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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无题
发文时间: 7/30 2010 更新时间: 07/31 2010
1
民国二年,八月初一,白露。大事勿用,诸事不宜。
“四少爷,四少爷──!”
苏浅听闻屋外下人的呼喊声,放下手中的黄历,撑著书桌站起,一瘸一拐地绕过竹帘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陈旧的木门。
他的右腿是跛的。
“怎的了?”苏浅温文问道。
立在门外廊下的下人垂头回道:“二少爷他,……他的骨灰被带回来了,老爷请您去大堂,大家都在大堂候著呢。”
苏浅神色依然安详,“知道了,我这就去。”言罢,他踏出房门,门也未来得及关,便又一瘸一拐地朝长廊另一头行去。
天际阴沈,压抑得连鸟儿也甚少鸣唱。
苏浅到了大堂,先躬身向高坐的苏老爷和苏家大太太请了安。
“爹,大娘。”
大太太分毫目光也未给他,只是抬高了眉稍,浅酌著瓷杯中的茶水。
苏老爷扫了他一眼,便向座下的一位年轻男子介绍道:“这是老四,名唤苏浅。老四,过来见过陆长河陆公子,他是你二哥的同学。”
年轻男子坐在苏老爷右手边打头的位置,凡是坐在这里的人,都是苏家的贵客。苏浅崴了两步走过去,作揖道:“苏浅见过陆公子。”
陆长河赶紧起身微微弯腰,“四少爷客气了。”
苏浅垂眸,淡淡一笑,就转身朝著自己的位置走过去。
苏家自家人都是坐在苏老爷和大太太的左手边,排头的是姨太太们,第二排才是少爷小姐,小姐太太们的贴身婢女则垂手低头立在後面。
这是规矩,苏家的众多家规之一,长幼得有序,贵贱要有别。
苏浅坐在第二排最末的椅子上,他是老麽。
待他坐定,苏老爷开口发话:“陆公子不远万里将我儿苏吟的骨灰送了过来,是我苏家的恩人,苏吟生前得陆公子一友,是苏吟的福分。若是陆公子不嫌弃,可否在我苏府多逗留上几日,好让我们为陆公子接风洗尘,也顺便一同为苏吟送行,待丧事办完,陆公子何时想离开便再离开,可好?”
陆长河恭敬回道:“晚辈也有意送苏吟一程,多谢苏老爷成全。参加完苏吟的葬礼,我便动身离开。
苏老爷摆摆手,“这是老夫应该的,”而後悲叹一声,一时间老泪纵横,“唉,老二是家里最乖的孩子,既聪明伶俐又从不让人操心,可谁知竟如此短命,没想到今日我速永定也会遇此一遭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这话还未落地,大太太和两位姨太太都拿起绢帕,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地抹了抹眼角。
陆长河只得劝慰道:“苏老爷,大太太,节哀顺变。”
大少爷苏惠五叉八仰地坐在椅上,觉得甚是无趣地翻了翻双眼,叫大太太在上面给瞥见了,偷偷地瞪了他一眼。三小姐苏清冷著脸,嘴唇抿成一线,她同苏吟关系不错,如今苏吟离世,她心里挺不好受。苏浅还是那温和模样,望向陆长河,微微出神。
陆长河是个儒气的男子,而眉目间却又略带桀骜,穿著洋装式样的学生装,沈稳的黑色,剪裁修长笔挺。那装束苏浅在苏吟寄来的照片上见过,照片中的苏吟亦是做这副打扮,只是他没有办法仔细去看那照片,只能在围拢的众人之外,伸长脖子瞟到一些边角剪影。
今日陆长河的到来,让他终於得以看清,只是这样新式的扮相,令苏浅忽地觉得自己身上的长袍马褂丑得无以复加。
更何况自己身上这套,衣料做工甚的又远比不上大少爷苏惠所穿的。
