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者

　　如往常一样，清晨6点15分，萨姆从咖啡馆走出来，看见街对面的报亭边坐着那个老头，那老头佝偻着腰，身上的衣服不知穿了多少年月，衣角已经破烂不堪。他就静静地坐在那儿，花白凌乱的油发贴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站在街对面的萨姆停下脚步看了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个究竟，这个老头已经出现在那儿有两个星期了。就在这时萨姆肩上的对讲机发出嘶嘶杂音，搭档卢卡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5分钟前接到报警，弗斯街的废弃工厂，我在那儿等你。”
　　萨姆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又看了看对面的老头，然后回复道：“明白。”他迅速回到车里，将手里吃剩的面包裹进包装里扔在了副驾驶上。当他发动汽车时，老旧的发动机发出一阵闷响，引来了街边行人的注意。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自言自语道。
　　这时他注意到刚刚那个老头抬起头，正在看着自己。深陷的眼窝里是一双浑浊的眼珠，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使得萨姆觉得浑身不自在。明天一定要来询问一番。萨姆下定决心要弄个究竟。是谁让这样的老头整天呆在路边，如果是流浪汉就送进收容所里，不过那身打扮八成是流浪汉，萨姆心想。
　　穿过了几个街区，周边的建筑物明显减少，城区中心的高塔离自己越来越远，道路也变得越来越宽敞，街上已经见不到其他的车辆。卢卡斯在对讲机里说的废弃工厂，在弗斯街上就只有一个，那是一个废弃多年的汽车厂。经济大萧条前萨姆的爷爷还在那儿当过技术工，不过这些都是过去式了，萨姆的爷爷早在几年前因为心脏病去世了，而这个工厂也被政府彻底放弃，不打算再建或者拆除。废弃的工厂最容易发生案件，萨姆想起卢卡斯整天挂在嘴边的话。卢卡斯·艾迪是一名刚上任一年的年轻警员，被总部分配给萨姆，作为搭档，卢卡斯是萨姆最不想要的那种，因为他太过年轻气盛，总是幻想着干一番大事，而这种想法恰恰和萨姆相反。虽然作为卢卡斯的前辈，萨姆也只是一名上任十年的警员，说老不老，但也不是那种毛头小子。不过萨姆的性格有些古怪，总是能感到满足，话也不多，或许他认为没必要说话，也有可能只是懒得管。他只希望早点退休领着退休金过个安逸的晚年，若是能什么也不干坐在花园里呆一下午，他也觉得很满足。
　　出了新城区就是一片废墟，这里被称为老城，是一片被遗忘的土地，年久失修的高楼上爬满了植物，随处可见的破败楼房似乎正向人们展示自己当年的辉煌。普加顿区作为整个大陆最大的区，却也是缩水最严重的地区。曾经的工业城市如今早已面目全非，靠着新城区缓慢发展。然而这里的人们心里明白，政府早就不打算再开发这里了，而是把全部目光集中在了费斯兰伦区，一个小得可怜的地方，可是在近几年的开发中，那里已经跃升成为了整个大陆的中心，一个名符其实的富人区，比当年的普加顿区更繁荣。萨姆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当年引以为豪的地方，现在已经抬不起头了。
　　穿过茂密的树林，萨姆在一片空地上停车。前面不远处便是工厂大门，那里停着几辆警车，萨姆远远地就看到卢卡斯向自己挥着手，所以他故意将车停在了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他也不明白自己古怪的性格。他从储物箱里拿出手枪，检查了扳机和弹夹，便下车向卢卡斯走去。
　　卢卡斯匆匆跑过来向萨姆敬了个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从萨姆乱蓬蓬的头发不难看出他又一晚没回家，看来萨姆和前妻的关系还是很紧张。卢卡斯从不过问萨姆的私生活，他认为应该给他足够的空间，不过若是萨姆再这样继续下去，他的身体可会吃不消的。
　　“你晚了整整十分钟。”卢卡斯说完看了看身后，“从城区过来应该不用一个小时吧。乔纳森警官已经来了。”
　　“我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把早餐吃了。”萨姆没在意卢卡斯的目光，径直地走向厂区，那里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停在外面的警车顶上都开着警灯，他看到一个熟悉而讨厌的身影。
　　“嘿！我的老伙计！”乔纳森警官一抬头便看到了萨姆，他挺着巨大的肚子向萨姆走来。
　　“嘿。”萨姆面目表情地回道。当年乔纳森和自己一同报考了警校，然后一同参加工作，如今的乔纳森已经晋升为坐办公室的头头了，而自己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巡察警。每每想到这儿，萨姆都不打算好好对待乔纳森，他一心不想被别人瞧不起，却又不打算好好努力。萨姆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却怎么也提不起干劲，所以他莫名其妙的开始讨厌乔纳森，大概是对方成为了自己所期望的那样。
　　“你和那个搭档还好吗，怎么没一起来，我听说他是搭车过来的。”乔纳森将双手扣在皮带上，艰难的撑着他那圆鼓鼓的肚皮。
