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尽赋单相思

　　相见欢
　　如果说相遇只是偶然，那么重逢就是必然。我一直坚信着会再次相见的那一天，不然的话，我会是怎么做小伏低地臣服在命运脚下。
　　收到学校寄来的邀请函时，唐桑梓终于松了一口气。T大的百年校庆，虽说在京城不敢大肆铺张庆祝，但是终究是百年之日，与名声相符的庆典不可避免。学校官方发布的消息里，特邀人员不仅有享誉全球的各位大师级校友，还有近十年来T大毕业的各界新贵。
　　自然少不了在大洋两岸都声名鹊起的宋漠西。
　　到底才刚毕业两年，唐桑梓还是能够有点关系去查到宋漠西也是特邀人员之一，并且已回复会全程参与庆典。唐桑梓虽然不是特邀人员，但是混个邀请函还是够格的。
　　自己处心积虑的多年，还是有点回报的。她知道他回来北京两年了，行内说宋氏要建立华东分区的总部，首选自然是上海，但是她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来了上海的消息。
　　夜里的黄浦江岸灯光璀璨，桑梓租了高楼的房子，房价太贵了，她选了个两房一厅，一间画室一间书房，客厅直接被当成了卧室，房子才70平米左右，全是她一个人的世界，因为工作忙，应酬也不会招待人到家里，有时候好友会来坐坐聊聊天，这也够了。
　　打了个电话给赵诺，赵诺还不等她说话，便知道她是要回去参加校庆的，许是跟发小在饭桌旁，肆意言欢，醉意微醺，对桑梓说话时十分的柔和，还调笑了几句：“唐大主席这个星期的假我都批准了，回去要是见到你的师兄们得叫他们顺便来这边玩儿。我是走不开的了，只好等你回来了。”
　　一旁的发小纷纷起哄，早已知道赵诺有一个青睐非常的师妹，现在怎么能不抓紧机会调戏一下呢？
　　然后电话那头的“嫂子”之类的叫喊不断，赵诺还火上添油地说了，明天接她去机场。
　　好几年了，唐桑梓不是没有感觉到赵诺对自己的关照超出了正常的范围，但是她的心装着一个人，那个人忘不掉赶不走，她只能就这样惦记一辈子了。
　　第二天，等到赵诺酒醉醒后，桑梓已经在飞机上了。

　　B城这时已有暖意，但一入夜仍是寒风料峭。桑梓拉着行李箱从安全出口里出来后，立刻就被于良欢袭击了。
　　桑梓立刻心花怒放了，转过头就把自己的脸颊送给了良欢的红唇，长途跋涉的疲劳一扫而光。
　　“竟然这么随便订了这么晚的飞机，还没饿死呢，又是个挑食鬼，飞机上的配餐肯定一点儿都没吃吧，幸好我有备而来……”被良欢抱住没能看见前方，但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宠爱的，温柔的目光。
　　“哥。”桑梓哽咽着，扑进了另一个怀抱。大概是因为真的好久不见，大概是自己太想念，当有力的臂膀环绕着她，感觉到良歌的怀抱跟从前一样暖时，她已经湿了眼眶。
　　她从小就活得跟青花一样乖巧又隐忍，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被父亲宠上天的小女孩，但是在他面前，她才能活得像个小妹妹，跟良欢一样快活、肆无忌惮的漂亮姑娘。她本比良欢小，但是良欢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无论到多少岁，家里人对她都少不了一份牵挂。桑梓却是不一样的，她太懂事，有条不紊，从来就不会让别人操心，得到的赞赏总比怜爱多得多。
　　宋漠西停好车后进到来这里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兄妹情深的画面。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在好友的怀里，只露出小小的侧脸，睫毛还挂着泪珠。
　　听见脚步声靠近，然后来人停在了他们身边，良歌就松开了桑梓，拍拍她的背，笑嘻嘻地说：“哥哥给你带了谁来，快看看，可不要太开心哦。”
　　竟然还有别人，也太糗了。桑梓赶忙用袖子把眼睛胡乱地擦了一遍，才看向良歌旁边的人。
