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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条
次日大雪,皇帝于北都城门设宴,大宴天下为李宸送行。敬酒天地后一众将士如同一卷铁水浩浩出城,所及之处无不尘土飞扬。
李睿站在高台之上,龙袍加身,所到之处众人纷纷跪倒在他脚下。登基大典已行,听闻当时声势浩大排场也摆的大,整个北都都是一派张灯结彩的红灯高挂。大红地毯铺开几百里,洋洋洒洒一路从皇宫铺到北都城外,分明两场婚宴也是极其奢靡的景象却都叫这登基大典夺了彩。
李睿身穿明黄色龙袍的模样实则很好看,他往日都是些月牙白色的袍子,原本惨白的脸色被映的更是惨白,今日这明晃晃的色泽令他脸色都红了几分,看上去精神头失足更为英姿飒爽念儿却无甚心思细看,见了他只欠身一句“青阳见过皇上。”便满心满眼都是李宸。
李睿浅浅扫过一眼不由眉头一蹙。念儿站在队伍的最后,眼睛通红神色郁郁,好似昨晚哭了一夜的模样,眼皮都是肿胀的。
青寻与李宸一个击拳,策马回来落马推了她一把问道“念儿你不去么?”
念儿别扭地不肯上前与李宸道别,只是穿过重重人影紧紧盯着他,看着他与人一一抱拳告辞后翻身上马。
与众人之中回望了她一眼。
李宸一身戎装,绛红色的大氅被冬日里哗啦啦的寒风鼓动在空中,英姿勃勃。银色铠甲每一片都擦地亮闪闪的密若鱼鳞,尤为胸前一块护心镜有若明镜,雕刻繁琐的一个银灰色厚重头鍪遮住了额头和侧脸,前额处嵌入一块深红色的宝石,顶尖饰有一颗圆润硕大的东珠。头鍪内一双美目锁在她身上,目光灼烈,好似要将人心吸入叫人沉沦,直直刺地念儿心驰荡漾。
念儿心下一颤,提起裙脚冲下城楼,李宸极轻极浅地微微扬起嘴角,翻身下马。念儿裹着臃肿的大裘跑在银装白雪上,裘衣粘连在身后随着念儿跑动上下起伏波动,长裙的下摆也舞动在风里。整个人如一团碧色的团子滚在雪地里,一把扑进李宸怀里。将头埋在李宸胸前的护心镜上,随着念儿抽泣呵出团团蕴气模糊了明亮的镜面。双手紧紧拽着李宸袖口内服的衣料不肯松开。
李宸任念儿搂住,一手轻轻回搂着她,腾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念儿微微颤抖的后背。几万将士静立一侧目不斜视。只有高台上一丛丛目光交汇在两人身上。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大雪又开始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直到李宸头顶和肩上都集乐一小层白雪,才双手置在念儿肩头,略仰起后背将她稍稍推离自己,看着她头顶,眉间尽是柔色“可抱够了?”
念儿挣扎这挣脱了他的手一头又扎进她怀里,双手缠在他的腰间,哽咽着边是抽泣边是断断续续道“我想送你一程。李宸哥哥你让我送你一程。”
李宸抬眼扫过城门上李睿的肃立的身影,他向来叫人看不清所想,今日定定望着他们是目色深邃的不可捉摸。垂首将念儿搂紧道“好。”
李睿高站在城墙之上,两个奴仆站在身后举着锦布龙纹的明黄色大伞,不若下边两人肩头都积了层雪,鞋底也是凝了一层薄冰。
李睿身子孱弱人尽皆知,平日连阵稍稍烈一些的风都吹不得,程仕晓得皇上在牵念什么,站在一侧也不劝,倒是吕擎忍不住上前劝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李睿垂下眼帘,面无起伏,长袖一甩道“关城门。”说罢拂袖而去。仅眼尖的程仕瞧见他手心四个深深的凹陷与指甲形似。
李宸见城门吭吭作响缓缓关上,轻笑着将念儿抱上马背,自己随之坐在其后道“可我这军队中并无车轿,只能委屈你坐在这马背了。”念儿熟稔地将左腿跨过马背,横坐在其上,侧着身子搂住李宸脖子道“念儿欢喜。”又是泪眼朦胧地哼哼唧唧了一会竟在李宸怀里沉沉睡去
两人相依策马过了几个站亭,每每问她念儿都不肯归去,直到入了夜,军队扎营念儿才被李宸抱下马来。
念儿发髻微乱面色通红,坐在草坪上,像是圆滚滚的一团蒲公英缩在地上。李宸递给她一蛊热茶,将披风搭在她身上。念儿便瑟瑟发抖地将它捧在手心,欲言而止。李宸险些忘了念儿畏寒至极,一路竟未曾说过一字。
“念儿今日任性,是不是给宸哥哥添麻烦了?”声音是哭后的暗哑和哽塞。
“不碍事,并未影响行程,倒是念儿你还打算送我至何处?”李宸在她身侧坐下,扭头含笑看着她。
念儿低落时总爱垂着头,李宸看不到她盛满悲戚神色的眸子,只能瞧见她浓长的睫毛上湿濡濡的星光点点“念儿能不能随李宸哥哥去郾城?”
“你在宫内还有吕将军,有青寻弟弟,有叶璇妹妹和父皇陪着,若是跟了我便只有我一人。你当真愿意去么?”
