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忠犬是陛下（重生）

　　“釜州水师启奏陛下，我军与暹罗水军交战，险胜归来。遣出三百舰船，只一百零八艘返还……我国水军兵力微薄，特启问陛下，可有指示？”

　　晨。
　　后宫中嫔妃们正在梳妆打扮，脂粉香气各自浓厚。南国皇帝起得亦早，离了温柔乡，往金銮前殿款款而去。在他身后跟了一老一小两个绿衣太监，老的手执白色拂尘，小的双手端着玉玺盘。前殿两只口衔铜环的金色狮子威武地注视着前方，皇帝看了一眼，老太监连忙拿袖子去擦上面的露珠，一边赔笑道：“想是看到这等金风玉露，洒扫宫女们不敢冒犯。”

　　他说得好听，皇帝也没有发作，又往前走。

　　金銮殿是庙堂之所，比之北国昭显殿，辉煌之气只增不减，玉石台阶温泽含光。大臣们穿着深红、深蓝、深紫三色朝服，一种颜色站一堆，也不显得凌乱。宫女们在殿中一一添了三处松香，又在后殿整齐跪好，随时听宣。到这时，皇帝安坐龙椅，召开朝堂。

　　皇帝才过不惑之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帝王威严与成熟魅力。他的双目狭长，眉骨高深，额间的凹陷与嘴角的法令纹，诉说着他的年龄与阅历。他至今共有九子三女，各个不同，但都继承了他的深邃眉眼，各个隽秀。前三个皇子皆到了弱冠年纪，从上到下分别是秦无涯、秦无悔、秦无忧。

　　且不提久未露面的秦无涯，单说二皇子秦无悔，他母妃来自异藩，那里向来有些节食之俗，连带着秦无悔从小没少饥肠饿肚。待搬去自己的府邸不受母妃管辖，秦无悔便敞开了肚皮，扬言要“吃得此生无悔”，果真一股气催肥到两百余斤，把自己吃得如发胀的包子也无怨无悔。如今是个重量级人物，走一步歇两步，一个人要站两个人的位置。

　　秦无悔与秦无忧都在朝中。釜州水师马如龙禀报时，秦无悔仍在心不在焉地盘算下朝后的午餐菜单。于是，皇帝点名问他如何看待，他吱吱呀呀半天说不出个名堂来。

　　皇帝觉得无趣，又问马如龙自己有什么想法。
　　“微臣观察返回船只，各处皆有损伤，其中磨损最重之处为侧舷，船船如此。据微臣分析，船舷是最容易被攻击之处，也是最需要加固之处。这一处用功一分，我国水军便多一分胜算。因此，微臣下一步的打算，是最大限度加固船舷。”

　　因此，也要得到最大限度的拨款。

　　他说得有道理，与皇帝看奏折时想得差不多。皇帝点点头。
　　群臣听了，点头的点头，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错处。众人之中，独秦无忧在摇头。这一反应被皇帝看在眼里，又要点名：“无忧，你有何想法？”

　　旁边秦无悔听到他父皇叫他皇弟，忙丢去一个同情的眼神，他知道秦无忧这一去，应该一上午都回不来了。
　　秦无忧对他轻轻说了句“无妨”，便回复皇帝道：“儿臣认为不妥。”

　　“哦？”听到反对意见，皇帝起了兴致，“你觉得哪里不妥？”

　　秦无忧走出队伍，站到马如龙面前：“本王想问问马大人，一艘舰船有多重，假如加固侧舷，又会增加多少重量？”

　　马如龙上朝的目的，就是申请拨款，早就想要怎么应对各种情况，对秦无忧的提问也胸有成竹，立刻答道：“釜州舰船现下二吨一艘，加固后约二吨三百斤。”

　　秦无忧点点头。他是几个皇子中生得最好的，长身玉立，仿若神祗。一言一行间气韵悠长，用仙人之姿来描述也绝不为过。多少人争相仿效，仿得多了，就成了制度。为此，礼部还改了多少礼制。当然，饶是他不说什么话，干站着，也会让人移不开眼去。

　　见他点头，马如龙莫名对自己多了几分信心。然而又立刻想到，三皇子说的明明是“不妥”。

　　“本王平日里与波斯使者颇有些往来，据马大人所说，如龙舰与波斯国船舰相去不远。根据本王的了解，马大人可以加固侧舷，但如今最需要做的，应该是将现在的六个水密隔舱增加到九个，同时，还要把它们加到最高。”

