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歌

　　1.深夜

　　“Good night.”
　　——唯予

　　唯予路过窗前的时候看了看外面，细细的雨丝落到她苍白的脸上，有些凉。她抬了抬手臂，扫过腕上的手表，已经十一点了。自从一年前被付彧梅老师破例收作徒弟后，一直忙得天昏地暗，几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醒了就继续钻进实验室做实验。前些日子的研究论文交了再改改了再交，终于从老师手下逃脱升天。可以稍微休息一段时间了。
　　唯予现在只想回家睡个两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她撑着伞，慢慢走回租的公寓。雨渐渐地大起来，路上的车来来往往，车尾闪着模糊的黄光。说实话，唯予并不喜欢雨天，但她喜欢看着雨天的时候，不停奔走的人脸上不同的表情，很有趣。
　　这栋楼里住着一位很可爱的老婆婆，虽然她有着喜欢收集灯泡的怪癖。楼道里的感应灯又亮不起来了，唯予微微的笑起来，估计又是婆婆拿去做收藏了。这么想着，她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还有几步楼梯的时候，唯予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没有灯光，唯予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一星红光和淡淡的烟味。可偏偏，唯予知道那是谁，毫无理由的。
　　“席然，我不喜欢香烟。”唯予边说边从包里拿出钥匙。
　　席然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掐灭了香烟。晶亮的眸子穿透层层的夜色紧紧地注视着眼前正在开门的人。唯予打开门，侧着身问他：“进来吗？”席然忽然就想到了，那时候的唯予也是这样，靠在门上，侧着身问他“进来吗？”
　　席然猛地抱住她，双臂紧收，牢牢地把唯予压向自己。唯予的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压抑的，嘶哑的，显得痛苦难平。
　　他说他做不到。
　　唯予顿生一股无力的苍凉，她想推开席然，可他却越抱越紧。唯予叹了口气：“你先睡一觉我们再谈吧。”他的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不少，看来这几个月在国外他并不好过。
　　席然靠在她的肩膀上，冷冷的笑了一声，末了又添上了些苦味，说：“你总是这样，看不到我……可该死的，我却离不了你。”
　　唯予看着已经睡着的席然，暖橘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莹莹的闪着不真切的光。
　　“Good night.”
　　这夜，唯予梦见了席然。十八岁的席然出奇的好看，面容英俊，眉宇间是全然的年轻气盛。只要在校园里走一圈便会引起轰动。这年，席然与高年级大打出手，被学校严重处分。席爸第一次打了席然。后来席然开始逃课、打架、来往于酒吧之间。这年，十三岁的唯予跳级升上了高中。在酒吧附近的巷子里第一次亲眼看见席然打架。她站在巷子口逆着光微微眯着眼看着一群流里流气的人倒成一团，席然靠在墙上，神情莫测的看着他们。一个耳朵打着至少五个耳钉的混混被扔到席然身边，席然看也不看他，抬脚就往他身上踹了几下。那个人蜷在地上哀嚎。
　　唯予看了看那个人，抬头朗声道：“席然，走了。”声音清越，透过扭打在一起的人群，明明白白地传到席然的耳朵里去。他抬起头来看她，只停留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并不理她。
　　她又清清楚楚地叫了一遍：“席然，走了。”他不理。
　　她便又叫了一遍：“席然，走了。”他还是不理。倒是那些正在打架的混混停下来，纷纷起哄着“呦~这是哪来的小姑娘。然哥正忙着呢，一边去。”“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小了点。要不要和哥几个玩玩？”“别不是喜欢咱然哥吧，你还太嫩了点。”
　　为首的一个黄发的混混慢慢地走向唯予。唯予的眼神平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避不闪，又极平静地说了一遍：“席然，走了。”
　　席然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阿恒，停下来！唯予，你先回去。”“席然，走了。”唯予还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席然与唯予对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似是败下阵来。席然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朝混混们摆了摆手，说道：“明天。”
　　唯予上了高中后为了上学方便，家里人为她在学校旁买了一套复式楼。回公寓的路上，两个人自是无话。席然倒是一反常态地送她回了家，唯予开门后，席然抬脚欲走。“进来吗？”唯予站在门口侧着身开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他无论如何抗拒不了她。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进了门，唯予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半了，要不要吃饭？”
　　席然不做声。
　　“没有什么存货，蛋炒饭将就一下？”
　　“或者给你加碗汤？”
　　唯予围着卡通版的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问他。见他看着自己的围裙，唯予罕见地有一丝尴尬：“呃，你知道，我妈妈总希望我能稍微有些……童真。好吧……别笑。”
　　听了这话，席然终于笑出来，那般灿烂，像阳光一样。唯予也浅浅地笑起来，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像蝴蝶的蹁跹翅膀。
　　这以后，一切都好像开始渐渐变得正常。
　　席然虽然还是与那些人有些来往，但关系渐渐的淡了，最后就不了了之不再联系了。反倒是常去唯予家蹭吃蹭喝，顺便嫌弃一下饭菜难吃，但还是会皱着眉头把饭菜吃完。高考期间，席然更是获得了唯爸唯妈的同意住在唯予的公寓里，继续闹腾唯予。
　　次年，席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顺利考取B大。之后两人就不再见面，直到唯予也进入B大。
　　然后……
　　梦有些混乱，反反复复地出现了好多人的脸。有些人在笑，有些人在哭，有些人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冷漠麻木，还有些人勾着嘴角眼神冰凉。唯予看见儿时的自己站在人群外，冷冷的看着这些，脸上不悲不喜。天上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覆住了这些人，唯予转身的时候，就看见十八岁的席然在朝自己笑，那般灿烂，像阳光一样。
　　忽然从梦里惊醒，唯予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闹钟，3:40。唯予随手把闹钟扔到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窗外火车“轰隆轰隆”的驶过，暖橙色的灯光一闪而过。唯予躺了一会，睡不着了，起身去了书房。
　　在书房待了将近四个小时后，天已大亮。唯予去厨房烤了吐司，泡了牛奶，见已近8:00而席然还未起床，便去敲他的房门。
　　叫了数次，席然还是未应。打开房门，就看见席然躺在床上，皱着眉头，脸色微红。唯予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发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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