兴许是一路迢迢感到闷热,陆长河内里衬衣的第一颗抵在喉结处的扣子给解开了,露出系在脖子上的一段红绳,红绳下挂著的什物给他塞进了衣内,辨别不出是何挂饰。
苏浅目光柔和地盯著他看了半晌,才移开视线,低头看著自己的脚尖。苏老爷後来又同陆长河说了些什麽,他也不曾听进一句。
最後只有一句话飘入他耳中,苏吟的丧事,於後天举行。
後天,那便是八月初三。
2
苏家是镇上的大户,祖上十几代都在这大宅中生活,家大业大,这镇上就连镇长也要给足苏家脸面,凡是有何大事,都还要请苏家的当家人及老族长协助一同定夺。
苏永定苏大老爷是现在苏家的当家人,娶了五房妻妾,死了两房,一个是苏吟的生母三姨太,难产而死,另一位则是五姨太,苏浅的生母。如今还剩下大太太,二姨太和四姨太。膝下子女四人,三儿一女,虽谈不上子孙满堂,倒也不愁无人继承家业。
大少爷苏惠在家帮著老爷把持家里的生意,二少爷苏吟在北平念大学,却不想一个月前,从北平那传来了一份当地警察局的电报,说他在一起抢劫案中被误伤身亡。路途遥远,尸体不便运回,若是苏家人同意,便就地火化。苏老爷只得垂泪答应,本欲派人前往北平把苏吟的骨灰带回,那陆长河便来了电报,说自己与苏吟同学一场,且交情甚笃,他一定会把苏吟的骨灰带来。
今日白露,夜里开始变得湿冷。厚重的云层封住了星月的光芒,苏家的大院毕竟也是过百年的老宅,没有灯火照明的地方,阴诡得怕人。
陆长河被安排在偏院的客房住下,夜已深,他仍毫无睡意,正坐在木几前盯著床边的珠帘发呆之时,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他边起身边问道:“是谁?”
“陆公子,是我,苏浅。”
陆长河忙请他进了房来,苏浅面带腼腆笑意,双手捧著一纸袋,“这麽晚打扰了,还请陆公子多多包涵。”
“四少爷言重了,反正这长夜漫漫,我也无甚睡意,只是不知四少爷前来究为何事?”陆长河一面与他客套,一面请他坐下。苏浅却还是站著,两手递上那纸袋。
“这是上好的庐山云雾,我也不知陆公子是否喜爱茶叶,若是不喜,拿去送人也是好的,只望陆公子收下我这一点心意。”
陆长河自是推辞不肯,“四少爷这是做甚?我可是无功不受禄。”
苏浅见他推搡,平和笑著把那袋茶叶搁置在木几上,“谁说陆公子无功了?陆公子不是把我哥哥的骨灰送回了。”不等陆长河接话,他又立即说道:“从小到大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因而我对陆公子自是感激不尽,这点小心意,就请陆公子不要再拒了,也算是,圆我的心愿罢。”
他此话一出,陆长河知道不好再婉拒,只得道谢收下,“那,我就收下了。四少爷先坐下喝杯茶吧。”
苏浅这才在木几边的椅上坐下,陆长河给他斟了杯茶,苏浅双手接过,浅浅一笑:“多谢陆公子。”
“诶,”陆长河摇摇头,“四少爷叫我长河便可,公子公子的,好生别扭。”
“苏浅报以歉意一笑,“嗯,那长河兄唤我苏浅便好。”
陆长河也与他面对面坐下,意味悠长地笑道:“我常常听起苏吟提起你,他总说你是他最疼爱也是最放心不下的弟弟。”
苏浅的笑带有几分温柔,“便也只有他,愿意称我一声弟弟。”
他平平淡淡地同陆长河讲述了一下自己的身世,娘亲为青楼出身,苏老爷不顾苏家上下的反对硬是娶了回来做五姨太,後来被大太太强加上罪名按家法填了井,他虽是苏家四少爷,地位还比不上太太们的贴身丫鬟。
三言两语,语气缓和且淡然,宛若他讲的是与他无关的事一般,陆长河从小受的是西式教育,对封建旧制本就厌恶,听到填井二字,更是轻蹙了一下眉头。
苏浅瞧见了,也没说什麽。陆长河沈吟了会,探问道:“四……苏浅,你这腿,怕不是天生就如此吧?”