　　那一刹那，心跳如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才刚下飞机又哭哭啼啼了一番，自己肯定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了，可是眼前的男人却依然笑意吟吟，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好久不见了，桑梓。”
　　得偿所愿对于桑梓来说，确实是一个触不及的词语。在她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她一边得到，一边失去，心想事成对她来说，是多想一次都浪费时间的奢望。
　　但是这次，她真的是，心想事成了。

　　十年里，他们才第三次一起在同一座城市里。唐桑梓不再是个抱着画板的小姑娘，宋漠西也不再是那个呆在天台吹风看书的少年了。
　　宋漠西看着低头不肯再看他的小师妹，没再说别的，却不改带笑的腔调说话：“刚才路过蛋糕店买了芝士蛋糕在车上，先吃一点再去吃饭。走吧。”然后从桑梓手里拿行李箱，径直往停车场走了。桑梓愣了愣，却还是跟了上去。懵懵懂懂地跟着前面那个人，一步一步，她仿佛能听见心里花开的声音，没留神时，他已经打开主驾的门坐了进去，而她，竟然直接坐进了副驾，坐了进来她才觉得有点突然，连忙说：“在公司时习惯坐在了副驾……”她慌乱着，看到了他含笑的双眸，才觉得自己可笑。
　　明明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却总在他面前犯浑。
　　宋漠西开着车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家私人会所，仿古四合院，挂着橘色的灯笼，真的是纸糊成的，点了蜡烛的，明明灭灭的别有风情。站在门前的似乎是经理样子的人一见停在门前的车就迎了上来。
　　“宋少，林少已经到了，在包厢等着您们呢。”那个经理恭恭敬敬的，不卑不亢，足以表明这里的档次。
　　坐在副驾的桑梓还往窗外在观察这里，却不防宋漠西整个人凑了过来，但很快安全带解开扣子的声音边让桑梓镇定了下来。
　　尽管外面风寒，可是桑梓觉得她的脸在发烫。
　　进来大厅后，良欢觉得新奇，一直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些暴发户风格的中国风的摆设，良歌却是连连咋舌，跟宋漠西说：“林凡江这小子生意是会做，可是这大厅也忒俗气了。”
　　宋漠西笑了笑不置可否。
　　穿着格子旗袍的一位接待小姐，开衩高得差点就要露出内衣，把他们带到了四楼的一间房前，桑梓看见门前的牌子写的是“碧海潮生”，跟一路走来的诸如“流云间”这种档次一看就大不相同。
　　私人会所私房菜之流，是B城和S城有钱人最喜欢去的地方，桑梓偶尔跟着赵诺去应酬也是知道的，有钱人都爱高雅，如今的酒店奢华庸俗，已经入不了他们的眼了，而这种低调又有内涵的会馆才是他们销金又心满意足的地方。
　　这种地方，一桌家常菜就跟桑梓的月薪差不多，若是宴请他人，价钱需要桑梓的年薪那么多，她也不会惊讶的。
　　打开门后已经有一位男子坐在雕花椅上了，听见开门的动静转过头来便能看见脸上满满的笑意。这个人偏巧是桑梓识得的。土生土长的B城房地产龙头独生子林凡江，01届工商管理2班，是宋漠西的隔壁班同学。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赵诺和许微亮毕业时，一堆人开趴庆祝，他们交际甚广，在这里谁都分不清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的，桑梓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在闹，而林凡江，姗姗来迟，让大伙儿好一番戏弄，虽然罚灌了三瓶啤酒，可是从大家对他的态度来看，却是胡闹有度的。后来赵诺酒醉，结账并且把他送回去的就是这位林大少。
