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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脑中的现实世界仿佛由松软的沙土堆砌而成,苏黎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只能任由自己被幻觉牵着走。
分不清那个幻觉是真实的投影或是虚构的梦境,曾有一段时间,苏黎极讨厌做梦,所以也练就了随时清醒的本领,久而久之,浅眠变成了习惯。
只是,这个习惯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疏于练习太久。
所以,当他进入那个场景,见到那个男人时,一时间竟无力唤醒自己。
息怒哀乐被洗刷干净的一张脸,衣着也是与之相衬的清淡朴素,细格衬衣浅色长裤,半框银边眼镜,因为不苟言笑,所以也很难看出年纪,说是二十多岁或是三十来岁似乎都是正确答案。
年幼的他侧身坐在琴凳上,紧张地仰视男人,他很高,清瘦而挺拔,不太像是音乐人,倒是散发着浓厚的书卷气,毫无疑问,枯燥度不逊于任何一门科学的音乐理论知识充填了他的气质。
“你看着我是想怎样?”男人淡淡地开了口,毫无波澜的语调中如同夹杂着细细的盐粒,洒在他被打得火辣的面颊上。
他张口结舌,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脸,还未回过神来,男人已轻易地把他拎离了琴凳,摔在地上,看似瘦削但那人的力气却大得惊人,何况对象是个惊惶失措无力反抗的孩子。
“你说啊,我在等你的回答。”男人蹲下,用眼神制止他揉胳膊止痛的动作,“我是很想知道,一首肖邦练习曲学了几个月都背不出谱,视奏都错得七零八落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瞪我。”
他默默听着,不敢动,也没什么可辩驳,早已习惯了的说辞似乎已不会造成伤害,何况对方身上散发着酒气,危险程度加倍,更让人无法对抗。
“所以,你的外公也放弃你了吧,所谓音乐世家的孩子。”男人露出笑容,寒气森森,“十足的蠢货!连基本的才能都没有!”
“你胡说!”他终于鼓足勇气反驳,声音却打着颤。
“哪部分是胡说?”男人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伸手捏捏他的小脸。
看似逗弄孩子的寻常动作,但手指却用力夹起了被打得红肿的伤处,他疼得往后躲,但拉扯下疼痛加剧,胡乱挥出的拳头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抓住。
“全部!全部!”他尖声叫出来,眼泪不自主地大颗大颗掉落,“都是胡说!”
男人恍然大悟似地松开了手,就势加了一把力,他被推向琴凳,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凳腿上。
疼得懵了,晕头转向,被撞到的半张脸连带脑袋死了一样失去了感觉,他半天动不了,更爬不起来,急速的心跳鼓动着胸腔剧烈起伏,口中慢慢涌出了腥甜味,眼泪却被一点点咽了回去。
“真可怜……”男人发出唏嘘声,朝着他伸出了手,“老师扶你起来吧?摔疼没有?在琴凳上坐着可不要扭来动去的哦。”
他用足力气撑起身体,视线越过男人的手,与镜片后闪烁着温情的眼睛对视,接着抬手到嘴边,吐出的血水和一颗乳牙,落在了小小的掌心中,手心前日的红肿已变为青紫,还未褪去。
“我会证明的,你说的全是假话。”一字一顿,每个停顿都能挤出愤怒,凝着泪珠的眼睛仿佛吸收了恨意,黑得慑人心魄。
男人愣了一下,脸上第一次出现未加矫饰的表情,嘴角轻轻扬起,眼中却未染笑意,哪怕只是揶揄的笑意。
“我始终觉得,你身上没有任何部分继承自你的父亲,不过现在看起来,倒也并非如此。”说着,男人再次伸出了手,他并未躲闪,只是抿唇死命盯住对方,男人也并未再次出手加害,而是轻柔地抚上了他脸色樱色的伤处。
“这种被逼到绝路似的眼神,我真是十分怀念啊。”男人的指腹游移,触到了他的唇角,孩童特有的柔软幼嫩让人舍不得离开。
他动也不动,直到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拨开他的嘴唇,大拇指轻轻擦着他还未完全长出的门牙,胀痛的牙床被温柔地挤压,麻酥酥的,却并不痛苦。
男人揽住他想要挣脱的身体,瘦小微汗,淡淡的血腥味,受伤幼兽般地气味,他从孩子的掌心中取走了那颗牙齿。
忽然贴得很近,同这个可怕的男人。半年多前,被即将出国教书的外公丢给了他,每周三次的钢琴课,每次四个小时。他记得自己弹过钢琴,却又完全不记得怎么弹,连基本指法也忘得一干二净,不得不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孩从头开始。
和学步不同,自己的每次跌倒都会换来一顿责罚,言语上的羞辱已经算是优待。手背手掌瘀伤不断,指尖被竹尺抽打的痛楚让他连心脏都缩成了一团,但最让人发怵的,还是这个人。
自己好像被当成了动物,尽管外公对自己也可谓冷漠,但并不无情,而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逻辑可言,他无法判断,也就无法逃避任何一次欺辱。
反胃想吐、呼吸困难、大脑一片空白,每次敲开房门叫他杜老师好之前,都是相同的体验。
但像今天这样,却从未有过。
他有些慌了,并不是对殴打凌辱的习惯性害怕,而是另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除了拼命绷住身体抵抗,竖起并不存在的刺之外,他别无他法。
“暂时帮你保管。”男人紧紧合上手掌握拳,小牙硌着掌心,微痛却过瘾,“作为临别纪念。”迎着孩子警惕戒备的眼神,男人无声地笑了。
“你的外公后天回来,我不能再教你了。”男人好心地补充说明。
他突然松懈下来,继而有恃无恐地追问:“因为不能再对我动手了么?”
“不对,但也对,因为不想对你出手,即使我恨你。”男人给了个不明不白的答案,“你毕竟只有八岁……”
“八岁……到现在……是多少年?”苏黎挣扎着,调用全部脑细胞计算,只是自己成长的每一年都太具体,也太锐利,哪怕只是草草翻页,也带来丝丝痛楚,自身体内部透出。
“做到一半你就晕过去了,是不是太累了?”极其温和的男中音,在耳边响起,“你瘦了,我都能把你抱去浴室了。”
空气中弥散着沐浴乳和苦橙精油交织的香气,这是他们俩熟悉的味道,宁静却不沉闷,清透却不甜腻,曾经无数次在这样的味道中沉沉入睡,为何要苦苦挣脱呢?
自己简直是个疯子,苏黎笑了,想要睁眼看看眼前人,但明显仍未从虚脱中恢复,于是展现在对方面前的就是一副微醺迷蒙却面露桃花似的诱人模样。
浅吻落在额头、眼窝、嘴角、鼻尖,对方轻柔而耐心地用暖暖的唇一一加温,苏黎的笑更加止不住,化了似地发出撒娇似的喘息,闭上眼睛让感受加强了三倍,充满爱意的吻,在一片昏暗中,也被镀上了情|欲的金边。
他盲目地伸出手去拥抱,火热的躯体顺从地贴合着手臂压了下来,手指擅作主张地一个个解开了他睡衣的纽扣。
露出的肌|肤被碰一下都隐隐生疼,无比脆弱,心脏紧缩成一团,仿佛正在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却连躲避的念头都没有,反而更加热情地迎合着对方的嘴唇、手掌和任何施加着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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