　　“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的血压吧，坐了办公室就变成这样，到时候我可不想参加你的葬礼。”萨姆没好气地说，不过乔纳森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也并不在意，而是大笑起来，并顺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言归正传，这次的案件比以往严重许多，我觉得和那些狗杂种脱不了干系。你们两个好好配合，把它解决了，我这个坐办公室的也可以多活几年。”乔纳森看了看站在萨姆身后的卢卡斯，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坚定地点了点头，而萨姆不以为然地看向厂房。萨姆也明白这次事件的严重性，能够让乔纳森亲自来到现场的案件并不多，这个月是第二次，都是因为那种人引起的恶性伤人事件。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乔纳森会让他接手，萨姆只知道上次的案件使乔纳森被上层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政府对那种人的事只字未提，似乎并不想让百姓了解，然而如今的形势越来越严重，上头大概再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这么重要的案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萨姆这样普通的巡警接手，他想不出其中的缘由。
　　乔纳森拍了拍萨姆的肩膀，不再说什么，便转身走向自己的警车，年轻的下属帮他打开车门，随后他们便消失在了公路上。
　　“你调查到哪一步了？”萨姆转身面向卢卡斯，他看着自己的搭档，对方的穿着总是一尘不染，金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间的手枪也擦得闪闪发光。这些都是萨姆看不惯的地方，和自己邋遢的模样比起来，他觉得卢卡斯简直像个娘娘腔。
　　卢卡斯听到前辈的话，迅速地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昨天晚上11点左右，有目击者称看到两个人进入到了工厂里，今天早上6点附近的几名小孩进来玩的时候发现了那两人的尸体。两名男性，其中一位死者30岁，另一位29岁，都是在城郊废铁厂工作的工人。目击者现在正在警局接受询问，小孩被带去了心理辅导中心，稍后将接受询问。刚刚我和乔纳森警官去了现场，现场保护得很好，并没有被破坏，两名被害者的遗体也被运往了鉴定中心，稍后我们可以去那儿。”
　　“已经确定是那些人干的了？”边说着，萨姆边走进工厂，他越过警戒线的同时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根据现场的初步鉴定，本来推测是野兽干的，不过近年来普加顿区已经没有野兽的踪迹了，所以应该是那些人干的，最后的结果还要等到尸体鉴定中心的报告。”
　　说着，两人走进了工厂内部，那里放着几台旧机器，地上有好几滩暗红色的痕迹，而越走近，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越浓郁，萨姆觉得他就不应该吃早餐，此刻他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看着地上一滩滩血迹，就不难想象当时的情景，他不想去鉴定中心看尸体了，因为他已经想象到尸体的模样。
　　“我们发现这里有三种不同的脚印，那些小孩没有进来这里，所以我推测其中一个便是凶手。可是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把地点选在这里。”卢卡斯沿着血迹的外侧走了一圈，周围都已经围好了警示标志，他蹲在其中一串脚印边对着笔记本涂涂写写。
　　“当然，肯定有一个是凶手的，你真是说得很有道理。”萨姆阴阳怪气地说道。他围着那几台机器走了一圈，想象着它们当年的辉煌，发出巨大的声响，冒着白烟的样子。
　　“就说明凶手是人类。根据脚印的大小我认为是一个不到20岁的男性，或者刚满20岁。”此时卢卡斯已经站了起来，他又走到血迹旁。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那时就最爱穿这种鞋。这种运动鞋是年轻小伙子的最爱。”
　　萨姆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如今自己已经快要40岁了，而卢卡斯才刚满24岁，刚才卢卡斯的一番话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似乎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这是萨姆最不能忍受的，面对卢卡斯这样的毛头小子，他也清楚对方并无恶意，所以也不好发作，若是因为这件小事就闹脾气，自己作为前辈的面子也不好过。
　　“所以你认为，这个凶手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不点咯？那他哪儿来的能耐杀掉这两个身强力壮的工人？”
　　“所以乔纳森警官认为是那些人干的。”
　　萨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乔纳森分析的也很有道理。可是他再也不想和那些人扯上关系了，他想起二十年前，那是他和乔纳森·鲁伯特刚考上警校的事，那次事件导致了他们的好友斯梅德利·雪莱丧失性命。
　　然而从现场的血迹来看，这样的出血量只能用惨烈来形容，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常人首先不可能，唯一能够解释的，就只有那些人了。那些变异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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