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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共剪西窗烛(一)
在座的众人,听完陌一宸的话,抖了两抖的自然还包括头牌、宠妾以及他老爹。
头牌所在的诗菡院昨夜一直灯火通明到三更天,身形纤弱的素衣美人儿等着心尖良人一直未睡,可等到烛火燃尽,也不见得他来。
丫头们劝了李诗鸢几次她都不信,不信那个对自己百般疼惜、万般怜爱的男子竟这样负了自己。他曾为了自己与靳帝钦赐的妻子在香雪楼里刀剑相向,他曾为了自己挨下那五十板杖责,他为了能将自己光明正大的迎进相府差点失了性命。可是……而今他却……
自小便被卖到香雪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勾留住一个男人的心。香雪楼里美人如云,娇弱的,妩媚的,绝色的……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所有的算计、争宠、抢风头……都逼迫着一个单纯简单的女孩儿不得不学会保护自己。李诗鸢永远都露着似真似假的笑,但那一笑却是倾国又倾城,成为香雪楼的头牌,让人可望而不可即。却没有人知道这些年她又是如何熬过来的,一步一步受过多少痛、流过多少泪。直至她遇上陌一宸,如此风姿卓雅的一个人,却独独对她情有独钟,不为她的色不为她的貌,只为她的人。她抚琴、他吹笛,二人相视而笑,便彼此倾心。李诗鸢第一次开始相信爱情这个东西,那么美好而单纯。
可是这样寒冷寂静的冬夜里,李诗鸢看着烛火一点一点地流淌,就像她心底的爱一点一点地在流泪。薄薄的窗纱疏影里,映出纤细的身姿,她靠着床沿独自等到了天明。即便今日一早抹了粉黛,依旧难掩心中的酸涩。
宠妾携着小胖孙从江南之地回来,九天玄女借了此次机缘入了宠妾柳妩的凡身。九天玄女是为了东皇太一下的凡,自然是为了寻他而来。
西邱之战原本以她一人之力便可应付,但爱情面前女人总是盲目的。她承了自己的私心,谎报战事紧急,需速速谴东皇太一前去西邱临战。届时,刚刚入了凡界的东皇太一正被困于苍凌墟魔界三公主无意布下的一道结界内。
即便将锁仙水换了清泉,但入轮回因果之道仙族的法力皆会大损。更何况,魔界三公主汐鵺她自百年前便已修成仙魔共混的境界,虽处在佛门重地苍凌墟,心也如一潭死水无悲喜,但那股仙魔之气却隐形之中结成了一处结节。东皇太一乃上古战神,纯阳之气最是吸引魔道,结节内另一半仙道之气平日里虽能遏止住魔道,但遇上如此纯正之气魔气便大增,再也不是半道仙气便能遏止得了的。东皇花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破了结节,收到九天玄女西邱战事告急的消息便速速敢去支援。
西邱营帐内,东皇一身战袍长身而立。眉目偏冷,却无甚多余的神色,只平声问九天玄女:“玄卿,以你一人之力便可应付之,原本无需我前来。”
玄女慢慢走出营帐:“是,你说的对。我只是想让你来而已。陪我走走吧,东皇。”
难得柔和下来的声线,在夜里听来却是别样的动听。
二人缓缓而行,夜幕里天际一轮圆月,月色十分亮堂,投下并肩而行的一双人影。
东皇忽然停了下来:“想说什么?”
玄女笑了一声:“陪我走走,你就这么不耐烦?”
东皇摇了摇头:“不会。只是现下我有急事需回去,若无他事我便先行一步。”
玄女抬眼看向身边的男子,半笑不笑地扬声问:“急事?瑶姬仙子就是你的急事?不过是历一道仙劫罢了,她自己应付不了吗?若凡事都需要靠着别人,同一个废人又有何区别。”
东皇眉头微微一蹙,沉声不语。
玄女望着他一双黑眸,心口忽然牵扯出一丝疼意,纵是战场厮杀被刀剑所伤她亦是咬咬牙便熬得过去。可是当她听见九重天上所有人都在传他与瑶姬仙子流言四起,当她知道瑶池天际是他亲自求了那门婚事,她好像听得见自己心口有什么破碎的声音。那是自己的一颗真心,喜欢了他整整二十六万年的一颗真心。
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要娶她可是真心?”
“真心。”没有作丝毫的犹豫。
玄女不知那一刻自己究竟该哭还是该笑,可是她却放下所有的自尊,那样卑微地看着他:“你当真喜欢她?你当真想娶她?”
