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笑谭

　　蚌精从河里走出来，一袭绿衣，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她面带哀戚，问：“青龙大哥，我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你哪儿也别去。”
　　“哎呦，真够恩爱的。”白龙面露杀气。
　　“别乱吃飞醋，”青龙解释，“这位绿珠姑娘，是来找羲有道长的。”
　　找道士做什么？白龙瞥了她一眼。
　　蚌精低着头，揉着衣角，怎么看着怎么扭捏。
　　白龙灵感一来，顿时精神焕发，兴奋得两眼冒光。
　　她甜腻腻的跟青龙咬耳朵，说，老公，我觉得这里面有八卦。
　　她几乎能脑补出来上万卷的人妖苦情大戏。
　　青龙说你又胡思乱想，绿珠姑娘是来找道士打官司告状，求他主持公道的。
　　说起来，这名蚌精的身世着实可怜。
　　她名叫绿珠，原本住在留香河，家里还有父母双亲以及一个哥哥朱玉，一家子人生性怯懦温良，从不招谁惹谁，静心修炼。
　　绿珠曾经听父亲讲过，说它们祖上和东海之滨的鲛人有过往来。有一位鲛人曾经送给它们一颗夜明珠，说是商纣那会儿，从天上落下的星辰而成。
　　这颗夜明珠蕴含十分强大的灵力，听说鱼儿吃了能化龙，鸟兽吃了能成精，普通妖精吃了，也可以羽化成仙。
　　蚌精的祖上得了这个宝贝，十分稀罕。
　　但是它吃了之后，夜明珠在腹中发光，像是烈焰燃烧一般，从里到外，将它烧得肢骸寸裂灰飞烟灭。
　　有人说它羽化升仙了，也有人说它身形俱灭了。
　　蚌精也拿不准，这颗夜明珠到底是助人圆满的宝物，还是害人不浅的异物。因此，它们也不知道应该感谢鲛人赠宝，还是应该忌恨它们借刀杀人。
　　只能暂且疏远，躲到小地方慢慢琢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再加上时光流逝，很多人都忘了夜明珠的存在了。
　　不过，还是有人暗中惦记这个传说。
　　某一日，香河里来了一条本领高强的鲫鱼精，强占了蚌精的洞府，要求绿珠的父母将那颗宝珠交出来。
　　但是家里人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宝珠，哪里拿得出来？那鲫鱼精凶残成性，把绿珠的父母杀了，在洞府里一阵翻找，都没找到什么宝珠。
　　它认准了老蚌精留下什么线索，所以留下绿珠和朱玉的性命，日日拷打，强迫他们开口。一日鲫鱼精喝醉了，绿珠便逃出来，想要求留香河附近的大妖为自己做主。
　　她在河边遇到一条蛇精，十分同情她的遭遇，带着她回到留香河洞府，把鲫鱼精赶走了。这条蛇精温柔多情，又是如此强大，绿珠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做了它的侍妾。
　　谁想到，蛇精跟那黑鱼精根本就是一伙儿的老相识，假意协助，为的是以恩情为引，套出宝珠的下落。眼见绿珠守口如瓶，蛇精便原形毕露，和黑鱼精一起，变本加厉的对待它们兄妹。绿珠原本想着，要是自己能够讨得蛇精欢心，念在旧日恩情上面，兴许可以找个时机求蛇精放了她哥哥。
　　但是任她低眉顺眼，逆来顺受，蛇精就是不肯放人，每□□问宝珠下落，动辄拳打脚踢。
　　“奴家原本已经绝望，后来听人说，云峰山上有位羲有道长修为了得，为人正直，便抱着一丝希望逃出来，想找道长伸冤。”蚌精抽泣着，“哪里想到道长不在，那两个妖精又追杀得紧，奴家走投无路，幸好遇到青龙大哥仗义相助，救下奴家一命，没想到害得青龙大哥被大嫂误会.......呜呜，错都在我，等道长救出我哥哥之后，任杀任剐。”
　　白龙听了，感动得落泪如雨。
　　她抓着蚌精的手，说，可怜的妹妹，姐姐给你做主！那两个王八羔子在哪儿？看姐姐我一巴掌一个，劈成焦炭挖坑活埋了！
