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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浔阳镇临近京城,除了文人云集以外还吸引了一大批商贾停留此处。
有些是从京城回程途中休憩,有些是将京城的物件儿卖出去,总之无论怎样,走陆路就必须要经过浔阳镇。
除却陶墨巷,另有一处好地方。
纵横交错四条街,直把一处围在个井字中央——卢阳戏班。
戏班的老班主姓黄,众人都喊他黄老爷子。
他带出的这一班子唱戏的名号可是响当当。
近几日刚从湘南地方回来,黄老爷子居然带了一个少年回来,名字叫淮笙。
有闲人打听了,据说那孩子可不简单,黄老爷子说他天生就是块唱戏的好料,准是想靠他发财。
果不其然,戏班回来一月有余,那孩子就上了台。
那日刚好是七夕乞巧节,他在大红的台子上一身织女的罗裙扮相,一张口便惊了所有人。
众人手中的茶刚端起,竟是惊得忘了放下,愣了一愣,连忙放下茶杯拍手称好。
打那晚开始,淮笙出名了。
许多从京城里来的贵客跑来听他的戏,黄老爷子也因此大赚了一笔。
淮笙唱青衣唱得尤其出彩,画上油彩换上戏服,一偏头一抛袖尽是风情。
尤其是那一双黑亮的凤眼,生在一个男人脸上居然不觉得女气。
这天晚上连唱了两场,淮笙颇有些疲倦地回到后台,妆还没卸完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阿笙,辛苦了!赶紧把油彩洗了吧,待会儿一起吃饭。大师兄赵襄一边脱靴一边支会道。
哦。淮笙一根指头也不想动弹,余光瞧见黄老爷子在厢房里跟谁说个不停,毕恭毕敬的样子。
哎,师兄,屋里是谁啊?看班主那样,莫不是位贵客?
赵襄抬头张望了一眼。是周家管事。又朝着观众席的方向努了努嘴。坐在天字一号的就是周老爷和周少爷。
淮笙走到舞台后面偷偷瞧着,冷不丁远远地对上一双眼睛。
周未然一眨不眨地盯着淮笙,遥遥点了下头。
淮笙也愣了,过了半响才眨眨眼反应过来,可是周未然已经移开视线了,一副专注看戏的样子。
未然,在想什么呢,戏不好看吗?周老爷偏头问。
没有的事,爹。周未然的余光扫向幕布,那里原本站着一个戏子。
一个唱青衣的戏子,他有着繁星一样的眼睛。
这大抵是淮笙和周未然的初次见面,无比寻常。
周家世代经商,祖上以制茶卖茶为生,到周老爷这一辈,家中商行也遍布全国。
周家家大业大,周少爷从小接受着熏陶,时至今时也颇有周家少主的气度,替父亲处理日常账目也是常事。
这天,周未然照例巡查几家商行,最近的账目有些不对,账房又说不清楚,于是他亲自来询问。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提着一些布包。身旁一个高个儿男人一直絮絮叨叨朝他说着什么。
唔?是那个青衣。
周未然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人,即使他只见过他满脸油彩的样子。
两人走近了,周未然偏头听。
那个高个子说着。阿笙!你还是太掉以轻心了!你是唱戏的又不是卖身的!……
周未然眉头皱起,店铺老板说的话全都没听进去。
额……少爷?
啊?哦,再说吧。言罢迈着大步向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赵襄还在耳边唠叨,淮笙挺下脚步。
行了大师兄!我知道了!要是孔梦德再动手动脚我就拿水袖把他绑起来,怎么样?
见赵襄还是一副担忧的神色,淮笙笑着拍拍他的肩。
好啦好啦!咱们赶紧把这些新戏服带回去才是,不然班主该等了。
两人又聊到了别的话题。
周未然没有跟着他们再走下去,原地站定了。
孔梦德与周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周未然见了他还得尊称一声世伯。
只是此人性格古怪喜好男色,怕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一瞬。
日子依旧这么过着。
淮笙唱他的青衣,和师兄弟们打打闹闹,偶尔被班主说两句,只是常常会不经意间想起那天天字一号房对上的视线,或者是在大街上发现周未然背着手走进某一家店铺。
少年老成。淮笙心说。
进了店里的青年人抿嘴笑了笑,众人不明所以。
周未然又来了几回戏班,有时是陪周老爷,有时是独自过来。
唱完之后,淮笙犹犹豫豫地挪到舞台后面,似是有些忐忑。再抬头时,又是那双澄澈的眼睛。
心蓦地缓缓落了下来,在对方点头示意之前先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方似乎有些讶异,不过也对他报以一个微笑。
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今天来听戏的人不多,淮笙在台上唱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止不住往天字一号瞟。
周少爷没和周老爷一起来,旁边坐着的是孔梦德。
见周少爷给孔梦德倒茶,淮笙心里有些异样,收回眼神将戏唱了下去。
下了台之后,淮笙直直地走向后台,没有到幕布那里去。
他一边卸妆一边懊恼。
早就该猜到了,周家和孔梦德肯定关系匪浅。只是孔梦德这种人渣……
周未然也是这样的人吗?
他想。
身后一个清润的嗓音响起。
你……生气了吗?
淮笙惊诧地回头,周未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用他所熟悉的眼神望着他。
我没生气。
没有询问,没有置疑,反倒像认识了许久的老友。
周未然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头。可我就是觉得……你盯着我时好像很生气。而且你今天没有去幕布那里。
淮笙语气冰冷。周公子,我们好像没有那么熟吧。那么熟稔的语气会让别人误会的。
淮笙。我知道你叫淮笙。我叫周未然。
苏兄,我们这是算认识了吧?
