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嘟]候日

　　韩江雨做了个梦。梦里项前进染回了浅色的头发，换上了一身朋克到不行的衣装，他站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上带着一群看不清楚面容的黑衣人唱着节奏强劲的摇滚，他的身后是黑得像墨一样阴沉的天空，而他从头到尾都在闭着眼睛唱他一个人的歌儿，一个眼神都没朝着江雨的方向看过来。

　　梦里的韩江雨站在那片空地上，他是这场盛大又精彩的演出的唯一观众，但是表演的那群人却没有一个在意是否有他这么个活生生的人还站在这里沉默的观望着。

　　不知道为什么，韩江雨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酸胀。

　　“项前进。”

　　他低低的念了一声那个在梦里都不肯放过他的男孩儿的名字，而后突然就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般，少年憋着股劲儿，对着那个唱歌唱得忘我的表演者嚎了一嗓子。

　　“项前进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朴灿烈听见动静手忙脚乱的从隔壁房赶过来时，韩江雨的屋子里竟然是空空如也。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被强行砸破了的窗户，感觉自己刚刚推开门的方式，一定是不太对。

　　项前进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伸手把怀里搂着的韩江雨的嘴捂得更严实了点儿，他有点儿无奈的贴在少年耳边嘟囔了一句。

　　“唉我说韩江雨，你可千万别再叫啦……你放心，我就是想找你出来看看星星谈谈人生。”

　　韩江雨被他一双手捂住口鼻，这会儿憋气憋得都快死过去了。他本来也长得好看，这么会儿背过气去，面色苍白，两颊带着点儿不正常的红晕，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眨巴眨巴，让项前进鬼使神差的想凑过去亲他一口，事实上他也这么干了。

　　少年小心翼翼的松开了紧紧捂着的手，转而一张脸贴过去，在韩江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贴着他的唇瓣柔软又温情的蹭了一蹭，多多少少还带着点儿安抚的意味，只可惜被安抚的小家伙似乎不太想领这个情。

　　“……韩江雨你是狗吗……”莫名其妙被狠狠咬了一口的项前进捂着脖子叫苦不迭。

　　“你居然咬我！还咬我脖子！那地方挡不住啊……留下来印子怎么办！”

　　脸色正涨得通红，这会儿情绪相当不稳定的韩江雨牙尖嘴利的反驳。

　　“呸，你个流氓！”

　　项前进看着他炸毛的这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大大咧咧的一把将这会儿看见他就好似看见了超大人形移动病毒的男孩儿再度圈进怀里，两手环住他的脖子，下巴搭在矮了自己小半截儿的韩江雨颈窝上，暧昧的对着小孩儿的耳朵吹了口气。

　　“喂，韩江雨，我喜欢你哦。”

　　韩江雨僵着了身体，他看起来惊恐极了，眼睛瞪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似乎下一秒眼球就能脱眶而出。

　　“项……项……姓项的你这个渣，你别跑，我保证不打死你！”

　　面对受惊过度似乎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端的韩江雨，项前进此刻觉得心情很是微妙。长到十七岁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是同性他都已经认命了，结果刚一告白对方就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这个戏剧反差有点大……

　　这天晚上项前进蹲在自家楼下跟张艺兴两个人就着一斤咸水毛豆喝了两罐儿啤酒，两人都是正经起来没话说不正经起来不是人的货色，在东拉西扯的说了通有的没有的后，项前进突然间就想去找一找那个他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嫩小学弟。他捏着啤酒罐子，表情看起来落寞又透着丝真挚。

　　他说：“老张，我其实吧……真的也不想去K大。”

　　张艺兴了然的看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的剥了个毛豆递到嘴边。

　　“你别说了，我都懂。”

　　项前进在楼下跟张艺兴瓜分完了买回来的最后一颗毛豆，他没什么形象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抬脚踩瘪了喝空的啤酒罐。

