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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谱
傅君卿也觉得对谨后有所亏欠。当日若非自己追着一只奇怪的小胖猫跑到刚结了冰的荷塘上,并落入冰洞之中,今日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两三岁的事情,傅君卿无法掌控,他重生时,这一切又已发生。
瑾后要害茉莉,原来也还是因为自己。
瑾后原本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否则也不会不顾自己有孕之身,毫不犹豫地跃入冰洞之中,救回自己。
瑾后和娘本就是双生,她疼爱的目光落在翎儿身上时,常让傅君卿产生一丝错觉,以为她就是娘。
所以他恨瑾后要害茉莉,对瑾后却又无法做到绝情不顾。
堂上的日光忽然一暗。谨后终于自愤恨和回忆中清醒。
傅君卿依旧恭谨而端正地跪在她身前,俊逸的脸颊上有些许青紫,唇边血迹宛然。
谨后不由一惊,心里丝丝作痛。虽然她恨姐姐,亦恨姐姐的骨血,可是君卿和君翎,毕竟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尤其是翎儿,谨后是由衷地感到疼爱,她总觉得翎儿其实该是她的骨肉。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听见啼哭之后,强忍剧痛,跌跌撞撞地跑进姐姐的房里,看见那个一身是血的小东西躺在姐姐的身边哇哇大哭。
姐姐已经昏死过去,便是连脐带都未曾剪断。
若谨用颤抖的手握着匕首斩断了脐带,抱起了那个柔弱一直紧闭着眼睛大声哭泣的小东西。
手里的温暖让若谨心中也在颤抖,小东西也感觉到了若谨手中的温暖,就那么把头转向她,睁开了大眼睛,对着若谨裂开了小嘴,微笑。
若谨以为这就是她的孩子,是她失而复得的孩子。
所以若谨对翎儿一直真心疼爱,从不舍得斥责半句。可是对君卿,若谨总是有一种恨意。
三年前,傅君卿十七岁,第一次随侍师父进宫去见谨后。若谨这才惊觉,原来,傅君卿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又是如此俊逸出尘,才华出众,武功高强。
可是若谨见了反而就更恨,她总是想,若非是君卿害她失去腹中骨肉,她的孩子也一定不输于君卿这般品貌出众,这般孝顺懂事。
傅君卿向她敬茶之时,她故意打翻了茶杯,弄伤了手指。
傅家的规诫森严,家法严峻。傅清冷管教君卿和君翎也很严厉。若谨自幼长在傅家,自然知道傅家的家法森严。
傅清冷果真震怒。
若谨则假意为傅君卿辩解:“卿儿初到皇宫,师兄也不曾让他四处看看,却拘来我这里侍奉,难免他要委屈。”
若谨的这番话在傅清冷耳中听来,分明就是指责傅君卿年少轻狂,只知玩乐,不务正业,不敬尊长。
若谨当然知道傅清冷的性情,她如此措辞,就是要火上浇油。即便傅清冷不信她话中之言,也丝毫不妨碍他重责傅君卿,以示警醒。
况且傅家弟子为尊长敬茶,行为失措,害尊长受伤,本就要以不敬之罪重责。
傅君卿虽然不明白谨后为何要冤枉自己,可是师父震怒之下,他并不敢有一言辩驳,只得垂首应错。
宫殿之下,傅清冷当然不便刑责弟子。他冷着脸回到平阳王府后,即命传来家法,将傅君卿打得皮开肉绽,又罚跪于院中青石上思过。
第二日君轩早早进宫,请母后去向师伯求情,饶过师兄。
若谨不动声色,假意推却道:“你师伯性情严厉,你师兄既然违反家规,你师伯当然不会轻易饶过,便是母后去求情也是求不来的。”
待君轩无奈告退,若谨才忍不住幸灾乐祸笑出声来,便是自己手上的伤也不觉得痛了。
其后又有两三次,傅君卿和傅君翎奉师父之命进宫侍奉或是办差,若谨总是寻了各种机会挑剔君卿的不是,然后再各种向傅清冷明着暗着的告状,害傅君卿次次都要受罚。
傅君卿对谨后做的这些事情却仿佛并不在意,可是傅君翎却很是懊恼,忍不住在师父跟前为师兄辩驳。
