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潮汐在

　　旭日东升，一片清朗。楼下老人们像往常一样，已经三五成群地开始晨练。
　　完全意料不及的敲门声在这个时候响起。
　　潮汐推开眼前的笔记本，从客桌走过来，疑惑地打开门。
　　门外的不速之客是一个陌生的男生。看着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身休闲打扮，五官冷硬，气质冷然。
　　而最让她奇怪的是，他脚边的皮箱。
　　见到她，他的眼眸也闪过一丝的疑惑，但稍纵即逝，可见是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
　　“你找谁？”
　　“你是谁？”
　　两人同时开口，话语是最寻常的询问，却都表明了自己和房子主人认识的关系。
　　潮汐正想换了个问法，对方已先她一步：“李丁呢？”
　　找李丁的！潮汐明白过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退一步让他进来。

　　这里和自己上一次来时，看到的情景有着许多的不同。
　　莫然环视着四周，摆设井然有序，干净简洁。
　　窗边晨风徐来，早日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让人有种随意轻松的感觉。
　　离窗边只有几步之遥的小客桌上，散落着一些书，稀稀落落的。
　　他越过客桌想往窗边走去，发现客桌脚下有一张硬纸，自己就要踩着。
　　不用想，应该是它的主人没留神的时候拂落到地上的。
　　随手捡起，原来是一张黑白相片。片中人银发苍颜，慈祥和蔼。
　　他略作打量，反手放到桌面，不期然一行小字扑入眼帘。
　　幸福，是否如影相随，在于你是否记得它。
　　字体娟秀，工整清晰，莫然的心一凛，视线不由得往那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一下。
　　房里隐隐约约地传出一些声响，他知道，她在跟李丁打电话。
　　看向窗外，走动的多半是些晨练回来的老人。
　　这里远离市中心，又是栋破旧的公家老房子，稍有条件的人都不太会留在这。
　　他想除了一些恋旧的退休老人，大概就只有一些经济拮据的外宿学生才会落脚于此。可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自己也不会想要到这来，不是嫌弃这里的破旧，只是不想惊扰别人。然而现在看来还是惊扰到了，这个女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李丁另租给他人了？可李丁并不是那么没品的人，要是另租肯定会跟自己说一声。莫非是他的女朋友？直觉上不像。
　　“你好，李丁学长说要跟你通电话。”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他回过身，虽是随意一看，可明显地瞧出对方的不自然。
　　这个女生不复杂！
　　他接过手机，刚靠近耳边，李丁已经忙不迭地解释道，
　　“莫然，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回来住。前段时间我们到青海这边实习，我女朋友说她的好姐妹想租房子，问我知不知道一些便宜的，我想空着也是空着就借她住。只是我没想到你要回来，真对不起。”
　　“没事。”
　　是自己临时决定回来的，也没有提前跟他打个电话说一声。
　　“我跟潮汐说了……”
　　潮汐？莫然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女生，应该是她的名字。
　　“你要是不方便，我就让她尽快找房子搬出去。但说实在的，潮汐这人，也是我们学校的人，现在读大二。我接触过很多次，挺好的。刚才她说最近手头很紧，我想说，这房子也有两个房间，你不介意的话，就让她再住一段时间。她一个女孩子家，事发突然，我担心……”
　　李丁的嗓子并不小，莫然用余光扫了一下潮汐。
　　她背对自己，表情是看不到，可紧绷的后背，却让他不难猜出她现在的心情。
　　他脸色一顿，打断了李丁的话，说：“好，就一起住吧！”
　　……

　　潮汐不可置信地接回手机，
　　刚才李丁已经告诉她，这房子真正的租客是眼前这个叫莫然的男生。他是大三的时候，人家让他借住的。因为对方一年多都没回来过，他以为对方不会回来，看见自己找房子，就又借住给她。而且他再三强调莫然的冷僻，言下对她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要她搬出去的可能性是极大，除非眼前的人同意两人合住，不过机会很渺小。
　　她还在苦恼着要不要跟这个陌生的男生说清自己目前的处境，没想到对方却这么爽然地答应了。
　　“你要住哪间房？”
　　不用挑明，潮汐自觉交出房子使用权。
　　莫然不作思索，指了指外面的小房间。
　　见状，潮汐感激地一笑，说：“我住的房间里配有洗手间，等一下我把我在公共洗手间里的东西收拾好，你用。”
　　说完，马上察觉自己的解释多此一举。人家在这住了两年多，其中的格局必然是了然于心。
　　莫然表情冷淡，也不回应，拿起行李往房间走去。
　　直到他进入房间了，潮汐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毕竟是住过两年多的地方，中间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间隔，但并没有陌生感。
　　加上这里少了市中心的霓红灯绿，以及时不时刺耳的车鸣声，莫然睡得反而更安心。
　　晨曦初现的时候，迷迷糊糊中，他似乎闻到一股米香味，淡淡的，黏黏的，让他的心一暖。
　　兴许是早起的人家在熬粥，他翻身继续睡去。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走出房门，屋里一片安静。
　　昨天，他折腾了很久才把这间放空许久的房间清理干净。一起住的女生想来白天回学校上课，而晚上的时候他是一晚没出房门，所以两人除了一早的交集，今天还没打过照面。不过他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几次停在自己的房门前，但她始终没有敲门。
　　和十七的事还剩下收尾的工作没做完，他希望今天能完成它。
　　拿好出门需要的东西，走过客厅，看见客桌上放着一副碗筷，一碟小菜，还有一口小砂锅，砂锅下压着一张纸条。
　　莫然拿起一看，
　　学长：
　　这是今天的早餐，你慢慢吃。吃完碗筷留着就好。

