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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想此刻,我的眼里定是绽放着眷恋的光芒、面上泛开层层红晕——我根本无法允许自己眼中容入他物。
眼见朴桑琊一步步走近,我的胸口又是如擂鼓般砰砰直响,直至他来到我面前交给我一个信任般的眼神,令我不禁感到就算此时此刻为他死也是值得的!他同眼前的刑部人员行礼且开口道:
“下官翰林院庶吉士朴桑琊,听闻进京为二舅吊丧的表弟沈明苏误入江宁县大牢,便代外祖父沈老将军将其领回。表弟一向性子温顺、知礼守法,晚辈想,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主审人犹豫些许,随即收好先前沈明苏所写之物与我按下的字据,才迟迟开口,“本官亦是奉旨行事,这但凡牵扯到最近事件,万不敢有丝毫懈怠,但若这人果真如你所述是沈老将军的亲孙子,那本官定会彻查前后缘由。”
朴桑琊走近一步道:“表弟自幼生长于儒风将门下,仅有好读进取之力,怀忠君报国之心,岂会徒增别样思绪?下官十分感动于大人的赤诚丹心,还要替家中长辈们向您道谢。。。。。。”
由于视线被遮住,我无法看到他背对着我们交给对方什么东西,不过很快,当朴桑琊再次转过身来看我们时,我觉得那五个刑部的人已经被他搞定了。
“既然这沈公子果真是沈老将军孙子,那下官刚才倒是冒犯了——快替沈公子松绑,快去!”
“表哥。”沈明苏有气无力地唤了对方一声,这时我还跪在原地,便听外面的监牢又骚动起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他是沈府的下人,也是阴差阳错地被抓来这儿,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吧。”
朴桑琊回看向刑部的人,后者应道:“刚才已经证明他是沈家人,自当一同领走。”
我心中雀跃一声,总算是大难不死,不过即便要我去死,能看到朴桑琊站在咫尺处,果真是心满意足,于是跟着站起身来,朝那刑部的五个人恭敬地行了个大礼,便来到隔壁的牢房,等里面的大羽跟沈明苏那只活宝出来。
“凡事小心。”临别时,大简遮住旁人视线留在门前低声对我说道。
“放心吧大简哥,等我回去,下次一定带上酒肉来看你!”短短两天,我却已经将对方当成了哥们儿般,虽然默念着以后总有机会再见,但遗憾于他无法同我们一样离开,心中总不是好受。
“雀子,你心里要明白——我们五人能聚在这里,绝非偶然。”
我顿了一下。
其实我也觉得一切实在是巧得很——我因为在沈二爷灵柩前厮打他儿子而被赶出府,如今又因为他侄子前来吊丧跟他交好而即将二度进沈府,用一句话形容便是——这实在是天大的缘分。不过我做人一向开朗,凡事还是朝乐观方面想的多,心中隐隐觉得,日后所在沈府发生的一切,将会对我的人生做出重大改变。
“有位大人,他让我来监管你的安全,”大简悄悄地在我耳根前咬着每一个字,“他让我告诉你,‘万事小心’。”
“他是谁?”
“我不清楚,也是别人如此传给我的。”
怎么突然从哪里冒出个想要监管我安全的神秘大人,这是为我好还是不让我好?更费解的是,我不觉得凭自己一个卖面的身份会跟这样的人有所交集,莫非他也是平日里常来光顾我们家面摊的客人之一?