被咬得殷红的双唇擦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眼里却是无尽的落寞与失神,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抬起手重重打在东皇身上:“你这个样子,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会难过我会伤心吗?我的心你真的看不到吗?就算是说一些好听的话来哄哄我也好,为什么要说这些来伤我心呢?我也只是一个女子,也希望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怜惜有人宠爱。”
长久以外她都是以坚强果决的形象示人,别人眼里的九天玄女,高贵、美丽、端庄。谁人又会想到,她在心爱的人面前竟是这样的弱小,弱小地需要人去保护。
东皇长身而立,任由她打。他伸手替她擦去眼泪:“我不想说谎话来骗你,玄卿,你该有更值得的人来好好怜惜你宠爱你。可是这个人不是我。”
唰地一下,泪水便如决堤的水,肆意流淌,她抱住眼前的男子:“可是一颗心哪里是说给就能给,说收回来就能收回来了的呢?”
东皇第一次觉得无力,但他明白如果犹豫果决才是对三个人的残忍。记忆里,那场三个人的爱恨情殇,那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那一日,三皇子凌澈赶至忆铭山之时,正是电光火石之际,却将那支带火的火羽箭翎以祁凰之光为反,不偏不倚射向凤凰木林之上的凌澈。
那原不是白鸢的本意。一双黑瞳幻化成旧时眸色,隔着那样远的距离,她好像依然听得到火羽箭翎生生钉入他肩骨的声音。
那是,他替她而挡的第二箭。
清桐眸色瞬凝,擦过血色,拖着一地绿色长裙急至他身旁。原本颀长俊挺的身形,在那一瞬却重重倒下去,倒在一地血泊里,那是火凰同鲛龙族人之血,还有他的鲜血,漫山雪白凤凰木瞬成百里火红。
一柄绿桐剑快而准地刺向白鸢,带过一阵凉风,寒意彻骨。
驱使祁凰之巅几乎耗散了白鸢一半的法力,此刻根本无力抵挡如此燃着怒火的剑气。
凌澈紧紧攥住那柄绿桐剑的剑心,鲜血浸红了绿桐剑,轻声唤她:“桐儿。”
一柄火羽翎剑原不足以伤他至此,而祁凰之巅后的火羽翎剑足以震裂他五脏六腑。冷峻眉目里却展出一个笑,就那样嘴角带着血的笑意静静躺倒在白鸢怀里,鲜血将一身白衣染上火色,似是漫天白雪里一树一树红梅烈绽。
清桐立在那里,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将绿桐剑反手抵向自己,谁也不会想到如此,她含笑看着凌澈:“这怕是一场宿命,而今我不得不信了。”
清桐含笑幻化成一只青鸟,一双墨绿色的眼瞳,隐隐含着人世无得而见的泪意,那是带给人幸福的青鸟。
一方花开又败的红墙,其上有红漆剥落,唯剩下岁月的斑驳。她就从那里飞出来,一宇沧澜,看去,似带着历遍人世沧桑后的一点从容。
这个女子,连死都是那样安静,那样纯善,那样绝美。
为爱而生,亦因爱而死。
凌澈就这样看着清桐含笑离开人世的模样,垂在身侧染血的一手紧紧握紧复又缓缓松开,而后轻轻闭上眼。
白鸢似是不信,抱着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勉力睁开眼,伸手细细描摹她的眉眼,一副远山眉黛映着他的容颜,他说:“以为此生不负你,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爱你。却不想原来这一世,自始自终,我爱的也不过一个你。”
她眸间映着他的眉宇,手心满是他溢出的鲜血,泣下一滴血泪来,这是她第二次为他哭。
他却仍是含笑望着她,面色却已苍白如纸,一如湛吟山昏迷的模样,他说:“鸢儿,你可记起我了?”
白鸢眼角溢出的泪静静滴在凌澈的右颊,似就在那个雨夜他趁她入梦偷偷轻吻过她唇角的位置。
她抱着他:“我记得你,阿澈,你是我的夫君,我们还会一世白头。”她想紧紧抱住他,她怕他下一瞬便消失不见,却怕压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拥着他。
他伸手擦去她眼角血泪:“世间从来没有什么事能够两全。江山也罢,厮守也好。清桐,这一世我无法护她安好无忧。在那段你原本记得我的时光里我却负了你……”语声渐弱,他却是自嘲一般笑起来:“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白鸢抱着他,一直摇头“不要说了,阿澈……不会来不及,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时间。”
凌澈看着他的眼睛,含着一丝笑:“傻丫头……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们约好,千年之后,我在桥那边等你,不饮忘川之水,下一世白首不离,可好?”
