昨日小姐断了一次药，待会来给小姐切脉，看看是不是要调整用药，王爷吩咐了，自今日起小姐的药在王爷的小厨房里煎，世子的奶娘亲自看着，断不会再有闪失了。”
　　不多时，萧让便陪着童元一同来看望李晶儿。李晶儿问道：“昨日那赵氏后来怎么说了。”
　　童元道：“表小姐病情来势凶猛，因此我爹用药猛了点，那药里太多红花，红花活血化瘀，本就是孕妇禁忌，再加上还有川乌，川乌本身有毒，正常人用药尚且要千万小心，更何况孕妇，她这一出，不仅掉了孩子，还伤了自个身子，本来也是把自个后路断了，即便王爷不处罚她，她也不会再有后嗣了，这一回，她算是玩脱了。”
　　萧让道：“她一早醒来自己也招了，看我爹待王姨娘好，连自个有了身子都不能得我爹的宠，起了嫉妒心，拿肚子里的孩子争宠，不曾想你的药里有川乌，更兼招上了你，我爹更不能饶她，现下医药都停了，任她自生自灭去吧。”
　　李晶儿心下惋惜，却也不说话。
　　萧让道：“花未心半个月后回京，你出城迎他吗？”
　　李晶儿道：“他回京，我去迎做什么？”
　　童元调整了药方，便去太医院盯药材去了，留下萧让继续与李晶儿打趣。
　　午后，李晶儿正躺在窗口晒太阳，原是打算等萧起云取来谢家血案的卷宗，哪知等来了王氏，那王氏原只是来谢她出手相助，后来便在那打理李晶儿的饮食，直至萧起云来，王氏方才离开。
　　萧起云向皇帝求来了谢家血案的所有卷宗，与李晶儿查来查去，却并无进展，李晶儿原本便少见笑脸，现下眉头蹙得更紧了，萧起云不知该如何劝，只得命萧让多陪陪李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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