脑子里涨涨的,现下如此激动愉快的心情可不想被这样的事搅扰。我回他道:“知道了。若是那位大人再次找到你,就麻烦告诉他,他的心意我雀子领了。”
于是我接着跟那个只会哭哭唧唧的小太监阿寅也打了个招呼,终于随朴桑琊离开了这处江宁县大牢。
半个时辰后,我再一次踏进沈府大门,且这一次,是同朴桑琊一同踏入。
时隔半月,我觉得好多人看到我此刻站在这里,表情都变化的格外夸张,尤其是之后遇上的沈明房那些人,估计他们恨不得立刻将我绑上石头丢进沈府花园的池塘里。程管家见到又是我这三等下人,颇为不满的问起朴桑琊,却因后者一句“是外公特别准许的”而终于放弃那份死契签写的要求。
当日,我正式成为沈府百余家丁中的一员,尽管只是个烧火房的三等家丁,却是个似乎跟着朴桑琊又多了某些交情的三等家丁,因为我现在在沈府所有人眼中,有个“在牢狱中奋不顾身保护小少爷沈明苏”的好名声。
快到晚上时,我还是同程管家告了假回家去看大石。消失了近三天,大石一定是急的到处找我!回到家,屋门仍是紧锁着,我开锁进去,在大石床上坐着等了好久都不见他回来,干脆就趴在他床上数外面的星星,也不知数了有几百个,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在我即将入睡的那一瞬,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令人很不开心的念头——大石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我坐起来朝四周望去——大石果然是彻夜未归。我很是失望地想,上回他明明说一旦我在沈府惹了事就回家找我,可这次他难道并没探听到我又重新进府了吗?还是说大石根本就没去寻找我下落。
可恶的大石!若是你这几天真没有去四下里找我,下回见了面我肯定不理你!
我想了下,最终留了两张字条给大石,一张贴在门外面,一张放在桌上,让他知道,我不仅平安无事,还再次进了沈府!
没有赶上沈家二爷发丧至苏州,说实话,当真是件遗憾的事——毕竟尽管我从未见过其生前样貌,但内心中对他还是蛮尊敬的,只是形势所逼,这个可怜的老好人死后还要被我拿去说各种事,似乎自己已经做得过分了些。
最直接的影响便是——今日进府后刚过中午,谣言便同荷塘中的蚊虫般散遍沈府各个角落。当时我刚收拾好包裹、想做下休息一番,却听到远处传来女人发狠的叫骂声。
“你,你——都是你这个败家子,自己吃喝嫖赌游手好闲,竟然还叫人毁我清誉!好呀,今天咱们陈冤旧账一起算,我就替祖宗们教训教训你这个败坏家门名望的米虫!”
“我什么我?你以为你没做过丑事别人还会说你!不过谁要是跟你狼狈为奸那一定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反正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沈家二小姐,呵呵,也不知道谁有这样的狗屎运气!”
我好奇地随路过的家丁们一步步向声源地靠近,果然是一踏进二爷的院子,便见到沈明房跟沈灝晨在枇杷树下大吵大嚷,估计两人都气得很想骂对方祖宗,但这点肯定是行不通的。
看来昨日在大牢中的大放厥词,已经起了效果。
但这毕竟是家门丑事。
周围有好多仆人自觉地停下脚步,就等着管家赶来了再跑开。这时候我站在高处的凉亭里,以清楚地观望到人群中吵得愈加凶狠的男女主人公,稍许身旁停下来一个姑娘,怀里端着一个绣工用的小篮子,看服饰是一等丫鬟,长得还挺清秀。我本想来一句“姐姐站上来一起看啊,”她随即转过来对我说了句“给我拿好了”便将手里东西丢给我,然后挤进人群。
“少爷、小姐,这天干气躁的可是灼心得很,咱们有什么话先回屋里慢慢说去!来来,上回我许了你们的东西可是费了好大心力,正带在身上了呢,等进了房。。。。。。”那丫鬟又转头对旁边几人道,“凤丫,快给你主子倒杯水来,看看你把姑娘都照顾成什么样了;还有你,四兆,你不知道少爷不能长时间站着吗,也不过来扶他。。。。。。大家都回去了回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要是待会儿程管家来了你们哪个还站在这儿偷懒肯定要动家法拨了你们一层皮!”
话音刚落,人群就自动散去,不过我觉得他们肯定是还没看够。那边两个关键人物也被劝回了屋内,不过下一刻就在屋子里吵闹起来,说脏话的说脏话,砸东西的砸东西,若不是我也感到差不多是程管家出现的时候,必然会贴在窗下倾耳恭听。
事出于己,然而有些事情是不太好确定的,比如是谁放出的谣言——是那些无罪释放的牢友还是那些刑部人员?他们都说了什么,别人又是怎样一传十十传百的?沈明房谋杀亲父的事是否也被倒腾出来了?还有就是,在谣言里,那个“亲眼目睹此事的人”不会跟我的名字一字不差吧?!
