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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天地
(第二十五章)
阿懒走到前殿屏风后面时,恰好听到樊尘和云和在谈论关于入骨的事情。
“说来奇怪,当初为了截断冥界向天界透露音铃用灵魂换了入骨的消息,你已经把那卖入骨的鬼市商人悄悄处理掉了,怎么时隔多年后,又冒出来一个?而且还故技重施,同样以索取买家的灵魂来给他饲养的食人鸮吃作为报酬。”云和的声音。
“的确可疑,是我大意了。”樊尘的声音,“现在想来,这个新冒出来的卖入骨给钟夜的商人,八成就是天帝颐真的圈套。设计让一个服用了入骨的人潜入我华夜城,然后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搜查逃犯了。”
“确实。”
这段对话点醒了阿懒,让他心里不由得一沉,暗责自己愚笨,竟不知自己才是这场祸端的罪魁祸首。
是他踩中陷阱,带了钟夜这靶子回城。
是他的疏忽,造成了音铃的暴露。
还欲再听,里面却不说了。考虑到那两人都是灵力深厚的主儿,阿懒猜想自己已经暴露了,便大喇喇走进去,冲云和说了句:“得了。”
“她肯跟我走?”云和蓦地起身。
“嗯。”
“真肯?”
“要不说你笨呢,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什么都不会。女孩子嘛,哄着点才能听话。”阿懒走过去,顺势坐在云和腾出的位子上,挑眉看了樊尘一眼,仿佛汇报工作,又仿佛炫耀能耐。
“那,我,那么我,这便带她走了。”云和转回头对樊尘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樊尘站起身,点点头:“我已在后山安排了人马,接应你们秘密出城。一路小心,既是圈套,必有后招,谨防阳世的魑魅魍魉。”
“我知此去凶险万分,但这条路非走不可。放心,天高海阔,我带她逃便是了。以我的脚力,不停下来,便无人能及。”
“哎,先莫跑远。”阿懒却突然发话,“我们约个地方,你先带音铃去那里躲躲,等我一两日赶到,你再施法救她。”
“怎么?”
“她眼下只是肯跟你走,却非要我陪着她,才肯拼合魂魄重获新生。而我必须要掩人耳目捱过了这新婚之夜,才能去追你们。”
云和听完怒目圆瞪,卯着拳就要来揍阿懒,“你到底是怎么劝说她的?”
还未得到答案,门外青泽便匆匆忙忙跑进来大叫:“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鬼跟来了?”阿懒斥他,“大呼小叫的,见过的鬼还少吗?”
“这回真不是鬼,是神仙。”青泽皱着眉特别认真地解释,“是那天帝陛下,一长桌的好吃的都留不住他,非说什么吉时到了要来参观师父的婚礼。师父从来不喜欢热闹,这回也没邀请他们,他们不请自来还有理了——”
“告辞了。”云和转身就走。
“哎,约个地儿——”阿懒在后面喊他。
“漆吴山。”
******
既然天帝亲自来监督了,这婚礼还是要隆重办一办的。
只不过阿懒和樊尘两人还没拾掇打扮,所以又劳天帝坐在现场看他们忙活了一阵。反正他有耐心,且等着吧。
其实两人也没什么可拾掇打扮的,都生就一副好皮囊,哪需胭脂水粉涂抹妆点,喜服摇身一变就穿好了。主要是在拖延天帝,以争取足够的时间给云和和音铃逃脱。
掌血飞龙被安排去照应云和音铃了,剩下青葙青泽两兄弟,分别充当两家的喜童,一个去前院候着钟夜,一个去阁楼里去牵白染。
那钟夜装扮齐整,也端的是一表人才。白染因为是女子,梳妆颇费时间,好半天都没露面。
其实她来不来阿懒都无所谓,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对面张开手臂由着青葙穿衣束带的樊尘身上。
那如淡墨远山的眉目,如雪峰断崖的鼻梁,如桃花映水的薄唇,如白玉无瑕的面庞……争教人惊艳沉沦,移不开眼。便是人间那些倾人城倾人国的红颜女子,大抵也不过如此。
要说有些人呢,长年清清淡淡不事容妆,已经让人觉得够好看了,不想今日稍作装扮,又让人惊叹他还可以更好看。
阿懒见那青葙拿着最后一根红绸一筹莫展,往樊尘腰上比划了半天,太短,又挪到腿上绕了绕,不美观,又起身往他脖子上套……
“等等等等,这是要上吊啊?”阿懒笑着走过去。
“是啊,哥你真笨。”青泽就在他们身边,先阿懒一步抢过青葙手里的红绸。阿懒只当他找到了这红绸的正确用法,没想到他拿着它又勒到了樊尘腰上,一边收紧一边说,“师父瞧你胖的,这水桶腰,来,收收气,收收气就系上了——”
阿懒走过去夺下红绸,一把推开青泽的脑袋,将樊尘翻身过去,亲自用手指梳拢他的头发:“我们阿尘哪里胖?不能再瘦了。这红绸,明明是发带,两个笨蛋……”
一抬头发觉对面漆木屏风里反光映出两个人的模样,阿尘低眉静候的样子煞是好看,不由得看得久了些。本以为他没有察觉,没想到他突然抬眼对上倒影里他的目光,问说:“还没好?”