　　潮汐
　　莫然看着纸条，怔怔地看了一下小砂锅，想起了今早的米香味。
　　犹豫了一会，放下手中的东西，他坐了下来。
　　粥熬得软硬适中，很好地保留了米原来的香味，想来煮的人非常用心，用小火慢慢地熬透。
　　现在才是初夏，在这种南方城市这个时候已经烈日当空，这粥放久，有了凉意，既可以填充起床后的空腹感，又可以消除掉心中的燥闷。
　　他吃得很舒畅。
　　第二天，第三天……
　　这样的情景一直延续着下去。

　　潮汐她这种大二生，每天都要去上课，不像莫然这些只剩一个脚跟还留在学校的大四实习生，除了偶尔的一些就业信息，基本与学校已无关。
　　她明白莫然的冷僻，所以有意观察莫然的生活方式，避开与他接触的时间。
　　偶尔不小心打照面，她都会淡淡一笑，轻声叫声学长。
　　莫然则是一如既往的略一点头，了事。
　　渐渐地，潮汐适应了他的不苟言笑，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尽量地把自己在家活动的范围控制在自己的房里。
　　早上呢，因为他晚起，她还是可以在家煮早餐，中午的时候不管下午有课没课，她都会在学校吃午饭。晚上他不到八点是不会进门的，所以她也就安心地在家里煮东西。
　　因为最近天气湿热，食欲不振，晚饭她一般是熬点粥或者下点面。可这样子的话，九点多她就会觉得有点饿。所以煮晚饭时，她顺道煮些绿豆汤或者龟苓膏。
　　和莫然同住在一起，就像习惯性地留早餐那样，她也会留一碗给他，就搁在客桌上。
　　第二天，看到碗被洗好放在厨房里，她总会心里一喜。
　　刚开始会留言，后来也就不了。

　　时间总是个好东西，两人也都是懂得谦和的人。
　　和她一样，莫然渐渐地，也适应了她的存在。
　　今天风投这边的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完，剩下的就是等待。
　　想着学校里也没什么事，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实在。
　　门一开，屋里竟是一片漆黑。
　　怎么会这样？一路上来，他都没发现停电的迹象。该不会就自己这屋出问题？
　　思绪间，从潮汐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他心一紧，大步迈去。
　　到了那，看见房门打开，一个手电筒亮着，潮汐拿着个节能灯，在不停着拍胸口。
　　她的身旁，叠着两个椅子，头顶是空荡荡的灯框。
　　不用问，也知道她在干什么。
　　“怎么了？”不变的漠然。
　　潮汐刚听到他的声音，心先是一惊，待看清是他。
　　粲然一笑，应道：“想换灯，不小心踩了个空，吓死我啦！”
　　刚才的一阵惊慌，让她忘了平日跟莫然的陌生，说出的话是心里最真实的反应，声音也是轻快而娇脆。
　　莫然见之，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我来吧。”
　　两三下的功夫，已经弄好。
　　潮汐跑出去上开关。
　　灯一亮，入目的是莫然熟悉的简洁有序，一铺小床，一个简易衣柜，还有一个小课桌。
　　课桌上熙熙攘攘地摆满些生活用品，在它的右边有个空出来的地，上面有一本翻开的书。
　　“真的亮啦，谢谢你！”从外面跑回来的潮汐，看着亮堂堂的灯，高兴地说。
　　莫然收回目光，微微一摇头。
　　“我每次弄这种东西，明明知道已经关掉电源，还是会提心吊胆。磨磨蹭蹭的，要很久才能弄好。”
　　莫然淡然地应道：“下次像这种事，叫我来吧。”
　　“谢谢你！”
　　“不用，我也没谢过你。”他往厨房的方向指了指。
　　潮汐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今晚是绿豆汤。”
　　她今晚格外轻松自然，不同于往日的刻意有礼。无由地，莫然也觉得轻松随意很多。
　　“我都没问过你，会不会太甜了？”
　　她自己一向爱吃甜食，担心甜味会太重。
　　“没有，刚刚合适。”
　　莫然回答间，拿起东西，转身离开。
　　走到房门口，突然又回过头，不留痕迹地看了看窗边的小客桌，说：“我平时很少在，就算在也不怎么逗留客厅，你还是到客厅学习吧!”
　　潮汐眼睛一亮，他已走出房门，只剩下她在轻轻浅笑。
　　他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这个认知让她所有的担扰全部释然。

　　接下来的几天，莫然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潮汐都没见到过他。
　　刚开始的两天，第二天早起的时候，潮汐看见厨房里洗干净的碗，判断他应该是深夜归来。
　　后面这几天，留给他的宵夜，最后总是纹丝不动地摆在客桌上。她知道他已经几天没回来过了。
　　不是没有担心过他，可是他们合住了这么久，彼此并没有给过对方手机号码，她不知怎么联系他。打电话给李丁问，好像又有点越线。
　　一天傍晚，她到周边的小卖部买东西，等付款的时候，她随意地看向店里的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报本市新闻，好像是有关某个重要人物去世的事。
　　哀乐作背景，画面不断地移动，她认真地看着。猛地她身子一僵，眼瞳睁大，惊讶地盯着电视。新闻镜头是拉着过的，两秒钟的功夫，画面已经换了另一张。
　　但是她非常肯定，她看到了莫然。一身的黑衣黑裤，就在其中。
　　她明白了他这几天的不在是为何。
　　刚才镜头上，他站的位置是人群的第一排，想来去世的人与他关系匪浅。
　　只是，她有一点感到费解。镜头上出现的人，几乎都是垂头静默，神情哀伤，唯独他像往常那样站着，神色如常。
　　画面定格在他脸上的那一秒，她甚至不可思议感觉到一丝——如释重负。
　　对，
　　就是这种诡异的感觉——
　　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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