“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那丫鬟气定神闲地走回来,对屋子里闹腾的声音闻而未闻。
“姐姐,我是新来的,叫雀子。”我咧着嘴笑起来,表现出该有的温良和善。
“你是伙房的?”那姑娘听后突然眼中起了变化,我看那其中好像有火光在里面扑来扑去,心中咯噔一声,还是笑答道:
“是啊。”
“原来是你——下流!”这姑娘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在我脸上狠狠烙下一掌,打的我半个身子都偏向了一边。她打完人,抢过篮子,再也不去看我,就气冲冲地跑开了。
心中尚在诉苦——何时惹到这人了,就听身后走来一人。
“你自认倒霉吧——谁让你在大牢里大放厥词,毁了人姑娘名节,你倒该庆幸她这回心慈手软,不然你此时早就又要遭受一遍家法了。”
我一回头,便见沈明苏同他那书童大羽站在一起,两人手臂上都缠着好些醒目的白布,当然更为醒目的依旧是他身边那只大虫。
老实说,虽然我跟这沈家少爷多少算是共同患难过,但他心中是怎么看待我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我觉得首先自己不能因为那大虫有吃人的嫌疑而打颤或后退。
我转身向前走去:“小少爷昨夜睡得可好?”
“京城天太热。”他淡淡回了一句。
“这热与不热,都要看心情的,心情好,天自然就不热了。”没错,我觉得每一天在沈府上,都是晴空万里,阳光和煦。
“或许也是。不过我在这儿留到下个月底就回去了,我欠二伯太多。”
这孩子真是实心眼,他不说还好,一提我就觉得我欠那二爷更多。
“逝者已去,做晚辈的心里念着他,他在天上看得明白,也就够了。”
“恩,”他默默点头,又道,“这一回,真的很感谢你,尽管你在江宁大牢里夸大的那些事让府里一时安宁不得,但多少替我得到桑琊表哥救我们出去的时间,若非迫不得已,没人愿意受那些酷刑折磨。”
我有些搞不清楚他是在赞我还是贬我。
“我听表哥说,你原本是要调到大堂哥身边做书童的,可有这事?”
我当然是要去沈大少爷身边做事,当然更想能直接成为朴桑琊的贴身仆人!总不能一直呆在伙房里吧,尽管,尽管我现在要比从前在沈府外卖面的日子有更多机会了解朴桑琊生活的世界。
我道:“本来是有这样的安排,不过程管家说进了沈府后要一步步的来。”如今没有签那该死的卖身契我已经觉得很划算了。
“程管家协助管理沈府多年,说述皆有道理——若你初到沈府,不熟悉府中规矩,即便去做爷爷身边的一等家丁也容易犯下大错,所谓等级越高肩负越重便是如此。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若你学的快些,下个月月底临走前我会告诉爷爷你的事,到时他应会同意你直接调任到大堂哥身边的。”
我心中喜道:“多谢小少爷!”
“你先去忙吧,顺便去伙房传个话,叫他们多准备些精致点心,一定不得大意——一会儿溪山王爷要来府上做客。”
“溪山王爷?”
“哦,就是你在大牢里口供中的那个‘证人’,我问过大伯父,你被罚当日前来拜祭二伯的不是别人,正是从云南来京贺寿的溪山王冷傅曦。”
?!沈明苏一提起这人,我就忍不住去看他跟那书童的手臂。
“怎么了?”沈明苏怀疑地问我。
“哦,没什么。说起来,并非我胡编乱造,上回沈明房偷吃祭品时,那位王爷的确是同大老爷一起走进来撞见了我们的。也不知道,这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要我实话实说吗?”沈明苏跟他那只大虫阴森森地一寸寸靠近我。
我咽了下口水,点头应他。
“他可是个当今圣上难得赞许的‘贤王’,”既然是“贤王”,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他接下去要说些怎样的描述,“品恶性劣,荒淫无度。”沈明苏幽灵一般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荡开来,人却已经走远了。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是为他跟他仆人的那两条手臂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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