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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田芳故意杀人案
Chapter 9
照片上的图像消失了。
录音笔也罢工了。
徐烁的布局非常周密，精心设计了每一个环节，他绝对是个出色的律师，无论是策略还是手段。
但顾瑶并没有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来时的焦躁感已经因为踏入这个门口而被安抚下去。
她甚至开始觉得有意思了，尽管被人一步步引入瓮中，但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
她尚且在摸索玩法，虽然很难，却好过过去几天的无力等待。
顾瑶决定反客为主：“你把我引过来到底是为什么，不如直接一点儿。”
徐烁说：“从昨晚到现在，你的每一个问题我都老实回答了，你还嫌我不够直接？”
顾瑶嗤笑：“你是回答了，可你的话里没有一个重点，这就是做律师的谈判技巧吗？”
徐烁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忽然问：“我很好奇，顾小姐为什么选择心理学专业，是不是心理专家的口才都和我们律师一样好。”
顾瑶不懂他在卖什么药，便将问题扔了回去：“哦，那你为什么选择律师专业？”
徐烁反倒很大方：“我嘛，简单，除暴安良，维护正义。”
屁。顾瑶一个字都不信。
徐烁对她那充满鄙视和怀疑的目光丝毫不介意，接着说：“我上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按照当时分数线我能选的就是化工大、医科大、公大、交大，还有法学院。做化学研究和当医生我都没兴趣，交大离得太远，公大嘛，我从小就被警察追，都追怕了，索性就去学法律。想着以后既能伸张正义，又能学会一点儿颠倒是非的本事，以后再碰到警察就不怵了。而且还能挣那些不法分子的不义之财，不管帮他们打的官司是赢是输，钱都可以照收。”
按照这个逻辑，这个徐烁要不就是个二皮脸，要不就是瞎扯，否则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顾瑶不知道这番话里有多少真，多少假，姑且当作七分真好了，起码是他说话最多的一次，而且他还非常不吝啬地给了很多重点。
徐烁见顾瑶没搭茬儿，便建议道：“如果顾小姐有兴趣，不妨也给我做做心理分析，看看我到底是哪里变态，怎么就活得这么扭曲呢，非得用监控别人来打发自己的时间。”
是的，他为什么这么做？
动机是什么？为名，为利？
如此兴师动众，绝不可能是吃饱了撑的。
顾瑶定下神来，却没有按照套路出牌。
“找我咨询心理问题是要花钱的，我是按小时计费的，一小时七百块，这还是在线心理咨询的价格，如果需要面聊，一小时两千。徐律师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请过来，请问是现金还是手机支付？”
徐烁乐了，换了个坐姿：“巧了，我回答问题也是要收费的。不管在这段时间里我给了几条法律意见，哪怕只是闲聊，或者时间不满二十四小时，我都是按天收费的，一天三万。”
“……”顾瑶冷着脸。
徐烁又说：“不过咱们今天是第一次正式会面，要不就互相免了吧？”
顾瑶没理他这茬儿，转而把话题带入正轨：“徐律师刚才说，你学习成绩不错？”
“年年第一。”
“那怎么又会从小被警察追到大？你的时间到底是在学习，还是在研究犯法？”
“我这人悟性高，记性好，而且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那么，徐律师有前科吗？”
“没有。”
顾瑶沉默了几秒。
整天被警察追却没有前科，要不就是会撒泼耍赖，要不就是家里背景雄厚，有人拿漂白水给他洗，或者家里有人是当警察的……
她的直觉告诉她，第三种可能性是对的。
可她的理智又告诉她，如果徐烁的亲属真有当警察的，他应该不会有这副身家，再说他这一身痞气也不匹配。
顾瑶抬起眼，再度对上徐烁的目光，这一看，不禁一怔。
前一天晚上两人照面都是在暗处，灯光不足，光影交错，难免会误读，今天这间屋子如此明亮通透，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楚。
顾瑶也是这时才发现，这个男人有一双非常精致的眸子，狭长且内双，眼尾上挑，衬着斜飞入鬓的眉，以及那对幽深漆黑的瞳仁，气场不俗。