“小时候给人打的,”苏浅说得云淡风轻,嘴角还是谦和地勾起著,“大少爷偷了帐房里的钱,全栽在我头上,老爷和大太太便要执行家法,若不是哥哥,啊,我是指二哥,为我求情,只怕我两条腿都要给废了。”
陆长河心底腾升起一股怜悯及恼怒:“你没有解释过是大少爷偷的麽?”
苏浅无奈笑道:“大家夥都明白那钱是大少爷偷的,但仍旧要睁只眼闭只眼来惩戒我,只因大少爷是大太太的儿子,又是长子,苏家未来的继承者,所以即便解释,又有何用。”
他说完这番话,轻轻地“啊”了一声,好似刚从梦中惊醒过来似的,起身歉然道:“说了这麽些个废话,还请陆公子见谅,时辰也不早了,陆公子早些歇息,我就不再继续打搅了。”
陆长河目送著他跛著腿离开的身影,忽而察觉到他最後还是称他陆公子。
并且他都不称呼苏惠为大哥,也不叫苏老爷为爹,独独只叫苏吟为哥哥。
看来他从小到大,果然只有苏吟待他最好。
苏浅在回廊转角处遇上两位持著灯笼并排走著的丫鬟,赶紧侧身让到一边,那两丫鬟对他视若无睹地谈笑著擦肩离去。
有哪家的少爷小姐像他这般还得给丫鬟让路?不过苏浅一点也不觉得有何委屈和怨恨,心如止水。
没有星辰的夜晚,连蛙鸣也无。
3
低压压的铅灰色云层仍旧没有散去,没有日光的白天总予人如虚如幻之感。
苏浅正要出门,不巧遇上了刚在外面玩腻了回来的苏惠。
“哟,这不是小跛子麽!”他满口酒气,一声喝住了苏浅。
苏浅只得停步,谦卑地低头唤了声“大少爷”。
陆长河决计近日到这小镇上四处转悠转悠,看看苏吟从小生活的地方,却不想正好撞见这一幕。
苏惠嘿嘿地笑了会,“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娘既是婊子也是戏子,你倒真跟她一个模样啊,都是无情无义之辈,老二算是这家中最把你当人看的了,现在他死了,你连猫尿都没流一滴!”他又忽而把手搭在苏浅的肩上,“不过没关系,我一向都不待见苏吟,最见不得大家夥都围著他团团转,来,大哥赏你几个钱。”
说著,他掏出几枚大洋,手一翻,那大洋哗啦啦地落在地上。
苏浅愣了会,便低眉道:“多谢大少爷。”
苏惠不屑地讽了他一句:“天生的贱命!”而後又歪歪斜斜地离开了。
苏浅俯下身子,要捡起那几块大洋,一只手突然拽住了他。
“别捡。”陆长河低声说道。
苏浅微微一笑,轻轻地拂开他的手,还是将那几块大洋捡了起来。“这钱不是别的东西。”
陆长河顿时觉得气恼,便也懒於再阻止他,心里也暗骂了他一句贱命。
苏浅将那几枚大洋收好,和蔼笑著问陆长河:“陆公子这是要出门麽?”
“都说了不要叫我什麽公子,叫我长河即可。”陆长河不满,“我就想在镇上看看。”
苏浅只是和气笑著,“你对这里不熟悉,若不嫌弃,我带著你转转吧。”
陆长河觉得这样也好,就谢过应之了。
小镇中心热闹非凡,苏浅一边带路一边向陆长河解说,这里是什麽,那处又是什麽。
到了一酒楼前的时候,苏浅拜托陆长河在外面候一会。他再出来时,就见他抱著一只小酒坛子。
“你喜欢喝酒?”陆长河挑眉问起。
苏浅笑著摇头,“只是突然想喝了而已。”
热闹的地方也就那一块,走过後人群渐渐稀少。苏浅领著陆长河穿过一条静谧的青石小巷,巷两侧是斑驳的石墙。
小巷内有些逼仄,可等走到小巷尽头,陆长河不禁感到一阵惊讶。
这小巷外视野开阔,不远处是一片湖水,而小巷巷口正对著一颗起码是上百年的榕树。
榕树的树干极其粗壮,树影婆娑。微凉的风卷来了一丝淡淡的湖水水腥味。陆长河抑郁了好久的心情,终於开朗了一点。
“小时候哥哥总喜欢带著我来这里玩,我们坐在那棵榕树下,一坐便是半天。”苏浅柔声轻道。
陆长河翘起嘴角,“的确是个好地方。”
“长河,”苏浅忽地叫住他,“今晚可否去你那同你秉烛夜谈?”
