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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厉明珏回大院一趟,和父亲及大哥商量完嫂子陈晓念他们一家人要来A市游玩的安排和细节问题,见时间不早,干脆想着叫杜佥出来吃饭算了,一摸手机才想起手机落家了。
“哥,借用下手机。”
厉明珏拨的当然是自己的电话,直到提示音响起无人接听,他蹙起眉毛,又拨了张嫂的电话,谁知道对方竟然说她到别墅的时候没瞧见杜佥,还以为是他带杜佥出门了。
“怎么,你有事?”厉明璟见弟弟捏着手机,表情一副凝重,有些担心地问道,厉明珏回过神才见厉华阳也瞅着自己,被那精明的眼神一瞅,不禁移开眼神对厉明璟说,“公司有些事,我手机落家里,先走了。”
厉明珏将车速压到最高,杜佥这还是第一次不在他掌控范围内,这种情况的发生让他十分不爽。
奥迪直接冲进大门,厉明珏抬了刹车,连火都没熄,直奔卧室,拿起床头的手机,发现5个时亮的电话,前2个是早上8点的,未接,第3个通话时间一分多钟,最后2个是刚拨不久的。
厉明珏冷着脸把电话拨了回去......
杜佥坐了2个多小时的航班,全程只喝了一杯橙汁,到了省会才想起从机场到煤山还要转3趟车,其中还有条山路,一天只有一辆大巴往返,而且这时候他才想起,阿婆既然生病了,肯定不在煤山,毕竟煤山除了个小诊所没其他正规医院,可这时候他又想不起时亮的电话,又不敢给厉明珏求助。
正站在机场着急无奈的时候,杜佥的手机就响了,是个广西本地来电,杜佥犹豫着接起来,“喂...”
“杜佥,是吗?我是时亮的大学同学,你现在到哪了?”
“额...我刚下飞机,这会在2号航站楼。”杜佥愣了下想着对方既然能说出时亮,便实话实说了。
“噢,这样。”陆榕接到时亮电话后便从单位出来了,见前方因为半小时前的车祸还没清障,于是对杜佥说道,“那个杜佥,机场外面出车祸了,我车进不去,要不你走一段,出了机场后往右转直走看到“N城机场”路标捡最宽的那条车道,大约七、八分钟就能见我车了,我是白色的雷克萨斯。
杜佥道了谢挂了电话正要走才瞅见信息箱里的一条未读短信,“已和时亮的同学联系,他来接你,勿慌,我稍后即到。”
不是电话的责备,也不是急迫的关心,只是一段简单的文字,却让杜佥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个男人的关心和爱护。
从东城酒店到青年公寓,从青年公寓到城东别墅,从一开始的默然照顾到现在的时刻不离,杜佥第一次觉得,或许,他已经离不开厉明珏了。
杜佥按照陆榕的指示走,果然见到机场外面清障车和120都在,交警还在拍照维护现场,后面排了大约十几辆私家车,杜佥一辆辆地走过去,很快就找到了那辆白色的雷克萨斯。
陆榕远远瞅见杜佥,打开副驾车门冲他挥了挥手,“冷着了吧,N市气温也就比A市稍微高那么一点。”陆榕见杜佥穿得倒是不薄,把事先买好的热奶茶递给他。
杜佥接过奶茶,想道谢,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叫对方,话堵嘴边了。
陆榕倒是很明白杜佥的想法,自己开口道,“我姓陆,你叫我陆哥就好了,我和时亮大学是一个班的。”
“谢谢陆哥,那个我......”杜佥道了谢,话又堵嘴边了。
陆榕将暖气固定到适宜温度,见杜佥一副欲言又止,好心地接过他话,“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我给时亮说的你阿婆的事,自然也知道你阿婆在哪,她在县医院,念叨你很长段时间了,我现在带你过去,只是你可能得做好心理准备。”
杜佥闻言双手捧着奶茶好长段时间没吭声,直到车子都开了很远一截才开口,“阿婆她什么时候病的?”
“听医院的说,她一直身体不好,至于小病变大应该就半年前的事,老年人,一病总是动全身的。”陆榕说这话时骗他瞅了杜佥一眼,说实话,杜佥被接去A市五年,看样子日子过得很不错,却从未关心过煤山这边的恩人,这让陆榕有些瞧不起他,可现在看杜佥这表情,明显是非常担心,甚至还有压抑很深的恐慌。陆榕想,或许,他这五年的“忘恩负义”也不是有意的。
杜佥到县医院楼下的时候,厉明珏刚好到机场。
刚撂了濮斯坤的电话,厉明璟的电话就进来了,“我和爸想了想,你东城酒店顶楼的那地儿现在没用吧,到时候就让晓念他爸妈住几天......”
“行,房卡在大堂那,经理你认识。”厉明珏这慌着过安检,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怎么,那小子鬼撵了似的,现在在哪?”厉华阳坐沙发上问道。
厉明璟掩住心里的疑惑,收了电话道,“听声音好像是在机场......估计公司有什么事吧。”
厉明珏关手机前特意看了短信和来电,都没有杜佥的记录,心里想着去广西可能遇上的事,有些担心杜佥。
这五年里,杜佥瞒着他往煤山那边汇了不少的钱,厉明珏都知道,只是杜佥没说,他也不想问,至于杜佥为什么一直都没提过回煤山的事,厉明珏更是乐得他和自己在一起,毕竟现在的杜佥已经不是当初的杜佥了,他也不想自己费了心思照顾和培养的孩子还和那堆乱七八糟的人搅在一起,尤其他们还有了另一层关系。
杜佥在陆榕的带路下,很快就到了病房外面,陆榕正要推门,却被杜佥突地拦住了。
对上陆榕询问的目光,杜佥有些退缩,“陆哥,我想一个人...对不起。”
陆榕看这孩子一眼,心下恍然,人都说近乡情怯,其实怯的并不是那片故土,而是那片故土上给了自己千千万万爱的人,杜佥离开了五年,五年的时光让他成长得光鲜亮丽,而此刻病房里面无依无伴的老人曾在暴风雨中给他撑起了遮风挡雨的伞。
“行,那我去办公室找医生谈谈,一会再过来。”陆榕将买好的营养品递给杜佥,笑了笑就走了。
“麻烦让一下。”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杜佥下意识地侧身,护士推着车瞅他一眼就开门进去了。
杜佥靠在门口,通过半掩的门缝往里望。
“12号,大叔,你一会把这药兑半盆水喝,排空了胃里的东西,明天好做手术。”护士把装着开水的小桶和几片药交给12号床的大叔,见他乖乖接过药才问道,“叔叔,今天阿婆醒过没?”
