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

　　29
　　温砚的芭蕉生得翠绿，莲生坐在屋内，捧一杯茶。想起蒋捷的《一剪梅》便念了出来：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怎么？这个年纪就慨叹时光了？温砚听到后调侃道。

　　是啊。我在替你感叹。莲生转过脸去，微微一笑说道。温砚听到后爽朗一笑，莲生望着他忽然又问道：这个问题忒俗，但我还是想知道一下……

　　我为什么喜欢你？虽是个问句，温砚却说得笃定得很。

　　啊？你知道。对，就是这个……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你，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我们应该是在一起的，你会不会觉得太轻佻了？
　　当然不会。莲生回答得很干脆。

　　那就好了。就是这样。温砚又是清风朗月地一笑。

　　你除了会心理学，还会占卜看相？倒是低估了你。莲生柔润一笑，眼角随着温砚的话绝色地舒展开来。

　　莲生，其实我原本不打算娶妻的。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去寒山寺出家了。那年我十六岁。后来我一边打工一边上学，终于念完了大学。我母亲不常见我，她说出家就该持戒，该忘掉的就不应该记得。所以，我一直孤身一人。孑然一身习惯了，也不想再有什么牵绊。也许是孤单的时候太多了，学会了唱戏曲，吹箫，泡茶，书法。后来有一次，我去寒山寺又碰到了母亲，她穿着宽松的缁衣，眼神看起来很明净，我知道她这一生都有了归宿。之后，我就没有见她了。我们这一生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了吧。温砚沉默了，抿了一口茶看向窗外，声音很安宁。莲生忽然很心疼，她从未听他说起过自己的过去。今天听他用这么平静的声音讲出来，眼睛潮湿，心就像被石匠慢慢碾磨，那些流不出来的血液全部化成了此刻的泪如雨下。她放下茶盏走到温砚身边，轻轻地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温砚反倒浅淡一笑说：没事的。别哭啊。

　　我一定会嫁给你。温砚，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莲生的声音哽咽。

　　莲生，你知道么？直到遇见你，我第一次感觉你是我想娶的人。也许有些荒唐，可有些人已经花了半生去等待，用一眼去爱上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温砚笑着看向莲生，轻轻替她擦去泪水，用极尽温柔的语调说：好了。都过去了。让我娶你，好么？

　　嗯。莲生拼命点头。她拉着温砚坐在梨树旁的石凳，笑得容色绝丽。

　　温砚，我想唱首歌给你听。给我伴奏吧。莲生拍打着梨花白的风衣，望着温砚的双眼温柔若一池春水。

　　哪首？温砚眼里透着宠溺，握着玉屏箫的双手颀长硬洁。

　　《刹那芳华曲》。

　　箫声款款而出，若山间松风，白雪深处的飞鸿。温砚双手在箫上来回如渔夫雨后初晴的划桨，将水中央的伊人妙影映在览过千万遍春华秋实的明眸中。望着莲生悬着的青丝，他的笑意更深。风声送着歌声传入他的耳中：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生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莲生与温砚相视着，一眼就可以望穿碧落黄泉。莲生继续唱着：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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