　　林凡江对这个小女孩也是有点印象的。赵诺和许微亮都是他在学生会时带的师弟，都是名校的学生，读书多但也有领导的手腕，他也乐于带着这样的弟弟，横竖不会坏事。许赵两人的毕业趴上玩得还是挺疯的，赵诺自然放开，许微亮一向善于自制，结束后他送酩酊大醉的赵诺回去，却看见许微亮带着个女生来跟他告别。林凡江揶揄他：“这时候才把女朋友带给哥看也迟了些吧，不过小姑娘真的挺漂亮的。”那个女生站在许微亮旁边，却是冷冷清清的，只在听到他的话时脸红了，白皙的肌肤衬着嫣红，又没有了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林凡江那时候还觉得微亮这小子挺有眼光。
　　不过许微亮却是笑嘻嘻的：“我也盼着她是我女朋友呢，只好尽职尽责先把男友的活儿都揽了先免得别人抢去。”
　　那姑娘的脸更红了，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把脸侧过一边去，却对他们的话无动于衷。
　　不好让姑娘干尴尬，林凡江温和地伸出手对她说：“01届工管，林凡江。微亮这小子有时候就是毛毛躁躁的，姑娘你担待些，不着急。”
　　那位姑娘却极有诚意地与他握了手，乖巧地叫了声大师兄好，也不多说别的。
　　然而，许微亮却一直单身，如今已经是政法线上的红人，凭借不久前的反贪案跻身大律师，行情不可谓空前的好，各位叔叔阿姨辈的都旁敲侧听这位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兄弟们喝酒时也起哄过，却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林凡江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小姑娘，许微亮连她的手都没牵，可是离开时，低头与她说话的样子，他就知道许微亮栽在那个小姑娘身上了，只是不知道竟然这么久都没爬起来。
　　第二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着实让他吃惊。出差去S城，赵诺带了几个T大毕业的又带去Promise的师弟和师妹，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唐桑梓。几年的时间让小姑娘成了个干练的女人，但是那份小心翼翼却仍未消失。整个晚上，赵诺几乎就没离开过唐桑梓的身边，唐桑梓却是进退得宜，不拂了赵诺面子也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意思，仿若两人就是普通的师兄妹，上司和下属。
　　他那时只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魅力也是值得惊叹的，但是年纪轻轻担任创意总监，他却怀疑赵诺是放了水的。直到林赵两家合作的case让他看到了她的实力，广告的美工与设计不落俗套创意独特，根本就没有能让人挑出错误的细节，他随口赞了一句时，赵诺却挂上了骄傲的笑意：“桑梓是天生的艺术家，又是个完美主义者，偏偏对市场还有灵敏的嗅觉，所有的广告都恰好迎合到受众的心理，简直就是天才。”

　　见到阔别的兄弟自然是欣喜的，三个人把拳头碰了碰，笑容灿烂得仍当年在同一个宿舍里一样。林凡江看见两个女的，以为是两个人的女友，那么唐桑梓是良歌的还是阿西的呢，他很好奇。
　　只是良歌下一句话就让林凡江疑窦丛生。
　　“凡，这是我家妹子，这是桑梓，这是良欢。这位是林凡江林大哥。”
　　林凡江以前却只听说过良歌只有一个妹妹，想必是这位良欢。那么唐桑梓是打哪儿来的？
　　良欢欢快地叫了声林大哥好，桑梓却是说：“大师兄好。”林凡江也回以温柔一笑：“又见到了。”
　　横竖这个姑娘都在他们这个大圈子里兜着。林凡江可以肯定这个结论。
　　大家在饭桌前坐下后，桑梓一边是宋漠西，一边是良欢，良欢旁边是良歌，林凡江就坐在了阿西和良歌中间。
　　穿着旗袍的小姐在为他们上茶，烟雾袅袅，林凡江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良歌，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又骗来个漂亮妹妹啊？”
