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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第三天
叶衾孤身一人离开市区。车子越开越远，直到一片墓地群。
跟随他上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有些恍惚。
父亲和母亲都被葬在这里，妹妹的葬礼我未来得及参与，也未曾被允许前来祭奠。可曾被覃宁告知过，她的葬礼由叶衾一手主持，最终与父母并排葬在一起。
面前的墓碑光洁干净，显见常有人清扫。叶衾弯腰，将一捧新鲜花束轻放在墓碑前。
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面孔。
碑上清晰地写着，乔姝之墓。
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颤动。之后便是静寂，静寂到足以听到叶衾的呼吸声。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讲话。眉眼萧索，神情怔忡，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从来都是自信而强大的样子，偶尔存一点小小的坏心，却始终眉眼温柔含笑。从小到大，他不曾给我见到过这样的表情，分明已深陷回忆之中，眼底悲痛之色愈发深切，久久都未消散。
我发过誓，若我在，必定不会让我的心上人忧惧悲苦。
我没能做到。
我不想再看下去。
在我即将步入大学生活的时候，父母双双死于一场意外。那时叶衾已经回国一年，获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帮我们姐妹一起料理后事。因我哭得撕心裂肺，父母生前好友纷纷劝我们两个要看开，尤其是我，虽只早生几分钟，可毕竟是姐姐，更要坚强一些。只有叶衾同我说，你是姐姐，理应坚强。可这件事于你已在承受能力之外，所以你可以哭，可以软弱一些，没有关系。
人生是什么，在这件风云突变的事情之后，我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说起来，那段时间因为太过愁云惨雾，我思考过不少问题。除去人生哲理，还有我和妹妹之间的关系。
即便是双生姐妹，也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可惜，我们不幸在一件事上步调一致。
我头次知晓妹妹对叶衾的心思，起源于她高中时为叶衾亲手织的一件围巾。她本来瞒得滴水不漏，只在寝室熄灯后偷偷躲在被窝内打手电筒做工，从不在家中显露半分针织才艺。怎奈她寝室中有个覃宁，与我与她都很交好。一次我们一起吃饭，被她不慎说漏了嘴。
那一刻妹妹的脸色先是羞赧，继而试探，最后是理直气壮。
她说：“你知道就知道吧，姐姐，我喜欢衾哥哥。”
覃宁问：“衾哥哥是谁呀？”
我没理会她，脑中回荡的全是妹妹这句话，心电急转，最后平静地说：“高中生不允许早恋。”
“明明你自己就……”最后她在我严厉的眼神底下没说完，改口，“那我等高三毕业以后再表白就是。”
我们自出生起就同宿同食，我是姐姐，对于她喜欢的而我又不是一定要抢到手的事物，已经习惯退让。可这一件事上让我就此痛快退出，我不甘心。
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许多年，这个人长久被我放在心上。叶衾，他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时他还没有回国，我在当晚同他通话的时候心情郁郁。他正忙着写论文，修长手指在键盘上敲敲停停，但还是很快察觉出不对，然后问我怎么了。
我说不出口是因为妹妹，我不想把你让给他。那时叶衾还不属于我，或者说，他从未属于过我，我从未拥有过那个资格。
我重重叹了口气。反倒让他笑了。
他说：“你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叹气的？”
我很不服气：“虽然我比你小，但是你在我这个年纪看我练字的时候也爱叹气，你怎么能说我有什么好叹气的呢？”
隔着视频电话他轻轻一个挑眉：“我是因为那时你不乖，让人头疼。你又是为什么叹气？”
我一本正经地说：“自然是因为妹妹不乖，让人头疼。”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才是让人头疼的那个。”他笑着随口说，“你们姐妹两个又怄气了？”
我们姐妹怄气的时候不多，一个月也就四五次的样子，跟对面邻居兄弟两个动不动就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地互相往对方脸上招呼比起来，简直不能更温和。可在叶衾眼中，我们仍然属于经常怄气的姐妹，且他对我们的怄气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会发生什么超出鸡毛蒜皮的大事。
我其实很想让叶衾给我一个承诺。可承诺这个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小时候鼓足勇气都要不到的承诺，现今更加说不出口。
于是最后我什么都没说。
回想起那个时候，时差让我和叶衾之间的交流存在一定间隔。但他出国的那些年，除去时差这个无可奈何的东西，我总是被尽力满足的。
我对叶衾说：“我想吃巧克力，上个月你带回来的那种。”
于是第二周收到了海外寄来的包裹。
我又对他说：“我想你，想看到你的样子。”
于是有了规律的视频通话。
诸如此类种种，数不胜数。我那时想，所谓神明，大抵也不过如此。除去那一个承诺，叶衾其他方面的表现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又在心里不无萧索地想，那个承诺，他本来也没有那个本分去给。
可同时我又想，若他真想许诺一个女孩，我与他这么亲近，青梅竹马，我应当可以排在顺位的第一个。
我刻意忽略了妹妹。而墨菲定律告诉我们，总有些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于是我没能排在顺位的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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