陆长河笑道:“随时恭迎。”
两人杵著站了会,苏浅又缓缓开口:“哥哥有你这样的好友,我很高兴。”
陆长河不答,只是一笑,看不出是喜是悲。
夜,月华若寂。
白日里天还如此阴沈,不想夜里反倒晴朗起来。
苏浅听到陆长河应声便轻手推开门,陆长河背对著他正在往茶杯中倒水。
“来的正好,我刚托人烧了一壶热水来,准备拼一拼你昨晚带来的云雾。”他声音里透出些许欢愉。
即便他对著苏浅,苏浅闻言还是笑了一笑,一瘸一拐地进屋坐下。
陆长河端了茶杯递给他,自己托起另一杯,坐下浅品了一口,而後笑容荡开了:“果然是上好的茶叶。”
苏浅端著茶杯也不喝,笑著应道:”长河兄喜欢便好。”
不知是否因为杯中热水的雾气缭绕之因,陆长河忽然觉得苏浅方才的笑容十分暖煦。
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一杯茶水下肚,陆长河感到脑袋略微有些昏沈,他心里暗嘲,没想到有的时候,茶果真也是可以醉人的。
他同苏浅聊了许多,从童年聊到茶叶,又聊到他与苏吟的相识,聊苏吟死去的那一天。
苏浅一直很安静地听著,他看起来那麽乖巧。
陆长河最後说道:“明日就是苏吟出殡的日子了。”他纵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仍是掩不住眼底的那抹哀伤。
苏浅放下手中那杯已经捂冷了的茶,良久,缓缓地对著陆长河吐出一句话来。
“陆公子,你并非哥哥的好友吧?”
4
陆长河心下一惊,正要质问他何意,却发觉自己喉头发紧,四肢酸楚,想试著站起,不料一下栽在地上,浑身愈发无力,连意识也模糊了。
苏浅拖著他的跛腿绕过木几走过来,蹲下身子,黯然笑著:“你不是哥哥的好友。”他伸手去解开陆长河衣领处的纽扣,解到第三颗,拉出了他挂在颈上的红绳。坠子一下子就暴露在空气中,那坠子原来是一颗佛珠样的黑色玉石。
“你是他的,情人吧?”苏浅的笑容消退了,转而变成一种厌恶的表情。从没有人见过苏浅的这种表情。
“这原本应是我的东西!”他压低声音尽量平静地说著。埋下头要解开那红绳编成的链子。
“苏吟为你戴上去的?”苏浅打量著那绳末端的死结,“这是苏吟惯用的打结手法呢。”
陆长河本来神智不清,然而面前寒光一闪时,他冷不丁地回了几分神思。
“你……你,干……嘛……”他艰难地从喉咙眼挤出几个字。
苏浅手握著一把匕首,一下割断那红绳後取下,连著那颗珠子一起,紧紧拽在左手心里。看见陆长河挣扎的模样,又温和笑起来,拿著匕首轻轻地滑过他脸上的肌肤。
虽不会划伤他,可那冰凉寒冷的触感,让陆长河心里发抖。
“放心,陆公子,茶叶里只不过是一点迷药,会让你慢慢睡去,明儿一早你又可以活蹦乱跳了。”苏浅笑得那麽温柔,“我不会杀你的,虽然我在第一眼看见你时,的确冒出过这个想法。”
是了,他第一眼看到陆长河时,就注意到他颈上的红绳。
那是他自己亲手编的,他怎会认不出来。
他还记得当初苏吟把这颗珠子拿出来给他看,告诉他这叫缘分石,说这是他娘亲托丫鬟留给他的,日後是要送给心上人的信物。
一年前苏吟去北平的前一天,苏浅编了这条红绳送他,要他把那颗珠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等到遇见真心喜欢的人,就取下来挂在对方的脖子上。
苏吟笑著接过,穿上那颗珠子,在他面前系上。
那时苏浅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苏吟会把这珠子,亲手带在他的颈上。
“而我後来想到,若是杀了你,你岂不是与哥哥同生同死了。”苏浅继续俯视著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陆长河,“然後我想,就只夺取你的某一部分吧。”
匕首又轻轻划过陆长河的眼眶,他吓得紧闭上双眼,“是刺瞎你凝视过他的双眼?”
