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佳肴

　　杜云汐正巧从房里出来，听了这话瞪了弟弟一眼，随即道：“不知表哥今日上门有什么要紧事要说，表哥也瞧见了，最近家里怕是安宁不了。”

　　顾睿见她意有所指，以为杜家表妹真的被堵在门口的那人所扰，忙道：“若是表妹实在不胜其烦，不如由我出面打发了他如何？”

　　云稹喜道：“如此甚好。”

　　云汐轻轻咳了一声，云稹立时垮了脸，饶是顾睿再迟钝也知道方才是自己会错了意，只怕门口的那位公子哥儿与表妹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这种事既不好宣之于口，他自诩为君子又不好暗地里打探，只是昨夜听闻自己与表妹之间曾有婚约，便觉得此事还是要问清楚才好，略有些迟疑道：“莫非表妹认识门口的公子？”

　　云汐淡淡道：“识与不识似是同表哥无甚干系，我还有事，不便再多与表哥交谈，这便回房去了。”说完朝顾睿略略行了个礼便回了房。

　　顾睿头疼道：“阿稹，汐表妹的脾气见长啊。”

　　云稹见顾睿被堵了个严实，心里十分高兴。虽然与叶邵相比起来这位顾家表哥算是个良配，只是顾家那位舅母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婆婆，不过每一个试图抢姐姐的男人都是敌人，他们两个都不招姐姐待见自然最好，云稹道：“许是最近姐姐太过嗜辣，所以脾气有点大。”

　　顾睿今日来杜家是有重要事情的，无论当年的情形如何，他想求娶这位表妹首先得过姑姑那一关，他苦笑道：“我看汐表妹不怎么待见我，大概是昨日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她不高兴，还请阿稹日后帮表哥在你姐姐面前多说些好话才好。”

　　云稹仍旧是笑嘻嘻的却不答话，顾睿见状只得暗自内伤，恐怕他求娶表妹一事甚为艰难。

　　且不说这厢顾睿进了堂屋同顾氏说了些什么，单说另外一边，云汐进了房便锁了门开了窗，独自坐在窗前看窗外的花。院中桂花的香气飘了进来，她托腮坐着，幽幽地想着心事。

　　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吓的云汐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双桐巷里住着的都是学子的家人，平日里瞧着都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从未出过什么事，也不曾听说过有什么歹人。青山镇虽小，治安却是极好的。她从门后抄起一根木棍，慢慢挪到门口，正准备大声呼喊，却陡然发现窗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头。

　　那人头上挂这些枯草，脸上沾着一些黄泥，见到对方这幅模样，饶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很淡定的云汐也结巴起来：“你……你怎么……这幅模样……”过了会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哈哈笑了起来。

　　她一笑对方就急了：“别笑别笑，把阿稹引来了就该把我打出去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杜云稹敲门的声音：“姐姐你在房里做什么，笑的那般开心，不如说出来与我听听。”

　　云汐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道：“没什么，不过是《幽明录》里有一则故事十分诙谐，读起来有几分趣味罢了。”随即她话锋一转，“别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只管好自己便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多操心。”

　　云稹委委屈屈道：“姐姐真是无趣。”

　　姐弟说完了话，云汐回头之时叶邵已经爬进了房里，见他虽然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还是十分小心对待手里提着的食盒。那食盒上的花纹她十分熟悉，是她从前去的一家点心铺子的食盒，没想到时隔四年，他仍旧记得这般清楚。云汐心中微微一动，然而脸色却立即沉了下来，怒道：“叶公子这是何意，难道不知道女儿家的闺房是轻易进不得的吗？”

　　见她板了脸，叶邵忙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又打开盒盖，将里面的点心一叠叠取了出来，随后从食盒里拿出一双竹筷，讨好地递给云汐：“我记得你从前十分喜爱莲香楼的点心，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去了一趟，每种都尝过，同从前一般味道。这几碟都是你爱吃的，快些尝尝。”

　　为了防止被门外的云稹听到，两人都是压低了嗓音说话，此时看见叶邵这番动作，云汐没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筷子，反而往后退了一步道：“叶公子，如今已不是四年前，有些习惯是随着时间而改变的，我从前喜欢吃这些，不代表现在还会喜欢。我不知你今日来意为何，当年你投入食肆的银子我已折算成股份，食肆转给齐家之时业已按照分成送到沈家。至于你走之时，曾与我许下的三年之约，言明三年之后嫁娶随意的事情，一年之前业已到期，你留下的金簪我也归还了沈家，请他们替我将金簪还给叶公子。你我之间，早就已经再无牵扯，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只当没有见过叶公子，也请叶公子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叶邵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云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不曾发现什么破绽。

