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幻梦 Summer Illusion

　　银海小队和前次比赛时一样，如汹涌的潮汐般，一波一波涌来——可这一次，黄濑更显从容。
　　不再需要考虑背后可能出现的偷袭和夹击，正前方的那些杂兵们根本不在话下。而能与青峰并肩作战，光是这个认知就让他异常兴奋，表现出的攻击性也随激荡澎湃的心潮一路飚高。
　　青与黄，在战场中央划出隶属于亘古帝王的绝对领域，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爆裂气势，击落满地残骸。

　　但，这还不是青峰想要的。
　　他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始点，能让身边的这位战场舞者，长出一对漆黑如墨的修罗之翼。
　　数波工蜂和异兽不痛不痒的骚扰后，武人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它用粗壮的右臂挥舞着悍斧，将挡路的霓虹灯和路标统统砸下，坚硬双足踩碎了数辆停靠路边的小轿车，还未正式进攻便已满地狼藉。

　　面对体型远胜自己的强敌，黄濑完全没有犹豫。他一边这样思忖着要让青峰近距离见识一下他的战斗力，一边向着武人的方向冲去。
　　一步、两步、两步半。
　　青峰向左扭了下脖子，云淡风轻地道，“黄濑，蹲下。”
　　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到青峰用磁性却镇静的声音下达指令，黄濑不由好奇地停住步子，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他的疑惑不解与青峰的肃敛危险相接之时，他决定还是先乖乖依照青峰的指示，单膝下蹲。
　　此刻，青峰的小腿和军靴出现在他眼前。

　　“欸！！！”
　　先是半直起的股骨与髌骨之间被重重踩了一脚，紧随其后的第二脚毫不迟疑地落在肩头。冷不丁被当做两个落点的黄濑由于承受了青峰的体重和冲量，瞬间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
　　但是，比起“小青峰在战斗时把自己当踏脚石！”这一晴天霹雳更令他震惊的事情，正如一盏旋转的走马灯，一帧一帧呈现出来。

　　三道高能枪的弹束，从黄濑右侧射来，却显然不是以他为目标，而是瞄准了青峰。
　　那是一间两层楼的法式咖啡厅，二楼窗户下镶嵌的咖啡厅招牌还特意用法语书写，高贵典雅的门面装修风格让黄濑不禁联想这是不是赤司的口味。不过对他来说，这无非只是一个平常至极的模拟战场罢了，因为一只工蜂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招牌下方的入口处重新装弹，准备进行射偏之后的第二次狙击。
　　弹束灼烧着空气，黄濑能嗅到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他顺着子弹消逝的方向望去，只见武人身体正中的接缝间，一个大洞正浤浤地涌出血液，左侧的空气罩已经被光弹灼烧融化。巨大的身体砰地跪在地上，任凭卡在地面的战斧被自由下落的硕大头部砸中。

　　要何等精准的佯攻，才能让工蜂瞄准而发的射击正好打上武人的要害？
　　然而这还没完。

　　才策划了一起友军误伤的少年正飞翔在黄濑头顶的天空，青峰的右手不知为何变得极粗，上面竟还有毛茸茸的触手在划动。黄濑吓了一跳，急忙眯起眼睛，用浓密的睫毛滤掉模拟阳光造就的奇怪阴影。
　　原来一只异兽正噬咬着青峰手中的□□卡宾步枪，但从它掉落的门牙和惊恐的眼神来看，它完全没有想玩狗狗衔枪游戏的意思。青峰腰部发力在空中转动身体，异兽也被迫随着他的动作，将尾部对准了咖啡厅的招牌。
　　它努力地往后缩着自己的身体，但看到扳机被雷厉风行地扣下，异兽就像一根造型气球般不断膨胀开来。火焰从它的嘴和腮喷出，并在右后腿根找到了突破口，雨点般的弹火透过它的残肢射向印着大大“Café”字样的支架,直至钢铁被烈火子弹射断。
　　整块招牌一点一点倾斜下垂，然后越过了临界点，如遮蔽天空的幕布垂直铺下，与地面相撞之后冲激起巨大的粉尘。沸反盈天的噪音让那只工蜂在撞击瞬间发出的临死惨叫，变得无人问津。