而且他也在打量她，那双眸子映着日光，冷而冽，仿佛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案子在研究，不带性别，没有丝毫逾越。
顾瑶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在会场里初见他那没正形的样子，竟会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
她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再度开口：“请问，你当律师以来，都是在帮什么人打官司，是平头百姓居多，还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居多，或是道上的人？”
徐烁微微一笑：“都不少。不过后面两种人我是拿钱办事，第一种我最多只收个辛苦费，要是心情好，就直接免费献爱心了。”
顾瑶：“这样你岂不是很亏？”
徐烁：“做善事，积福报，吃亏就是福。再说，我也不缺钱。”
“这么说，徐律师不仅结交了一批富人朋友，还有些道上的交情，难怪你会这么有恃无恐了。”顾瑶很快话锋一转，“你监视我的私生活，拍我男朋友的照片，调查我的家庭背景，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授意？”
徐烁挑了下眉：“你是心理专家，这不是应该你告诉我的吗？”
顾瑶很痛快：“我的分析结果是，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何以见得？”
“第一，如果是他人授意，你身为律师有责任劝阻对方，即使劝阻不成也会将自己择清，因为你知道这是在违法。通常当律师的人都不会轻易踩线，越是熟读法律，见多了知法犯法的白痴，就越明白后果的严重性。然而，当律师的人觉得最有趣的，是游走在法律边界，稍稍做一点儿出格的事，却又不触犯法律的玩法，你们会觉得刺激和有成就感。”
“第二，因为这是你自己的意思，你不能假手他人，所以你只找了一个信任的黑客小弟。你明知道这些事已经触犯法律，所以你最先想到的就是如何抹平痕迹，让别人抓不到一点儿证据，只要没有证据就告不了你。或者你有别的办法，让被你侵害隐私的人息事宁人，不去举报你。”
“第三，你不差钱，又很闲。能让你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没背景没人脉，还要冒着这么大风险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以你的身家和脾气，恐怕没有人请得动你，除非是你自己想做。”
顾瑶的逻辑不可谓不严密，她不仅是在分析，同时也在分析当中观察着徐烁的表情。
这个男人绝对是一个善于管理表情和控制情绪的高手，他不是个内向的人，更不是天生面瘫，却能控制住自己的微表情，让她难以抓到端倪，这个人绝对有着不一般的经历。
再者，这个男人或许不是从小就生活优越，但这种富足的生活起码已经超过十年，否则他绝对练就不出来举手投足间的稳重淡然。
通常来讲，当一个奴隶突然暴富成为奴隶主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嚣张跋扈会比其他奴隶主更加凶残。那是因为过去的自卑感已经演变成自负感，长时间被贫穷和自卑压迫着，已经让这种人心理失衡，在潜意识上亟须被扶正，进而会在不知不觉间自我迷失和膨胀。
但像是这样暴富的转变和起伏，在徐烁身上都完全看不到，他的自信笃定，以及平静流淌在骨子里那种优越感，绝对是常年累积而成的。
就在顾瑶快速得出这些定论之后，徐烁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有着赞赏，也有着兴味。
“顾小姐真的很厉害……哦，我是不是应该尊称一声顾老师？”
他的话半真半假，并非真心，只是在扰乱她。
顾瑶没上当，继续自己的分析：“昨晚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跷着二郎腿。通常一个人在看书、看戏，或是严肃场合会采用这种姿势，大脑要么就是处于放松状态，要么就是把精力集中在当下做的事情上。可是刚才我进门时，你是横着二郎腿的姿势，就是‘4’字腿，这说明你正在释放你的自信，你可能要准备和我有一番争端，而且你坚信能战胜我。”
徐烁笑意渐浓：“原来行为细节也能解读心理，厉害。”