　　听了她的话，叶邵并未收回拿着筷子的手，而是依然举在空中，执意要云汐接过筷子。她看他那副模样，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叶公子，有的事情不必太过执着，你与我之见，不过是有缘无分，你定能找到与你相合的女子，相伴一生。”

　　叶邵猛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当年我离开之时许下三年之约，是因为觉得三年时间足够我回去复仇，哪怕是借了舅舅的势，先复仇再谈其他。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却不是我能控制，失约亦非我所愿。但我叶邵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认定了一个女子便终身都不会变。”说到这里他终于颓然地收回手，叹道，“也罢，今日之事是我做法欠妥，日子还长，总有一日你能看到我的真心。只是这些点心是我一大早便去县里买的，也是你从前极为喜爱的。别人我不知，但你的性情我却是十分清楚的，你中意一样东西，便会一直喜欢。从前你开食肆，又试出了许多的新菜色，我便知你十分喜爱做菜，想必这些点心你也是不舍得糟蹋的，这包涵了一个点心师傅的心血。”
　　他收起食盒，沉默着看了她几眼，见她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低了头缓缓地从窗户又爬了出去。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似是在做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又像是故意放缓了动作，就等着她出声挽留。云汐有些不忍，出声道：“慢着。”

　　叶邵抬眼看她，眼中满是期待，却听到她继续道：“不如我开门让你从正门走吧，好好一个读书人做这种爬墙的事实在丢脸至极。只是你日后，再也不要来了。”她的语气里满是怅然，但并未有任何惋惜之意，叶邵这便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再与他接触了。

　　但若是就此罢手，那便不是叶家子弟了，是以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阿稹若是见到你开门放我出去，必然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就连你那位表哥也该知道了。此事要是传了出去，有损你的清誉。”

　　云汐没好气道：“大白天的你从我家院子爬出去，我的清誉才算是完了。”

　　叶邵咧嘴一笑，“无妨，与你家相邻的这户人家前些日子便搬到县里去了，我买了他家的院子，从你家翻过墙便回了自家，别人瞧不见的。”

　　不知为何云汐觉得他这个笑容十分勉强，像是在强撑着什么一般，不过她只觉得大概是自己拒绝了对方，让他面子上有些不好看，只不过出于礼貌才会强撑着笑容的缘故。等叶邵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云汐才在桌边坐了下来，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碟子里的点心。

　　都是她从前爱吃的却不舍得常买的点心，没想到他记得这样清楚，过了这么些年都还没忘。青山镇只不过比齐家村大了些许，很多东西都没有，就连食材也都并不十分全面，食肆里她的几道招牌菜撑了好些日子，再没有新菜，只怕旧客都要渐渐少了。

　　那时是叶邵自告奋勇地陪着她去县里找新的食材，还给她淘换了一套叶谦的衣物，毕竟一个单身女子与一个男子走在一起惹人非议，倒不如换了男装扮个男人方便。莲香楼里的点心远近闻名，她买了些，一面分析里面都有些什么，一面则是感叹于点心师傅的手艺之高。只是点心虽好，价格亦十分贵，她每次去县里都买少少的一些尝尝味道。

　　云汐看了看桌上的一排六碟点心，这些都是莲香楼的招牌点心，价格也十分昂贵。叶邵其人，向来是怀里揣着金山银山都不肯动用分毫的性子，如今这般大手笔一下子买了六碟，想必心里如割肉一般地疼。她忽然觉得心情转好，捂着嘴偷笑。

　　叶邵靠在墙上，身体慢慢往下滑，他的头上满是冷汗，手里的食盒再也握不住地摔在地上。好在这里与云汐的闺房尚有一墙之隔，食盒落在泥地上发出的声响也很小，没有惊动墙那边的人。他的脸色很苍白，自嘲道：“若是表哥知道我为了追一个女子把自己弄成这样，只怕是会笑掉大牙了。不过虽然云汐嘴上说的绝情，心里想来还是有几分动容的，不然也不会开口说要开门送我出去，只是这代价太大了些，也不知以后会不会被她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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