　　“但是我有什么选的呢，就像这毛豆吧，它长出来也不想被扔进锅里煮，到头来还不是只有乖乖下锅的份儿。”

　　项前进的脚尖踩着已经平了的罐子，他弯起嘴角，那点儿笑意还没爬上一半就退干净了。

　　“你看，这罐子本来也是站得起来的，可是就这么踩一脚吧，它就只有躺平认命啦。”

　　韩江雨踩着拖鞋追着项前进跑了一阵，最后被没处儿躲的项前进抵在了墙根儿上，抬眼看见那人一张消沉的脸。他见过神采飞扬的项前进，见过笑得虚伪又得体的项前进，可他从来没有见过现在这样，有点丧气还有点伤感的项前进。韩江雨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项前进的衣服下摆。

　　“你是不是不开心？”

　　后来项前进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辆很久很破的二八式自行车，他骑着车，韩江雨坐在他身后，这车的坐凳很硬，他觉得自己屁股咯得生疼，但是他抬头看一眼正蹬着车的项前进，那股子不适霎时间就消退了。

　　B市的夜风很凉，这会儿已经快入冬了，这个城市一到冬天就有种挨不住的寒意，那种寒意几乎能刺进骨子里，逼得人浑身不得劲儿。韩江雨本来就是穿着睡衣在房里休息，他做梦做到一半就被项前进砸了窗户拐出来，这会儿被风一吹冻的鼻子都红了。

　　他有些哀怨的看了一眼自己露在寒风里的手，觉得这大晚上的出来陪着项前进发疯的自己根本就是脑子里进了水泥。

　　“你没药救了韩江雨……”少年鼓着嘴抱怨了一句，悄悄地伸手去环住了项前进的腰。他明显感觉到身前那人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不动声色的也慢慢放缓了车速。

　　算了……难得发次疯，那索性就疯到底吧。

　　“韩江雨，其实你的话没错儿。”

　　项前进踩着脚踏车，声音被夜风一浸，也显出点寒意。

　　“我本来其实也是个胆子挺大的人，你见过我以前组的乐队，你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学生。”

　　他的声音很沉稳，就像他此刻的车速，让韩江雨抗拒不了。

　　“我爸在我高一的时候，砸了我的吉他。”

　　“我妈告诉我，你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别一天到晚都在发梦，你以为自己会成功，可是你也得知道，那也就只是你以为。”

　　“我不是没反抗过，我跟我爸吵过架，打过架，我一个人带着被砸烂的吉他离家出走。”

　　项前进说到这里捏住了刹车，他转过身来看着韩江雨，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但是眼睛却是是黯淡无光的。

　　“我以为我有音乐就够了，但是事实告诉我，这事儿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韩江雨，我告诉你，人之所以还能做的了梦，都是因为没被现实打过脸。”

　　韩江雨没急着去反驳他，他盯着项前进看了好久，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脚尖，最后他叹了口气。

　　“可是，你明明就还抱着那个梦没放手，你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你以为你就对得起你只有一次的人生了？”

　　韩江雨说的是实话，从项前进这个平静乖巧的表象下依然还能看见他的一身反骨，他说的已经清醒过来不再做梦的言论，其实连当事人自己都没能放进心里去。

　　“你这小子，眼睛能不能不要那么毒。”项前进无奈的脱了自己的外套给韩江雨披上。

　　“你说得对，我确实还没法放下我那个梦。”

　　他一颗一颗的给韩江雨系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时，他俯下身来，嘴唇贴着江雨的眼睛说了一句话。

　　“所以我最后填的志愿，不是K大，而是Y大。”

　　他看着一脸错愕的男孩儿笑了笑。

　　“我还是没法按照我爹的意愿去过他安排给我的人生，所以我就是赌，也要赌这一把。”

　　项前进对着韩江雨伸出手，一脸戏谑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认真模样儿。

　　“怎么样，决定要上我这条贼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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