　　三只怪物，仅一人之力、一次射击便轻松撂倒。

　　黄濑的心口，突然被一盆滚烫的热水浇灌而下，泛出酸涩的疼痛。
　　这就是他日日夜夜憧憬的自由啊，无定式的风格，奔放强烈。
　　这就是他每时每刻追逐的背影啊，揽月凌云之气，直冲云霄。

　　“开挂呐！”坐在场外观战的火神忿忿地扔下毛巾，不可思议地看着I号门中的战局，再看了眼黑子，企图寻求一些解释和安慰。
　　而独自啜饮着能量饮料的蓝发少年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火神君，请冷静些。黄濑君已经强得堪比怪物……不过青峰君还要更胜一筹。”

　　黄濑跌坐在地上，刚才自己的大脑记忆所录入的庞大信息量已经让他不再淡定，难以分辨是青峰踩得更重一些，还是震惊来得更多一些。
　　他不仅看清了敌人是如何接二连三被打倒，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青峰的每一次呼吸起伏，和每一个起承转合的肌肉动作，都蕴藏着超越非凡和界限的美感。
　　如此张狂，如此灵活，如此飘逸。

　　黝黑厚实的手掌在他的面前摆稳摊开。
　　黄濑将自己的手指伸向对方，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青峰微微施力拉黄濑起身。
　　“小青峰，刚才的那是……？”
　　“刚才抱歉了，不过你应该没被踹出内伤吧？”青峰漫不经心地挠了挠头。
　　“我还好啦！”黄濑以充满期盼的眼神瞅着青峰，“快说快说，小青峰是怎么做到的？刚才那一切。”
　　青峰甩去枪管上沾染到的异兽口水，仍然避重就轻，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黄濑，你认为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几乎没怎么思考，黄濑就道出了心中的答案，“自然是实力了。”
　　青峰扫了一眼黄濑，“不是。”
　　“那是气势？一鼓作气也很重要。”
　　“再猜。”
　　“别卖关子了小青峰，时间要来不及了！”黄濑屡猜不中，急得直接从刀鞘里把短刃抽了出来。
　　“笨蛋，快把那东西塞回去！”青峰见黄濑是真的动气了，便不再逗他，顿了顿之后揭露了谜底，“最重要的，是效率。胜利的效率，胜利的性价比。”
　　黄濑惊愕地瞠大双眼。
　　“你可以强势地抹杀任意一个敌人，但是无法确保能够一直干净地抹杀整支小队，因为你没有无限的精力，终究是会疲惫放松的。用同样的消耗你可以杀死10个银海士兵，但哲和火神可以通过操纵怪物的位置，杀12个甚至15个。这就是效率的差距，也是你上一战失利的根本原因。”

　　原来是这样的吗……黄濑暗暗咀嚼着青峰想要表达的意思。
　　长年累月他都在致力磨练自己的体能素质和战斗技巧，却为什么始终忽略了对整体战局和战斗效率的把控呢？那么如果他从此时此刻开始注重这些细节，是不是就能变得更强，然后追上青峰大辉的背影？

　　青峰见黄濑已经跟上他的思路，也不再赘述，只是伸了个懒腰，告诉黄濑他接下去的想法，“把眼光放远一些，你能看透每一个敌人的动作，只需等待它们给自己安排好去地狱的联合路线。我和你，只要在合适的时机推一把，就够了。”
　　“啊啊！小青峰说的完全没错！”不一会儿琥珀色的眸子熠熠发亮，黄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他汲取的所有知识和经验投入实战之中，“现在就来试试看吧！”
　　“就当结营考试，我背后的三只，一次搞得定么？”青峰给惯用的步枪上了膛。
　　“没问题，青峰考官！再加上我背后的两只工蜂吧，这样才像话嘛。”长短刃已然出鞘，持在胸前。

　　话音落下，金色与青色的眸子默契地对上。
　　明明不再发出一语，双眼便无比清楚地看透对方的意图，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知晓对方的计划。
　　只有在陷入那个神奇气场的人才能够体会到，这是两个精神和世界的交融，是奇迹的栖身之所。