顾瑶继续说：“还有你的站姿和走路姿势。你昨晚一直是在双手插袋，这样的人城府很深，习惯暗中策划行动，而且警觉性高。你的步速也比一般男人要慢，只有严格自律、谨慎有条理的人才会如此。而且你很精明，不轻易信任他人——就你这些肢体动作而言，倒是非常符合你的背景和职业，除了律师，我还真想不到其他更适合的身份。”
其实顾瑶很少有机会对一个陌生人进行这样全面缜密地分析，而且还是知无不言。
一年前的事她不记得了，她自然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如何对罪犯进行心理研究和辅导的。
这一年来她所经历的案子都是些小纠纷，来问诊的求助者咨询的都是生活里的一地鸡毛。而那些人大部分都非常地敏感、脆弱、彷徨、焦虑，作为一个心理专家不可能用极端且尖锐的词语，更加不能如此直白地进行剖析，整个过程下来往往是循序渐进而且迂回的。
对于徐烁的分析，还是顾瑶这一年来的头次尝试，她心里身处的亢奋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的确是想保护家人，也的确因此时的交锋而感到刺激，体内压抑许久的某种情绪也渐渐苏醒，就像是那天在天台上对峙陈宇非，而且这次的个案更有挑战性。
就在分析徐烁的同时，她也在进行观察，无论是那沉静的眼神，还是唇角若有似无的微笑，或是其他细微的表情。
顾瑶知道，时机差不多到了。
于是话锋一转，她再次提出那个问题：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恩怨，会吸引一个这么厉害的律师跑来江城，故意针对我父亲和我男朋友？”
徐烁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空气里的温度也跟着降下去。
安静了两秒，他的姿势终于动了，放下二郎腿，身体前倾，双手在膝盖上交握，手肘就架在膝盖上。
徐烁笑容尽收：“在微信里我不是已经说了吗，这是我初到江城的第一个案子。对于重要案件，一个专业律师应该做的就是‘针对’。”
顾瑶：“你的第一个案子？你代表的是哪一方，‘江城基因’并没有请你加入律师团队。”
徐烁：“这一点我也说了，顾小姐身份敏感，你是‘江城基因’老板的女朋友，我好像不应该和你透露太多。”
顾瑶毫不放松：“如果我想知道呢，你有什么条件？需不需要我签署保密协议。”
徐烁扯了扯唇角：“那玩意儿要是有用，就不会有‘杀人灭口’这四个字了。”
顾瑶：“那你想怎么样？”
徐烁扫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空茶杯，手却没动。
“我渴了。”
顾瑶明白了。
她知道他是在故意挑衅，因人生气就会做错决定。
顾瑶将茶壶拿起来，正准备给他蓄满，这才发现壶已经空了。
她索性站起身走到角落的饮水机前接热水，然后折回来给徐烁的杯子满上。
徐烁就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等顾瑶倒完水，也觉得自己也有点儿渴，毕竟刚才说了那么多话。
但她不想碰徐烁一开始给她倒的那杯茶，于是又从茶盘里拿出一个新的杯子，重新注上热茶。
顾瑶将茶杯端起来，呼了两下，喝了一小口，又放下，看到徐烁只伸出一只手，用食指和中指的背部碰了下杯子。
他好像觉得烫，都没端起来。
顾瑶问：“你该不是让我给你吹凉吧？”
徐烁顿住，敛去眼底锐意，抬眼间风流尽显：“这么香艳的条件，我可不敢领受。”
顾瑶：“……”
就在这时，徐烁开口道：“我拍了一张你男朋友和陌生女人的照片，你没有来追问我那个女人的身份，以及他们在酒吧之后又去了哪里，做过些什么，竟然只是追问我为什么调查你的男朋友……看来你很信任他啊。”
顾瑶：“所以呢？”
徐烁笑了一下：“我这个人是很有同情心的，尤其是对于被欺骗的弱小女性，我会非常愿意表达善意——这是那个女人的资料。”
徐烁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简历，递给顾瑶。
顾瑶拿起来一看，简历的上半段很普通，没什么特别。
直到顾瑶看到下面一行龙飞凤舞的手写字，她的脑子就像是被什么劈了一下，思路一下子就断开了。
——20××年4月，牵扯进“江城基因”高管服药致死事件，经警方调查将会被控故意杀人罪。
这不是……
顾瑶只觉得血液自脸上极速退去。
徐烁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看你现在的反应……怎么，原来你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那个涉案的律师助理吗？”