“哦,好了。”阿懒绑好发带的结,将手指从他长发里抽出,那凉凉滑滑的感觉让人依依不舍,“就是你这发质……有点粗糙,赶明儿给你做个护理。”
转头刚想对钟夜说,念儿你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和阿尘拜一场天地,这可是你老子我梦寐以求多少年的场景啊。却发现那钟夜呆呆立在那里紧盯着后门走廊方向,从方才起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似乎在巴望着什么。
……这不合理啊。恁大的一个美人摆在眼前,连客席的天帝也忍不住露出赞许的目光,这亲也是他自己苦苦求来的,怎么这会儿倒连瞧也不瞧一眼了呢?
“看什么呢?”阿懒也朝他望着的方向看去。
“她为什么不出来?”钟夜问。
“谁?”
“她。”钟夜抬手一指,阿懒顺着方向仔细一看,才发现磨砂琉璃屏风上透过来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看身形是个女子,再一回想,方才去接白染的青泽是独自回来的,他都没留意。
“大抵是遵循人间礼教,等着行礼的时候再请出来……你紧盯着我的妻子干嘛?”阿懒回头瞪他。
“……”钟夜看着他眨了眨眼,“着急。”
阿懒眯眼。
“怎么,还不开始吗?”天帝似乎等得没耐心了,敲了敲桌面问。
“红白喜事,向来繁琐。”樊尘说。
“天帝陛下说开始,那我们即刻就开始。好说嘛。”阿懒安排钟夜和樊尘并肩站成一列,这时青泽也已将屏风后面的女子牵了出来,送到他手边站好,大红的盖头遮住面貌,单能看到褒衣博带难掩的曼妙身姿。
阿懒倒被提了个醒,转头去问咫尺相隔的樊尘:“阿尘,你的盖头呢?”
樊尘头也没回,淡淡一句:“你说什么?”
“那什么,青泽啊,扯块儿红布头盖我念儿头上。”说着话便转头去看钟夜,却见他一双眼又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旁的女子看,其中还带着几分惆怅。
怎么个情况?
“我说,念儿——”
不搭理。
“喂,郭念之,钟夜!”
“嗯?”
“稍后若需要拜高堂,你就扭过身朝爹拜一拜得了。这位是你的后娘,一并拜了也行。哦,带着我的儿媳……女婿……儿婿一起拜也行。”
樊尘:“冥婚拜天地鬼神和阳世父母,拜不着你。”
“哦……”得,便宜没占着。
这礼仪之事,准备起来慢,行起来却只需要一盏茶的工夫。礼毕了,就再没有理由阻拦天帝将人带走了。约莫时间,云和和音铃也该跑远了。
阿懒将钟夜拉到跟前,又满怀惆怅地说了几遍“爹爹对不住”,还想说句“来世投个好胎”,却想起来他没有来世了。也罢,也罢,人世愁苦多,一了百了,未尝不是解脱。便松开了手,让他走吧。
钟夜临转身时目光又在白染身上流连了一番,才脚步决绝地朝天帝那边走去。
“夫君。”
乍一听到这甜美的声音,阿懒一下子给懵了,心想这音铃怎么还没走?还是又折回来了?扭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新婚娇妻”。
“怎、怎么?”
“何时洞房?”
“……啊?”
“洞房。”
“……”阿懒下意识看了樊尘一眼,“娘子这么心急吗?”
“走吧,不用矜持了,我做鬼的时日也无多,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是,娘子你都不把盖头揭下来看我一眼就要求洞房吗?万一我长得很丑呢?”
“所以才不揭嘛,用得着的是你的下半身又不是你的上半身,万一你很丑,眼不见为净。”说着就上手来拉阿懒,着着急急往后面房间里走去,“你看,摸起来身材还不错嘛,这就足够了。”
她力气大得像个男人。阿懒又瞧了樊尘一眼,就这会儿功夫已经几乎被拉出房间了:“那好吧……娶妻如你,夫复何求。”
不料身后有脚步匆匆追上来。第一反应是樊尘,心中不由得窃喜,下一刻却看到那人越过自己,是冲着白染去的。
钟夜一把拉住嫁衣繁复的白染,怒气冲冲掀掉她头上大红的喜帕,一时间环佩琳琅,如磬石相撞,悦耳凌乱。
那白染大概误以为掀盖头的人是阿懒,赶忙抬手捂住眼睛,说:“不是说好了吗?不看的。”
钟夜又一把扯下她的手,紧紧钳制在自己手里,狠狠望进她的眼睛,说:“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白染奇怪地皱眉打量他:“长得不算丑嘛。”
“白染,”钟夜眼里起了雾气,“你没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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