　　“王爷为何妄自断言？” 马如龙听得眉头越皱越高，“微臣在奏折中对皇上亦有奏明，回来的舰船中，水密隔舱亦有伤损，但并不大碍，最需要加固的是侧……”

　　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三皇子笑了，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好笑，但是秦无忧这么一笑，他觉得自己十分窘迫，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果然，秦无忧问道：“马大人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觉得回来的舰船水密隔舱都没有出问题，其实因为——水密隔舱真出问题的舰船，没有一艘回来！”

　　他问得淡然，马如龙却是如雷贯耳，浑身一震。

　　秦无忧又接着说道：“我国舰船始终在追求庞大与重量，但擅长水下战斗的暹罗讲究的是小而灵活，他们在水下设置了多种机关，专攻水密隔舱，因为他们知道釜州水师笨重、易沉。现在的六个水密隔舱，堪堪支撑两吨的船身重量，其中若是超过两个进水，便会沉船。若是再加重船身，或许一个进水都兜不住，造成的危险难以无法估计！”

　　马如龙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来。枉他为官十数年，连这点还要一个刚弱冠的皇子来点醒，他很惭愧。

　　其他人将他二人对话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心中的情绪也是复杂：不知道是该庆幸南国有这样一名优秀的皇子，还是惋惜他当不成太子。
　　皇帝也不刁难马如龙，道他“肯定还要修改奏折”，让他明日再奏，就放他回了队伍。秦无忧也要向秦无悔那边走，却被叫住了，“别慌回去，再替朕分分忧。”

　　秦无忧应声是。其他人见怪不怪地看着。反正三皇子被皇上当作“智囊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三皇子也是天赋异禀，从五岁时就对太傅的问题对答如流，四书五经过目不忘；六岁时，皇上便不给他安排太傅了，由着他自学成才；九岁时，他便与其他大臣一同上朝了……至今，已有十年。若不是南国讲究嫡庶之分、长幼之别，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他们也毫不怀疑。

　　江南织造何奇峰走到大殿中央：“启禀陛下，劳问三皇子，微臣遵圣旨掌管织造厂，与波斯国颇有些贸易往来，每年有五千万两白银的进项，平均一匹雨丝布五百两白银。
　　“为了增加利润，微臣新织造一种千禧布，上色华美，丝滑上承，柔韧度比之雨丝布只增不减，却只收八百两一匹，让利良多，可为何波斯使者不愿购入？”

　　皇帝看看秦无忧，秦无忧又问何奇峰：“何大人没问过波斯使者吗？”

　　“问了。可是……”何奇峰表情一变，学着波斯人拒绝的表情以及洋腔洋调，摇头摆手：“不好，不上当。”

　　秦无忧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看着何奇峰已经恢复苦闷的神情，又严肃起来，问道：“何大人买过什么不甚了解的东西么？”

　　何奇峰脱口而出，“给内人买胭脂！着实不太了解。”迎着大臣们八卦的目光，他的声音弱下来。

　　秦无忧笑道：“那么何大人为夫人选胭脂的依据是什么呢，或许，哪一种贵就买哪一种吗？”
　　“是这样！”何奇峰捣蒜般点头：“内人在旁边，买最贵的她最开心。但其实微臣单独买时，都是能省则省。”

　　“何大人一定猜到本王想说什么了。其实千禧布于波斯使者，便如胭脂之于何大人——你知道千禧布的千百个好处，但波斯使者未必能够知道。既然‘没有任何区别’，那么肯定越便宜越好。
　　“本王的建议是，何大人可再令人造一种布，不必很多，叫万禧布还是别的什么也好，用上最贵最好的工艺，定价一千两一匹，用作垫背。
　　“两相比较之下，他们自然会发现千禧布的好处。”

　　何奇峰听得眉目舒开，忍不住连连拍手：“妙策！”
　　秦无忧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看着吸引了全部人目光的秦无忧，皇帝的眉头默默攒起。虽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还是感到有些不爽。他就不能有个平凡点的儿子吗？他又看看秦无悔，后者正在数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计划买什么吃……
　　心里默默叹气，可能这辈子是注定不会有一个平凡的儿子了。

　　……
　　直到下朝，秦无忧都没有站回自己的队伍。

　　下了朝，秦无忧正要上马车，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三皇子留步。”

　　秦无忧回头一看，还是何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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