最后的一幕,是百里香雪海,火红一片。素衣女子抱着一身染血的男子。她笑起来,那样好看的一副远山眉黛,一展成书:“好。”
五月,一夜落雪未满。火一般的花海,静静覆上白雪。那些刻骨的伤痕、那些入骨的相思,最后终将湮没于岁月尘沙。
这是记忆里那个故事的最后一幕场景,清桐为他死去,他亦离开白鸢。所有的愿望、渴望、一世长安的祈愿都成了奢求。如果一切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再也不要成为故事中的人。
东皇收回思绪,缓缓开口:“我不想再做凌澈,负了你,也负了她。玄卿,我不想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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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一宸的一语,让原本和乐热闹的花厅正堂瞬间冷清了下来,陌丞相脸色很是难看,但他素来宠爱这个儿子,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冷眼旁观着一切。
陌一宸携了音瑶一并入席,刚被丫头送到柳妩怀里的小胖孙却扑腾了一双小手,嘟着嘴直往外扑“子寒要娘亲抱,娘亲抱。”
音瑶看着小胖孙天真无邪的一张脸,愣了一愣。不是说这小娃娃自小陌一宸便将他送至柳妩抚养,很不待见这个娘亲吗?可是现下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正抱着小胖孙的柳妩亦愣了一愣,转瞬便低了头亲了亲陌子寒“娘亲不是在这里吗,子寒想吃什么,娘亲给你夹。”
陌子寒嫌弃地抬着一双胖乎乎地小手擦了擦柳妩刚才亲过的地方,撅着嘴道:“哼,谁说你是我娘亲了。”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音瑶:“子寒想死娘亲了,要抱抱,要抱抱。”
音瑶看了一眼陌丞相,丞相一张老脸神色有些难辨。又看了一眼陌一宸,陌一宸从容地给自己夹了一箸菜:“孩子要你抱,你就抱。”
音瑶咽了咽口水,在两位美人儿锐利的目光下,音瑶伸出了手将小胖孙抱到了自己怀里。小胖孙笑得那个灿烂,在音瑶脸上亲了一口,又到她怀里蹭了两蹭才作罢。一张小圆脸,竟还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除了小胖孙一个人笑得欢腾,其他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场面极是冷淡。
陌丞相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没好气地问道:“一大早去哪里了,怎的现在才回来?”
陌一宸道:“昨夜睡前看了一遍钱庄的账簿,都是一些糊涂账,若是不尽早整治,陌家的家产迟早要被他们败完,今日上午便去了一趟。”
陌丞相眼睛一亮:“从前这些你不是最不上心的?”
陌一宸看了一眼音瑶:“没办法,不然要被人抢走了。”
音瑶一口菜呛住了,陌一宸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他不会真的要同太子斗一斗,将白梨鸢给抢回来……
音瑶默默哀念:阿弥陀佛,造孽啊造孽。自己不过是想尽快找到东皇神尊而已,根本无心促成这场暗战。白梨鸢这一生也实在是精彩,自小受尽苦难,被亲人嫌弃,被爱人抛弃,被夫君凌辱……还无缘无故地成为红颜祸水。
司命果真是位从凡界飞升上来的仙君,不然怎得写出如此剽悍且狗血的命格。
陌一宸微微蹙了眉,轻轻拍着音瑶的背:“吃个菜也会呛着,不合胃口?”看了一眼琳琅菜式:“手艺确实差了些。”
音瑶有些不好意思,陌一宸说的这话自己听了都有些扛不住,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两位美人儿的脸色很是难看,一阵红一阵白。
柳妩抿了一个温婉的笑来,给音瑶碗里夹了一筷西湖醋鱼:“这个是杭州的特色菜,名叫西湖醋鱼,酸酸甜甜味道很好,你且尝尝看。”
柳妩突如其来的献殷勤,音瑶有些后怕,早年在东海龙宫吃了太多夜笙凉的哑巴亏,对这些院府里的勾心斗角落在了阴影。
音瑶垂目看了看,勉强地抿了个笑。身旁的陌一宸却已经顺手将柳妩手里的鱼块接了过去。从容道:“鸢儿不喜欢吃鱼,江南甜酸的口味她怕是一时也吃不习惯。”
闻言,柳妩夹菜的手僵了一僵,咬了咬唇,脸色有些苍白。
一声唤得如此顺口的鸢儿,落进李诗鸢的耳朵里,一双素手藏在宽大的袖口中,紧紧掐向自己手心。鸢儿,鸢儿。原来自己不过是个替代,不过是个影子。如果说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自己是不是太过可笑。李诗鸢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难掩心中酸涩,忽然起了身:“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下去了。”
陌丞相重重叹了口气,一掌拍在桌上:“一个个成何体统。”
陌一宸看了一眼李诗鸢,淡淡道:“坐下再吃点吧,你身子不好。”
李诗鸢的眸子里擦过一些水色,若不是陌一宸这句话,怕一个转身就要哭出来了。
柳妩忙接了陌一宸的话,暖了暖场“别光顾着说话了,快吃菜吧,凉了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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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间一直在忙着写歌还有广播剧的事,一直没有更新,唔……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