“还是撕裂你吻过他的唇?”匕首一路往下。
“或是剁掉你抚摸过他的手指?”
他伏身趴到陆长河的耳边,那姿势说不出的暧昧,缓声耳语道:“你碰过他吧?”
匕首已经顺著陆长河的腹部,滑到了他的下身,抵在他的要害上。尽管隔著衣料,陆长河还是不可抑止地害怕,细密的汗珠从他光洁的额头上渗出。
“你碰过他吧?用你这恶心肮脏的身体碰过他吧?”苏浅还在他耳边轻语,那魅惑且温柔的语气,仿佛是对情人的呢喃。
“可是哥哥他,最讨厌恶毒的人。”苏浅收回匕首,插在自己腰後,神态瞬间冷了下来,“我若是伤害了你,他定是要怪罪我的。所以我不会对你如何,陆公子你就安心在这睡一夜吧。”
他起身吹灭了木几上的烛火,待听见他阖上门的声音,陆长河一直吊著的心终於落下来。人一旦安下心来就容易犯倦,更何况还是被下了迷药的陆长河,他连在心里骂苏浅的话都还未出来一字,就沈沈睡去。
苏浅偷偷摸摸地进了祠堂,抱走了放置在一口空棺材内的骨灰盒,有翻找出白天自己藏在祠堂附近那一小坛酒,从苏家大院的一侧後门溜了出去。
起初他瘸著腿走得飞快,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渐渐走远了,便也放慢步子。
约莫半个时辰後,他已经坐在了白天还带陆长河来过的那棵大榕树下。
“你好像又长高长壮了呢。”他微笑著对榕树说道。之後拿起酒坛上倒扣的两只酒杯,用衣袖仔细擦拭了一番後,往两个杯子里都倒满了酒,一杯摆在骨灰盒前,一杯自己执著。
“哥哥,对不起,并不是最好的酒,你也知道,我的月规钱连大少爷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不过这酒也是很不错的呢,还要谢谢大少爷今日给我的那几块大洋,不然只能买到更次的酒了。”他自顾自地对著骨灰盒说话,仰头干了手中那杯酒。而後掏出那挂著黑色玉石珠子的红绳,学著苏吟的打结手法系在了自己的颈上。
“谢谢你,哥哥,我很喜欢这珠子呢。”苏浅笑得纯真。
“哥哥,我可以抱抱你麽?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许了哦。”
他把骨灰盒抱在怀中,“真暖和呢,这可是我第一次把你拥在怀里。”
“今夜的月亮真美,对吧,哥哥。”
“哥哥你,爱过我麽?”
“算了,既然哥哥你的珠子在我的脖子上,我就当你是爱我的吧。”
苏浅抱著骨灰盒说了好多话,最後从腰後抽出那把匕首,对著自己的心窝扎去。
剧痛却让他笑了出来。
可以与你同生同死的人,只能是我。
在黑暗湮没他之前,他好像见远方有谁在唱著一段戏文。
“玉人何处,玉人何处?近墓西风老绿芜,《竹枝歌》唱的女郎苏,杜鹃声啼过锦江无?一窖愁残,三生梦余。”
一窖愁残,三生梦余。
今夜,月光满盈,无人唱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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