“早上的时候和我说了几句,但是说得不清楚。”那大叔看了隔壁床昏沉着的陈阿婆一眼又问道,“我说小侄女,你们CPU病房就挪不出位置给她住?”
护士边给他做常规检查边说道,“也不是我们不让她住,是她自己要求转普通病房,也签了责任书,说医院只要能吊着她一口气,也不指望能活多久了。”
“也是,她现在这情况,CPU不CPU也没啥作用了,能活一天是一天。”这大叔和陈阿婆是前后脚住的院,只是陈阿婆的病情要严重得多。
护士叹了口气,将车上的药放柜子上嘱咐道,“阿婆要是醒了让她把药吃了。”说完就推着车走了。
杜佥楞怔怔地听着屋内的谈话,直到护士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将视线转回病房。
这是个双人病房,靠门的的床上刚才说话那大叔正把药片放开水桶里,等着药片融化,一侧身就对上了门口的杜佥。
“年轻人,你找谁啊?”杜佥酸涩的眼睛对上大叔因病红润异常的脸,挪着步子艰难地走进去。
医院的病床本就窄小,可床上躺着的人竟然占不了这病床的二分之一,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只手臂上,干枯的皮肤包着青色的血管,简陋的柜子上放着几个苹果,椅子上放着个泛灰的书包,上面一棵黄灿灿的银杏。
“小佥,来看,阿婆给你做的书包。”杜佥记得他去学校正式上学的前一夜,阿婆把手在围布上擦了又擦才从床尾针线篓子里翻出个布包递给他。
杜佥还记得自己欢呼雀跃地抢过书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满脸的喜色,“阿婆,这上面的银杏树缝得真好看。”
隔壁床大叔见杜佥用手轻轻抚摸陈旧的布袋,心里突然明白了,这年轻人一定就是陈阿婆时常挂在嘴边的孩子了。
“我们家小佥可本事了,去了大城市读书,每年都给我寄好多钱回来,你别笑话老太婆,第一次去城里取钱,看到后面多的那几个零可吓了我老太婆一跳!”陈阿婆清醒的时候和正常老人没什么两样,会和病友们聊天,但是无一例外地都会聊到小杜佥。
小佥什么时候得了奖状啊,什么时候偷了邻居大婶养的老母鸡啊,什么时候用泥巴做了小人儿给她啊,陈阿婆说得乐呵呵的,一点也不像垂死的人。
病危通知书接连下了两次,听医生说,是陈阿婆自己要求转到普通病房的,病友们都知道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很快就不久人世了,只是为了还想再见见他心心念念的小杜佥,拼命地靠药吊着命,他那床头的药,吃一周就是一个月的住院费,可这个节省了一辈子的老人要起药来一点也不心疼。
“我啊,这是再用我们家小佥的钱等小佥回来哪,呵呵!”老人家一直抱着这个念想,可院里的医生、护士和病友大概都清楚,也许这念想将是个永远的欢喜,没想到......
杜佥站在病房里听大叔给他慢慢讲阿婆住院以来给他们讲的故事,听陈阿婆为什么日日吃着这吃一颗就毒三分的吊命药,眼泪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漫了一脸。
“小佥......”病床上昏沉的人突然出声,杜佥以为阿婆醒了连忙凑过去,谁知道床上的人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这阿婆又做梦了吧,她昏沉的时候经常这样叫。”那大叔见杜佥担心急切的表情,正色道,“孩子,你就是她嘴里的小佥吧。”
杜佥闻声转头,眼里浸满了愧疚和伤痛,噙着泪点头,“我是,我就是,可是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说着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记忆里的沉重,抱着那缝着银杏树的布包嚎啕大哭,整个走廊的人都被这哭声吸引过来,凡是听过陈阿婆讲故事的人都是疑惑后瞬间醒过神,陈阿婆嘴里那个传奇的小杜佥,竟然是真有其人。
陆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就去病房,看陈阿婆还没清醒,而杜佥又不愿走,只得一个人去医院附近简单吃了几个炒菜,还给杜佥打包了一份回来。他是知道时亮背景的,也不知道这个在时亮生活圈里被宠大的孩子还能不能适应这些路边店的菜色,没想到杜佥端着一次性饭盒吃得干干净净,边吃还边对他说,“陆哥,这半天你也累了,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在这就行。”
陆榕看着杜佥把饭盒拾掇干净扔门口的垃圾桶说道,“没事,我也没做什么,再说你人生地不熟,把你一个搁这也不好......”陆榕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有点粗糙的声音打断了。
“小娃,给,你要的东西。”病房清洁大婶端着个面盆儿、提着个水壶就进来了,把东西搁地上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零钱,“哪,多的钱还你。”
“阿姨不用了,这钱你拿去吃晚饭,我找不准买这些东西的地方,麻烦你了。”那大婶倒没客气,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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