　　金发少年的双腿微微下蹲之后反弹跃起，从化为一堆废墟的店铺招牌上借力，像一只展翅的蜻蜓，没有分量似地滑翔，他手中的刀旋转着角度，直面不停用高能枪发动攻击的工蜂。
　　数发能量弹打中了两把刀刃，却随着刀面的偏折角度，尽数飞向了他的身后。站在原地的青峰转过了身，正面目睹着原想以夹击之势偷袭他背后的那两只异兽，在空中蓦然爆开两朵血花之后缓缓陨落，摔倒在地不再动弹。
　　转眼间只剩余了一只工蜂，它还没有搞清为什么一秒钟前还生龙活虎的同伴会突然暴毙。

　　青峰微收下颚，轻轻地摇了摇头。
　　学得真快啊，黄濑这家伙真是个可怕的天才……不过好戏这才开场呢。
　　他出言喊了对方的名字，“黄濑！”
　　“小青峰！”黄濑应声，轻盈地落地，将背靠上青峰的后背，也与他这侧的两名敌人呈正面对峙之姿。他的右手将长刃递给青峰，短刃插回刀鞘之中，转而顺手接过青峰掷来的步枪。
　　青峰手握黄濑爱不释手的刀刃，动作飒爽地将匕首用力水平向前抛出。另一边，黄濑正以一贯的标准姿势端起步枪。
　　飞扬的笑容同时在两人的脸上绽开。

　　稳健的两个点射，黄濑面前的工蜂们应声落地。
　　背面，长刀已经深深插入形单影只的工蜂胸甲，彻底断绝了它的生念。
　　五只怪物，两人，一击。
　　极度默契的配合，加之两人都在充分考量了面临的形势之后，选择交换彼此的武器作战，结果是出乎意料的好。

　　“两个人都TM开挂呐！”火神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火神君，说脏话会被野毛婆婆偷走被子的噢。”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出汗的黑子悠悠地穿上诚凛的外套，拉好拉链。
　　而冷峻的红发少年睇视着监控屏幕上的图像，以极小的弧度弯了弯嘴角，“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一些么……黄濑涼太，不可思议的学习能力。不过这样的话，那就再放几批让你们打个痛快吧。”

　　迷宫内，青峰把长刀交还给黄濑，“我身后的三只没有一次搞定，不过也勉强算你结营了。”
　　黄濑没有错过那双青色眸子中流露出的酣畅淋漓，流畅的战局便是对他最大的肯定。不过他无暇回味青峰的认同给他带来的激昂和满足，摆好架势准备应对大批包围他们的小队，数量至少是前一场的两倍，“谢谢青峰考官的切身指导，现在有更多练手靶子出现了呢。”
　　“正合我意。”
　　“小青峰来one on one吧，击杀数多者胜，不要一不当心就输给我了呦！”
　　“不过是个黄濑，别得意得太早！”

　　青峰在赛前决定用自己的动作亲身示范，怎样以最小的消耗达到最终目标的初衷终于得到了回报。在剩余的赛时内，他与黄濑的配合天衣无缝，而他也交由本能来引导身体的所有动作，第一次不遗余力地在别人面前展示出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不用去顾忌两人的合作会随着战事逐渐消弭，因为黄濑始终紧追在他的身后，然后在每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上化作一道动人心魄的金色烈光。
　　两枚齿轮完整啮合，推动了整场比赛的走势，而黄濑眼中满溢而出的崇拜之情，也让他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干劲。

　　“I号，城市迷宫目标完成，9分03秒。”
　　大汗漓淋的两人伸出手，在空中响亮地击掌，无法沉寂的全身血液正沸腾出朵朵泡沫。
　　不经过任何预先练习便组队完成迷宫，以洛山设置的高难度，两倍的怪物数量，居然再次创造出了史上第一的记录。

　　相互撞击的两颗超新星并未导致天崩地裂的爆炸，而是蜕变成了一颗围绕对方相互旋转的双子星。
　　只有和身边这个人，才可以。
　　在这一刻，他们脑海中都确信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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