念儿狠咬着下唇不语。“今日为我一人不舍若这般,若是宫内一帮子亲人好友你该哭闹成什么个招人心疼的模样呢,念儿?”
“可你预备什么时候娶我,年后我便可成亲了。”
李宸并不承诺什么,抬首不相及地应了句“今日星光很美。”
念儿随之朝头顶望去,今夜无云,果真繁星漫天而缀,把原本暗黑幽深的夜空照出一团深蓝。微微怔神,李宸猝不及防地吻下来,轻轻压在念儿微微张开的唇上,舌轻佻而入,轻捻细挑,湿濡的柔软带着依稀的清香。
念儿簌得惊大了眼睛,只见李宸低头看着她,眼睛漆黑深邃亮过所有星光,承载着满满怜惜的笑意,抬手捂住念儿眼睛。
她知道他顾虑什么,一则先前都不过是婚约,若是当真联姻挑明了李宸与吕擎联合,更招李睿眼刺。其二李宸封王去了郾城,在郾城有府有宅,不若寻常征战将军,府邸家室都留在朝中。若是成婚,嫁夫随夫自然要搬过去与他同住,郾城不止孤身一人只有李宸在侧,且时常会有兵乱,李宸舍不得念儿去陪他在郾城受苦。
念儿心下恻然,眼泪掉出来溢满李宸的指缝。
李宸感到指尖温热的湿气,浑身一僵,似是十分轻浅地叹了口气“怎么又哭了。”另一只手更大力地扶住念儿脑后,手指穿过念儿满头青丝,将她更为紧密地推向自己,舌头更深地推入念儿口中,辗转反侧久久不肯离去。
四下寂然,两人呼吸可闻,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拍打在念儿脸上。情至深处忍不住探手抱住了李宸的腰肢。相拥在浓浓的星光下,将墨色的发都染作银丝。
李宸终于起身,目光挪不开念儿被咬的殷红的唇上,略略红了脸别过脸道“赶路一日想必累极,你早些睡吧。”说罢一下将她横抱而起,大力在空中微微抛接地掂量一番,轻笑道“有些瘦了。”
念儿一时不料身子悬空,急忙伸手挂住李宸脖子,圆溜溜的眼睛直看向他“这样瘦好看么。”
“等念儿再长胖些便过门吧。”
念儿看着他,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任由他抱入营中,将她收拾妥当后又出了营去。
念儿疲乏地躺在床上,许是白日里睡的多了好久也睡不着,只大大地睁着眼睛静待天明。
天色还未亮,周遭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念儿听到细琐的卷帐声,帐门随即被撩开。念儿赶紧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一人站在她身侧许久,最后跪坐在她面前,在她额头轻盈一吻,附在念儿耳边轻声道“念儿,还好是你。”
念儿浑身一震,他说“还好是你。”她懂得。
因为夜深人静时,念儿每每躺在床上怔
怔地想起李宸,思绪万千,千言万语也只想叹一句“还好是你。”
她一向晓得自己的心意,在李宸却向来提不起什么自信,初见时,他这样绝色这样才华横溢,而她不过是个却连门牙都还未长全的小姑娘,在他面前总是有些战战巍巍担心哪处做的不够合他意。可说“还好是你。”
没有人晓得因为李宸这一句话,她有多感激。
念儿还未懂得情爱是个什么之时便遇上了李宸。
等她初初有了意识,以为情爱不过便是要与人相伴一生时,便落下一纸婚约将她与李宸紧紧束缚在了一起。她那时还小,没有多余的缠绵悱恻的心思,也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情怀。懵懵懂懂的只是觉得,李宸文韬武略相貌惊为天人很是优秀,她很满意。若是今后非要有一人与她并肩而立,同生死共进退,那么这个人是李宸,这很好。可她自小便忧心他觉得她不够好,不够与他并肩而立。同生死共进退。
常人有的相遇,相知到之后的相守,亦或是动心后的芳心相许她都没有过经历,自小注定了要与李宸结发此生,年幼时她不明白情爱为何物是何意义,懂事后只觉着满心欢喜。
父亲问她“你可觉着委屈。”她不能理解。青寻有一次提起李宸与念儿道“或许你此生都不能再爱了,若是再遇不上你想要托付终身的人才好,若是遇上了,不过是徒增自扰。”她却觉得她已经遇上了,却担心他并未遇上。她是那样任性调皮,不能女工不会诗词,什么都是修个半吊子,帮不得他什么政事也不甚了解,她日日里都是惶恐不安,唯恐李宸待她极好不过是有个手握重兵的父亲,和一个文韬武略的兄长。
世间万物芸芸众生,她与他系在一起,她心甘情愿,也盼着他能甘之若醴。
一句“还好是你”仿佛一剂定心剂,念儿多少安心下来。令方才在城门前的不安与不舍打空了大半。
李宸转身走了,他蹲下时带了一阵兵甲的冷气,她知道李宸已经整装待发,并不打算捎上她。念儿睁开眼睛目色空洞看着虚无的四周,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听见策马将士和行军的脚步声。
直到天色大亮,念儿盘坐起来,身侧放了一块成色水润的鸳鸯玉佩,雕工与德妃娘娘曾经赠与自己的很是相似,却显然是其中一半,念儿小心地捧起来贴在胸口,呆滞地看着帐门。
只听得一人从帐外出声问道“属下奉三殿下之命护送郡主回宫。”念儿应了一声“我收拾好了,何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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