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嘟]候日

　　现在是十二月，再到下个学期就赶上项前进那帮子高三狗奔赴考场的神圣战争。H中的老师未雨绸缪，提前了半个学期就开始向学生发调查问卷，要求广大高三学子把自己的高考志愿草表先给填一份上交。

　　韩江雨是高一生，这档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所以在学生会即将退位的一圈儿老油条三三两两互相询问顺道人身攻击的时候，他就一直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在写一个前段时间构思出来的小说大纲。

　　“诶言熙你报哪儿啊，Q大还是B大？才女考哪儿都是为校争光吧哈哈哈哈……”

　　言熙咬着笔笑笑，声音有点闷闷的回答。

　　“哪儿啊……还没定呢，你别乱讲。”

　　“哎呀你就别谦虚啦，你的资历摆在那里要保送都没问题。”追问的那学长见言熙似乎真的不想在这件事儿上多言这才悻悻然的收了话头，他百无聊赖的坐起身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儿，看见正推门进来的项前进，于是揣着点儿兴味的发问。

　　“诶诶诶阿项你的志愿填哪儿啊？”
　　韩江雨听到这话也把脑袋抬起来了些，他的视线穿过半个会议室的人群直直看向站在门边的项前进，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项前进不动声色的把视线往下一垂，含着笑开口。

　　“我……我打算填K大啊。”

　　“你开什么玩笑？！”

　　“你开什么玩笑！！”

　　言熙跟韩江雨几乎是同时开口，这一巧合他俩自己都没想到，有点惊诧的对视了一眼以后，言熙带着歉意对韩江雨眨眨眼睛，先一步抛出了问句。

　　“你怎么会想填K大，那个学校有多难考你是不知道吗！”

　　项前进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走进来随手抽了张凳子坐下，那位置离韩江雨不远，也就隔着两个人左右的距离。

　　“拼一把喽，你知道我一向很有冒险精神。”

　　“高考不是让你开玩笑的场合，项前进……你给我冷静一点行吗！”言熙似乎是真的在生气，她板着张脸丢下这句话，攥着志愿表头也不回的就走了。韩江雨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能跑偏到这个场景，他皱着眉咬笔头，正尴尬着就听到项前进的声音。

　　“那你呢？”

　　他愣了一愣，茫然的看向项前进。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填K大？”

　　他看着他仍然是那副带着点儿不正经笑意的表情，突然间就觉得理解了言熙突如其来的怒气。

　　“没，什，么，原，因。”

　　韩江雨也跟言熙一样的蹦豆子一般答话，说完就继续盯着手上的小本子写写画画，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看一眼项前进的样子。项前进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他一把捞过张艺兴的脖子，很是哀怨的开口：“老张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新欢旧爱全都这么冷漠我只有你了哎呀呀。”

　　张艺兴有点嫌弃的把项前进的脑袋按下去。“你丫要是再喷这么骚包的香水还离我这么近，我就把你寄存在我那里的宝贝CD拿去给厨房烧火。”

　　“你怎么也这么不可爱了……”项前进讪笑着收回胳膊。

　　韩江雨憋着股气闷声不响的坐在角落里，他手下那个用来写小说大纲的本子上面不知不觉的就被“K大” “项前进”两个词填得满满当当。一脸淡漠的少年低下头，从构思了好一阵子的风花雪月小说剧情里抽身出来转为正视纸面上字迹清秀的一堆墨迹，牙齿悄悄地发力咬着唇瓣一阵儿一阵儿的磨。

　　他能这么顺利的转学到B市来，自然不会只是因为他心里惦记着一个项前进这么浅显的原因。韩父同意这么干的想法很世故也很正常，他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家孩子能在B市考个好大学。

　　B市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文化名城，好大学就像雨后春笋一般的是扎了堆儿的多，再者能在B市上学，高考的分数也能相应压低点儿，虽然韩江雨的成绩算是不错，但是高考这事儿马虎不得，能求稳就必须得求到，就是这么简单。

　　韩江雨闭上眼，曾经见过的那个染着发穿着奇异的项前进一张笑得春光明媚的脸再次在心底偷跑出来，戳得他心里漾开一圈一圈儿的酸涩。

　　没什么原因，他就是觉得K大这种学术风极为正统的学校不适合项前进。

　　那个家伙，就该是个抱着吉他打扮的潮流又疯狂的站在舞台上唱歌的角儿，而不是在K大的校园里老老实实做学问当个规矩的国之栋梁。

　　现在想想这场时隔好几年的重逢，他韩江雨除了长高了些没什么变化，反倒是那个项前进，原本的一头杂毛剪了个清爽又大众的学生样儿发型，发色也染回乖乖巧巧的黑色，每天穿着带着柠檬清香的深蓝色运动款校服，竟是跟那会儿那个站在B市城郊的体育馆开演唱会的摇滚少年样子有了天差地别。如果不是那家伙的眉眼和笑颜太清晰太深刻的一直被封存在韩江雨的脑海里，他真的也没法把眼前这个贴着好学生标签的风云学长跟三年前那个对着他边笑边唱歌的黄毛小子联系起来。

　　如今的这个项前进，每个人都喜欢他，这人每天也都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是挺满足的。韩江雨在心底把看起来这三个字添上条下划线，他也没什么原因，可他就是觉得现在的这个项前进，特别的虚假。

　　笑的也假，开心的也假。他现在这幅不争不抢温润如水的表象下，藏着个不甘心却一直沉睡的野兽。

　　韩江雨猛地的把本子合起，他从凳子上起身，两手撑在桌面上，手指还带着冰凉的水气，那是他之前出的汗。他突然好想在这个场合投下一枚可能把一切表面的平静都撕裂的炸弹——

　　“项学长，你就不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填个志愿吗，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话一出口他确实有感觉到一阵快感，但不多久后汹涌而至的不安和后悔却像一阵一阵不肯退却的海浪，激得韩江雨脊背一阵生寒。

　　“韩江雨，有的话你想清楚了过了脑子再出口行么！”张艺兴被这个看着乖巧安静的小学弟这一席话给吓得不轻，这个向来温文尔雅的少年这会儿活像只炸毛的兔子。

　　“你不是阿项，你不懂他，有的话你想想就行了，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你就不觉得自己很难看吗！”

　　项前进倒是收起了他那副什么都淡淡的笑样子，他站起来安抚了一遭张艺兴，两人推拉着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临走前项前进回头看了韩江雨一眼，那一眼夹杂的情绪太多，韩江雨看不明白也懒得去细想。一激动就捅了篓子的小少年僵着身子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落荒而逃似的在一众人的惊诧目光中也离开了这场闹剧的事发地。

　　韩江雨一路往下走，走着走着他腿一软，直直的跌坐在楼梯上，这会儿他也顾不上疼了，只自暴自弃的眼皮往下一搭，心想。好吧，这次他是真的把什么都弄糟了。

　　似乎老天也能感觉到这会儿众人的抑郁和丧气，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瓢泼而下，方才还晴空万里的湛蓝天际这会儿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得好不热闹。

　　下吧……下吧……

　　只是这场雨停了以后，心里那场雨有没有歇气儿的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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