他笑望着他。
淮笙无言以对。莫非所有的公子哥都像你这般无赖?
此后见到周未然的机会更多了。
他总是借着查账的功夫来戏班小坐,连倒茶的小二见了他都会喜笑颜开地喊一声周公子。
真的熟了之后才发现周大少从前那副克己复礼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阿笙?以后我也喊你阿笙好了!
淮笙哭笑不得。周公子抬爱。
不对,你也得喊我未然。
唉……能与周少爷称兄道弟实在是十世修来的福分!不知该如何报答少爷的大恩大德啊!淮笙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打趣他。
周未然放下茶杯,低头在淮笙额头亲了一下,笑道。
不如以身相许啊。
淮笙僵住,随后满脸绯红。
周未然像恶作剧得逞一般大笑起来。
什么都糊成一团……
只记得昏迷前班主面带异色端了饭菜到屋里,一边给我夹菜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都是被逼的你不要怪我……
淮笙木木地盯着华贵的床帏,灰白的脸色与艳丽的被褥格格不入。
班主,你这是把我卖了……吗?
腹中一阵翻涌,淮笙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剧烈地呕吐着,吐到最后只剩苦胆水。
呵,一点都不难受,比起昨晚遭受的痛苦……
有人推门进来,在他面前蹲下了。
孔梦德嗤嗤地笑了,手指拂过他的面颊。
你和周未然很熟吧……不知道他看见这样的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孔梦德濡湿的舌头舔过他的耳廓,轻声笑着。
淮笙胸口剧烈起伏着。
滚!用尽全力吼出来,喉头一股血腥。
孔梦德缓缓站起身。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个家丁进来把他抬回了床上。
卢阳戏馆今天没有开门。
周未然浑身凛冽着逼人的寒气,戏班里所有人噤若寒蝉。
你刚才说,淮笙去哪儿了?
黄老爷子的一双手已经抖到扶不起茶杯,他嘴唇灰白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似乎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淮笙去哪儿了!
陡然放大的音量让人突然忘了平常那个和气温润的周公子。
赵襄双眼赤红。阿笙被带去孔府了。
你居然就让他把淮笙带走?周未然的身影笼罩了黄老爷子。
黄老爷子哆嗦着,愧疚让他也留下眼泪来。
是我鬼迷心窍!……
孔府的总管领着面色不善的周未然进来。
嚯,这不是贤侄吗?怎么有空来鄙人这里啊。孔梦德挥手。来人,看茶。
世伯,今天侄儿只来向你要一个人。
周未然心下担忧,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哦?我这里有什么人值得贤侄如此惦记啊?孔梦德呷了一口茶,蛇信子一样的目光扫过周未然的脸。
晚辈只是听到外面传出的些风言风语,说是世伯抢了个戏子回来……
孔梦德露出一副恶心的嘴脸。
哪能叫抢呢!这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爷我付了钱,班主也把卖身契给了我,这不就结了。钱货两讫!
周未然心下滴血,却还是微笑着。
那若是晚辈就想向您讨这个人呢?
孔梦德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江南渡口那里有几批货……
周未然了然。那几批货一直是孔梦德垂涎的肥肉,现下只想把淮笙救下来。
那便当做晚辈的孝敬长辈了!
哈哈哈哈贤侄客气!客气啦!孔梦德拍着周未然的肩,手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周未然的脸,心底的扭曲蠢蠢欲动。
哦,那孩子在后厢房呢。贤侄,走吧。
周未然做了个揖避开他的触碰,快步走向后院。
周未然推开了厢房的门,像是推开了层层阻隔。
淮笙半靠着床边坐着,黝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瞬间留下眼泪来,大滴大滴地掉在棉被上晕开。
周未然冲上去拥着他,贴着他灰白的脸。
走,我来带你走了。
怀里的人默不作声,之后又默默推开了他。
周少爷,回去吧。声音嘶哑不堪。
周未然的胸口扯着一疼,捧着他的脸。
说什么傻话!我今天来就是带你离开的,你呢?管我叫周少爷?
淮笙定定地看着他。
周少爷,我不干净。从前就不干净,现在更是。我以为被班主带走,到另一个地方我就重生了,就能干干净净地爱一个人了,没想到还是变成了这样。周少爷,你走吧。
周未然脸色惨白,只觉得胸口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嘶嘶地漏着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阵阵钝痛。
淮笙,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不会走的!
好像抱得更紧一点就能把胸口的洞堵上,可是淮笙的话像刺,扎在自己肉里也不让别人靠近。
我喜欢唱戏,喜欢极了……因为在戏里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活得……干干净净……
我才不管你原来怎么样!我只知道你在我心中一直都干干净净……第一次听你唱戏,是在乞巧节。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好看,这么通透,不禁看呆了。后来你也抬头看我了,我的心跳得极快……
夕阳在两个拥抱的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淮笙在周未然的耳边唱着一首从来没听过的曲。
浮生若梦一场,最不过欢歌几时,离人唱罢。
淮笙的身体渐渐凉了。
他用破碎的茶杯割破了手腕藏在被子里。
未然,这叫浮生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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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Q果然还是谢谢欢脱小甜文比较好!!根本虐不起来啊!!这篇权当练笔,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