　　“我倒是有个釜底抽薪之计，”狐狸想出一个好主意，“这两个妖怪不是附身在逃犯身上么？只要找到它们的本体，凭借我们的能为，揍扁了搓圆了往死里打，打个半死，再关起来，等道士回来由他处置。”
　　众妖赞同。
　　黑鱼精不能离水太久，所以，顺着小沟小河找，一定能把它们两个揪出来。
　　与此同时，整个云峰山都被洪水泡着呢，这件事也要赶在道士之前处理妥善，不能让他看出眉目惩罚青龙白龙。
　　整个妖精大军分为两拨，一拨跟着青龙它们去找黑鱼精，另外一拨跟着石龟治水修路。
　　这乡里四面环山，洪水已经堰塞在山谷里了。于是石龟化作两头山羊，对准一座小山疯狂顶撞，硬生生将小山撞得坍塌下去，打出一个缺口，将洪水排泄出去。
　　撤了云雾，明晃晃的太阳使劲晒。把倒下的树栽回去，冲走的畜生赶回去，清理角落里堆积的泥沙，修补受损的房屋。
　　只是洪水过境之后，两个妖怪的本体已经被冲远了，找起来十分麻烦。
　　一边溜达，一边翻找。狐狸瞅了瞅身边的绿珠，忍不住搭讪：“你们真的没有宝珠啊？”
　　绿珠十分委屈，说，要是真有此等宝物，它们自己早就吃了。而且，如果宝珠真的能够助人成仙，那么它们祖上成仙之后，怎会坐视后代子孙沦落到如此境界。
　　你哥哥也不知道？
　　我和兄长是双生子，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也一般疼惜，从来没有厚此薄彼。若是家里有什么秘密，不可能只告诉兄长，不肯告诉我的。
　　那便可惜了。狐狸想。
　　“找到了！”白龙喊了一声。
　　在一处积雨形成的死水沟里，有一只肥硕的黑鱼趴在烂泥里吐泡泡。它身边有一条蟒蛇盘在水塘边的大树上。两个妖精浑身泥巴，看起来狼狈不堪。
　　白龙问绿珠：妹妹，是它们两个么？
　　绿珠厌恶畏惧的点了点头。
　　小地魔不畏肮脏，吧嗒吧嗒的跑过去，捅捅黑鱼精，喊一声醒醒。
　　它一碰，黑鱼精魂魄归位，回了神，在泥地里啪啦啪啦的甩着尾巴，甩了小地魔一身泥巴。蛇精也回过神来，开始在树杈上蠕动。
　　魂魄出窍附体这么长时间，给本体带来很严重的负荷。两个妖怪都显得有些木讷。
　　黄鼠狼已经欢快的跳过去开揍了。
　　“你们这群山间地头的小妖！”蛇精冷笑着，“知道我们为谁做事么？”
　　“哎呦，这说辞很熟啊！”小地魔问，“难不成你们两个也是来自深渊之地的无间使者？”
　　“既然有懂行的，就应该听说过黑羽尊上吧？”
　　狐狸看看黄鼠狼，黄鼠狼看着狐狸，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没听说过啊。
　　但是白龙青龙还有小地魔的脸色都变了。
　　绿珠惶恐的向后退去。
　　“奉劝你们，最好不要和黑羽作对。尊上发怒，可吞日月，神魔颤抖。”黑鱼精洋洋得意，看着绿珠，“贱人，现在交出宝珠，还还得及。”
　　众人沉默。
　　突然之间，白龙发怒，扑上去咬住黑鱼精，甩起来往地上狂砸：“无间深渊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和我老公还是为九天玄女做事的！让你狂，让你狂！”
　　它一咬，黑鱼精拼命挣扎，骂着疯婆娘，你敢打黑羽大人的使者！
　　我打你怎么了，你还手啊！白龙还在气头上，说，你还敢反抗？你再动一下试试，你——咕隆。
　　黑鱼正在扭，白龙张口说话，一不小心，生吞下去了。
　　青龙吓个半死，说，老婆，你怎么能乱吃东西！这玩意儿多脏啊，快吐出来！
　　白龙说：呕——谁让它乱动！
　　扣嗓子拍背折腾半天，吐不出来了。
　　大家一阵沉默。
　　蛇精想跑，青龙冲上去，扯着尾巴给它揪下来，揉成一坨，还威胁它：别乱动啊，我老婆胃口大，还没吃饱呢。
　　大家都看清楚了，黑鱼精是自杀，跟我老婆没关系。青龙说，谁敢胡说八道，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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