　　良歌以为林凡江误会了，但是桑梓这事儿却不好说，只简略道：“是远房亲戚，刚好考来了这边，我才多了个厉害妹妹，不过她现在在上海工作。话说来，你们怎么认识？”
　　林凡江却不知抛回自己的问题该怎么回答才妥当。
　　唐桑梓却夸赞了两句这里的茶，然后说：“林师兄是学生会里的前辈，刚好是我的前任的直属，我便沾了点光认识了师兄。去年“Promise”也跟林氏有合作过。”
　　宋漠西却把话题一转，问道：“怎么不把嫂子也带来？”
　　平素宋漠西绝不会说这样的客气话的，良歌奇怪地看了看他，但宋漠西浑然不觉。反而拿起了茶壶给唐桑梓斟茶。
　　林凡江本就对这个姑娘多了个心眼儿，现在才觉得这个姑娘真是神奇。
　　“她现在大着肚子，不好到处走，而且吃饭要规律，哪里等得了你们来。”
　　又有服务员来上酒，赤霞珠醇香满溢，桑梓象征性地抿了两口却不敢贪杯。
　　“怎么，带了两个妹妹来，都不带自己那位来见我啊。”
　　“冤枉啊，这不是没有嘛，只得巴巴地盼望哥介绍几个妞。”良歌也开启了不正经模式，“哪像你，不愧是宿舍大哥，有老婆又是准爸爸了，一马当先走在我们寝室最前列！”
　　“哪里哪里，你们两个都崇洋媚外去了，剩下我和景同在这儿成家立户了，哪知道你们还是形影单只地回来啊。不过，等一回到学校，师妹还不是任挑！想当年要追阿西的都把礼物在寝室里堆成小山了，老四乐得天天早晨吃巧克力。”
　　“当年爷也是一枝花。”良歌臭美地说。
　　“你就算了，宋大哥这么抢手，就没有谁真追上吗？”良欢白了良歌一眼，兴致勃勃地问林凡江。
　　林凡江笑着看宋漠西，一点也没有避忌：“当然有。当年法律系系花就把阿西追到手了。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多少男生女生羡慕嫉妒恨啊。只可惜了，美人毕业前把阿西甩了。”要不是和宋漠西哥俩儿好，林凡江也不敢这么放肆地说话。
　　唐桑梓想起了几年前，那个在自己面前骄傲地问自己凭什么站在宋漠西身边的女人，太过骄傲的人，在宋漠西身边呆不下去的。
　　宋漠西吃了两口菜，却没有接着这话。
　　良歌嬉笑地说：“阿西毕业后也一直单着，大伙儿都想不通为什么呢，年前宋氏御用的代言人还向他火热告白，阿西倒好，拒绝就一句话，也不多说，那美女一气之下就第二个月嫁人了。”
　　“阿西，老实说，是不是挂念着容烟？”林凡江像是发现了什么，坏笑着问，“前几天，容烟还打电话过来说，如果二九届聚会别忘啦捎上她。”
　　唐桑梓却看了一眼宋漠西，优雅依旧，没有表态。她对当年这对被称为“T大最配”的情侣了解甚多，但是却无从得知，宋漠西到底是什么态度。
　　“我也听说过，‘T大最配’情侣。”桑梓难得地插了话，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他大学的事，“据说宋师兄法商双攻，陈师姐是法学院的学生，法学院的师院长还欣慰地说这是自产自销得最好的一对。”
　　宋漠西倒是不知桑梓能知道这些。
　　“当时还太小，以为喜欢能够凑合。”宋漠西看向了窗外，黑漆漆的。
　　凑合，宋漠西纵是温柔体贴，却从未冲动放肆，有几个大学生的恋爱是这样的呢。林凡江笑笑，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唐桑梓，转头说起来以前的老师教授们。
　　而这一餐饭吃下了，唐桑梓是饱了，却食不知味。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宋漠西的世界。她常听一些师姐说，宋漠西是01届众人瞩目的学生会主席，从一进入T大就不缺桃花，却独独接受了陈容烟。陈容烟胜在哪里，却没有一个人能猜出来。只要他愿意，他永远都是焦点。唐桑梓在副驾驶假寐，却偷偷地看着开车的男子的侧脸。英俊如昔。
　　他专注的样子，还是好看得让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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