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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谁
远远的,连夙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地上的姜洱,原本的白衣沾满了泥灰,脏得不成个样,旁边是顺着车架滚了一地的酒坛,只有河边的白石上规规矩矩的摆着两坛酒。
他只停了一刻,便走过去站在姜洱面前,一袭紫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姜洱仍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两只手交叠着枕在脸颊下,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可惜诸葛天仙生了双大眼睛,睫毛又长又卷,此刻映着月光正微微的颤,将这番装睡揭露无疑。
连夙瞪着这个躺着装尸体的人好一会,先前压在心底的火气却不知为何消散了一大半,终于只哑着嗓子问了句:“好玩吗?”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没有睁开。
连夙从前就知道她爱在他面前演戏,也知道她随随便便就能让他怒火中烧。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相处的人,连二公子看似清心寡欲谦谦公子,实则冷傲自持目中无人,李摇光曾用这些词形容过他,他未曾反驳过。
只是时间已然过了这么久,久得连他自己都快要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无欲无求,变成世人眼中那个达得上善若水,成就大化境的十方战神了。
这些年,有谁了解过他?有谁靠近过他?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喜怒哀乐,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以为心如止水,哪知不堪一击。
笑话。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你明明恨着她,却忍不住想要在意她。太多人谈论她,指责她,怨怼她,没有人会去了解她,关心她,在乎她。
他更不该。可他偏偏关心,他偏偏在乎。
恨吗?
恨呀。
恨得几乎想要将空桑夷为平地,恨得想要亲自打破结界将她的残魂抓上来一字一字的质问她,为什么不等他来?为什么总是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事?就那么自以为是?就那么了不起?那么,为什么承诺了事情却做不到?
连夙艰难地扯了下嘴角。
看吧,消失的时候没有一声招呼,说走就走,真是潇洒,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一丁点儿预兆,想回来就回来,真是自在。是该夸她能耐大呢,还是该把她牢牢拴起来再不给留一丁点机会呢?
“起来。”连夙望着她在地上装死,多年未再有过什么表情的面上拧出一抹笑。旁人看不出,可连妙璞却一眼就看穿了其中因果。
人都说因果姻缘,想必是有缘的,不然为什么偏偏是诸葛天仙呢?
连夙因着十五年前一战,累伤至今,唯有诸葛家的神血或可一救,连家三书六礼同诸葛家定下婚约,只望着或许有一天,能救上一救。可连夙却从未承认过此事。
那日在青羊道,连妙璞看着他家二哥的神情,便已然明了,这世间之事,怎奈何一个命字。
若给平常的姜洱,借她八个胆子她也不会跟连夙面前作死,但她今天醉了,酒壮怂人胆。她仍旧在地上趴着一动不动。
连夙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把她拉起来:“坐好。”一失踪就叫人抓狂,你可真有本事啊姜洱。
姜洱一下被扶着坐起身,鼻尖萦绕着连夙身上独有的冷檀香,紧闭的双眼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
连夙将姜洱打量了一番,见她只是滚了一身泥并没有受什么伤,便懒得再和她言语,又瞧见她右脚的靴子不知怎的被她踢飞了出去,将她再扶的稳一些,起身去她身后,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只灰扑扑的靴子,他单膝跪在姜洱面前抓过她的右脚帮她穿上。
姜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切。
连夙抬起眼就对上她的视线,他动了动唇:“伸手。”不装死了?看见我亲自给你穿鞋得意了是不是?他想起当年她死缠烂打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未曾帮她穿过鞋。
姜洱愣愣的,完全没有反应。
连夙看着她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像是开心似的表情勾了下嘴角,对她的反应竟然有点满意,便不计较的重复道:“伸手。”
姜洱醉得面上一片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硬是没动,连夙不再说话,直接拉过她的手,又从怀里抽出条帕子一下一下给她擦手。
擦干净了手,连夙又盯着她的脸瞧,也不知她到底喝了多少,面颊红得能滴出血来,此刻她心虚似的瞟了瞟四周,才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满眼朦胧的仰面望着连夙:“你……来啦。”
“嗯。”连夙盯着她,顿了好一会才回复。
连夙将她拽起来,两三下扯下她脏兮兮的外衣,又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这才背过身道:“上来。”
感觉到身后的人顿了一下,连夙正想再说一遍的时候,姜洱已经一下扑了上去。
“……”脖子上被两条手臂勒得死死的,连夙难得挑了下眉:“这句倒听得懂了?”
姜洱将脸埋在连夙脖颈间,装听不见。
连夙道:“松开点。”
姜洱连动都没动。
连夙等了会见她完全不肯松,没奈何,只得先背着她走。
姜洱在他背上趴了一会,便不肯再老实了,松开胳膊去摸他的耳廓,然后是头发,连夙愣了一下道:“不要乱动。”
姜洱却不管不顾的仍然去蹭,连夙被她扰得不行,停下脚步将她猛地往地上一放,转身道:“你到底是想做……”姜洱却趁机一下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在他愣神的瞬间伸手解开了他的素云遮。
“别怕,别怕……”姜洱退回来,一手拿着素云遮,一手望着他的眼睛:“我就是想看看……”她仰着脖子瞅他,片刻伸出另一只手去拽他的衣摆,越发的醉了,她用很轻很轻的音调嘀咕了一句道:“连夙……你为什么要来?”
连夙屏住呼吸任由她又推又拽,没有说话。
“……我喜欢你的眼睛。”姜洱凑过来,醉意迷人:“很喜欢。”
连夙抿着唇不语,他当然知道她喜欢,她以前说过很多遍。
姜洱眯着眼,忽然又有点难过似的,歪着头想了很久,却开启了另一个话题,醉得一塌糊涂间,前言不搭后语道:“诸葛家……还有……很多人,是不是?”
可连夙却听懂了。
他面上几乎是狰狞着挤出一抹笑,伸手扯过姜洱抓着素云遮的手:“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解释你刚刚的话。”
姜洱被他一拽,整个人都跟着往前倾,却忽然委屈得不行,垂眸不去看他道:“……我说错了吗?”
说错了吗?没有。诸葛家有很多人,即使诸葛天仙不在了,也还有会别的诸葛氏。所以呢?他竟然不敢往下想。
连夙被她问的一滞,只觉得一股怒意猛然升起,刚想开口的话却被堵在了两个人的唇间。
连夙睁大眼望着凑过来一下狠狠咬上他唇角的人,似乎有着一股恨意一样,委屈的死死的咬上他的唇角,他忽然就觉得刚刚升起的火气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抬起手按上她的后脑让她不能随意后退,舌尖卷起将那淡淡的血腥味送到她嘴里,连夙有点恨恨得想:姜洱,别得意的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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