他是明知故问。
自从高管服药致死的新闻曝光之后，当场的唯一目击者女助理的模样，就没有在媒体上曝光过，甚至连名字都被隐瞒下来。当然死去高管的脸也打了马赛克，应该是“江城基因”和律师事务所一起疏通了媒体，所以顾瑶和广大吃瓜群众一样并不知道两人的长相。
眼下，顾瑶已经不管其他了，她只是不能置信地盯着手机里女助理的照片，和那些看似普通的经历。
得知照片里女人的身份之后，这上面每一个字，都让她细思极恐。
这个女律师助理名叫田芳，江城人，法学院毕业，入职不到五年，过去接触的都是商事案件。
最诡异的是，这份简历里还有一行备注，里面清楚地记录着田芳的生理期……
但是顾瑶也只看到这么多，其他信息还没看清，手机就被抽走了。
顾瑶下意识抬起头，脑子有些蒙，也有些晕，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茫然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徐烁的声音又轻又淡：“这个女助理是此案的唯一目击者，也是本案的被告。你说，要是她和你男朋友的照片在这个时候流了出去……呵。”
一声低笑，钻进顾瑶的耳朵。
她激灵了一下，又听到徐烁说：“你也知道，媒体记者的想象力都很丰富，他们分分钟就能编出几个版本的故事。比如，‘江城基因’的老板祝盛西勾结律师助理，在感情投资之后利用她去谋害公司里的某位高管，意在杀、人、灭、口。”
这四个字第二次从徐烁口中说出，顾瑶一个字都接不上来，她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却有点儿力不从心，心跳的速度也有变化，手脚冰凉，而且渐渐开始乏力。
不仅如此，连听力和视力也开始变得迟钝。
不对，这不是惊吓后的生理反应！
那个茶有问题！
顾瑶刚意识到这一点，就飞快地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
她清醒了一点儿，立刻扶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抓着手机往门口走。
她以为她走得很快，但歪歪斜斜地走了好一会儿，才碰到门把手。
可与此同时，她身后也多了一股迫人的存在感。
一只手轻轻地将门板压住。
顾瑶努力睁开眼，甩了甩头。
她拉不动门，越发无力，便将额头顶在门上，一只手去掐自己的大腿。
这时，一道温热的呼吸缓缓拂过她的耳垂，那人的声音不仅低沉而且带着嘲弄。
“难道你没发现吗，相比起你男朋友的那张照片来说，我对你的监控更全面。”
一声低笑。
“所以，真正让我感兴趣的人，是你啊。”
顾瑶无力地转过身，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恍惚间只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笑容。
她试图抬手去给他一拳，然而却只是举到了他肩膀的位置，就无力地滑了下去。
她想去抓住男人的西装外套，却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膝盖已经没了知觉。
她的背脊贴着门板，一路下滑。
直到即将跌坐在地面的瞬间，顾瑶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道托住了她的腰身。
然后，她的身体就腾空了，仿佛在云端，一颠一颠……
她知道，事情要糟糕了。
可她也只能想这么多了。
很快，黑暗袭来，将她拽入深渊，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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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章内容，要明确一下：
1、虽然徐烁的出发点是寻找真相和复仇，但他确有违法违规行为，不值得宣扬。相信大家是有分辨能力的。
2、现实中遇到下药的事，在调查的时候会判断主观动机：就是这个人为什么要下这个药。理论上，如果动机表明存在社会危害性，那么就算犯罪未遂，也会严肃处理。当然也有许多大家认为“不合理”，被包庇轻拿轻放的事情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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