傅清冷的脾气是有错就当罚,若敢巧言辩错,更要加罚。如此一来,不仅傅君卿那里的责罚没有减少,有时便是翎儿也一起被罚了。
傅清冷就是打死傅君卿,若谨也不觉得心疼。可是听说翎儿被罚,她就难免心疼,不由也就收敛一些。
这次傅君卿和翎儿入宫,依旧是她向傅清冷要求。她确实有些事情要吩咐卿儿和翎儿去做,更主要的是,傅君卿做了一些事情,让她忍无可忍,她一定要当面教训傅君卿,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可是真打完了,若谨没有一点消恨的感觉,心里依旧是堵得难受。
“你知道我为何打你?”她问傅君卿。
傅君卿抬起目光:“姑姑是卿儿尊长,自可对卿儿训责。”
若谨强忍住,没再给他一巴掌。毕竟是皇后之尊,方才已经失仪,可是不能再让他笑话自己了。
虽然傅君卿神情恭谨谦和,若谨就是觉得他是在心底里笑话自己,笑话自己无理取闹,笑话自己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笑话自己总是去寻他一个晚辈的麻烦。
若谨知道傅君卿不怕自己,自己这个皇后或是姑姑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敬服。
他之所以还很乖地跪在这里,当然不是因为敬重自己,或是对自己的责罚心悦诚服,他只是不想给自己借口和机会去向他师父傅清冷告状而已。
幸好他还怕傅清冷,怕傅家的家法,否则还真是要无法无天了。
“你胆子不小,竟然敢从我这里偷了解药。”若谨走到凤椅旁,端坐了,才缓缓地道:“忘忧丹的解药。”
“姑姑明鉴。”傅君卿神色不变。
“果真是你!”若谨腾地站起。
“卿儿问过诸葛先生,若是忘忧丹之毒十六年不解,那中毒之人,将永无清醒之日。”傅君卿淡淡地道。
诸葛先生就是当初将忘忧丹送给若谨之人,天下第一用药高手。
“你找到了诸葛先生?”若谨更惊,甚至忘了追究傅君卿私自为茉莉解除忘忧丹之错。
“姑姑明鉴。”傅君卿的语气依旧很淡。
若谨站在那里,神色忽明忽暗。
“这么说来,淑妃也没有死吗?”若谨忽然觉得心里有一丝凉气。
“姑姑明鉴。”傅君卿第三次重复了这句话。
若谨简直要被他气疯,“你这个小畜生!”若谨哪还顾得上母仪天下的风范,踏前一步,又扬掌而下。
“皇后娘娘,太傅大人求见。”方才奉命去殿外的丫鬟跑了进来,匆忙禀告。
若谨的手扬在半空,猛地收回:“让他进来。”
“是。”宫女匆匆跑了出去,还未迈出殿门,傅清尘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太傅大人,皇后娘娘传见。”丫鬟忙蹲身行礼。
傅清尘淡淡一笑:“我已经听见了,你下去吧。”
谨后看着傅清尘,声音很冷:“太傅大人不知越礼了吗?”
傅清尘毫不在意:“你我亲如兄妹,何必在乎那些俗礼?”
谨后冷哼一声,返回凤椅端坐。
“卿儿见过二叔。”傅君卿跪在地上,微转了身体,向傅清尘问礼。
傅清尘瞧瞧傅君卿:“惹你瑾姑姑生气了?”
“二叔明鉴。”傅君卿不置可否。
若谨听见他说“明鉴”两个字就气怒,也不知这两个字是谁发明的,真是各种含混各种歧义各种通用了。
“给二叔看座。”傅清尘含笑吩咐。
“是。”傅君卿立时站起,去旁侧搬了一把太师椅,放于太后的凤椅旁。
“二叔请坐。”傅君卿欠身。
“嗯,乖,站过一旁。”傅清尘缓步端坐,傅君卿则站到椅子旁垂手侍立。
“掌灯!”傅清尘轻喝。
“是,掌灯!”殿外侍奉的太监宫女们一声声地传下去,不一会儿,又鱼贯而入两列宫女,将琉璃灯盏一盏盏地挂起来,殿上立刻亮堂了起来。
若谨不由暗暗气恼,好你个傅清尘,不好好在你的平阳王府当你的太傅大人,又来我的坤宁殿摆得什么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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