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谎言

作者:余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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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6


      田芳故意杀人案
      Chapter 6

      颁奖典礼过后,媒体记者被安排离场,许多宾客迎向顾承文。

      所有人都知道,“顾承文”这三个字将会在接下来几天出现在财经消息的头版,他又一次成为江城的代表。
      所有的资源和利益关系都会自觉向顾承文涌去。人人都争着和顾承文牵扯点关系,年轻人期望得到他的看中,竞争者也会希望从他手里分拨点资源,反倒是暗中和顾承文较劲儿的敌人们,又要继续忍气吞声了。

      见顾承文被人群包围,顾瑶没有第一时间加入,而是往反方向走。

      可就算她没有主动和任何人打招呼,这一路走出去,仍是避无可避地被人塞了一叠名片。
      她将那些名片拿在手里,直到离开会场,在外面记者采访专区看到了一群人。

      外围都是记者,将里面围堵得水泄不通,而且一个个问题犀利,恨不得将那人回答的问题一个字一个字分开来解读。
      被记者们围住的不是别人,正是杜瞳。
      这个女人频繁出现在顾承文的身边,所谓的“师徒”关系早已被传得乱七八糟,反倒是顾承文的妻女几乎很少在媒体前露面。

      顾瑶经过外围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刚好媒体记者已经采访过一轮,被工作人员安排去休息室,杜瞳也从人群中脱身。

      顾瑶无意和杜瞳正面接触,正准备离开,没想到身后却快速跟上来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
      杜瞳的声音传进耳里:“顾小姐,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
      顾瑶只好转身,微笑。

      杜瞳一反刚才面对记者时的面无表情。
      “听说顾小姐刚刚被心理咨询师协会开了,还是因为暴力事件,没想到今天还会有闲情逸致过来凑热闹。”

      顾瑶依然在笑:“不是被开了,是我自动请退。”
      杜瞳:“暴力事件是真的么?我还以为心理咨询师是靠一张嘴来做事的,没想到嘴皮子不够用,还得靠拳头辅助啊。”

      顾瑶跟着点头:“是我的基本功开始没练到家,要是我能有杜特助的三寸不烂之舌,也不会闹得这么大了。”
      见顾瑶没有丝毫恼火,更没有被她的话刺激到,杜瞳不由得沉默了。

      这就是顾瑶要的效果,她又笑了笑,准备走人。
      杜瞳突然开口:“你一拳打断王盟鼻梁的事,顾总也知道了。”

      顾瑶一怔。
      从她回到家里,和顾承文、李慧茹吃了一顿午饭,傍晚又和顾承文一起来会议厅,从头到尾顾承文都没提过。
      杜瞳:“想不想知道顾总是怎么评价的?”

      顾瑶看向杜瞳,安静了几秒,平静得出奇。
      “我想,以我爸的性格和他对我的关心,他只会在乎我在这件事里有没有受伤。当他知道吃亏的人不是我,他就不会再多说一个字,更不会将自己的观感告诉一个助理。这毕竟是我们的家务事,杜特助,太沉迷工作很容易走火入魔,不如尝试将一部分时间分配给自己的私生活,这对你有好处。”

      顾瑶轻描淡写地将窗户纸捅破,却又给杜瞳留了面子,这是她在用她的礼貌、教养和自制力来警告外人。

      杜瞳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顾瑶。
      那双眼睛里流过一些顾瑶看不懂的东西。
      但下一秒,杜瞳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很快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顾瑶转身回到会场,却不见顾承文。
      会场主管这时迎上来,说:“顾小姐,顾总已经去了我们后面安排的商务吧休息,同去的还有几位公司的老总。”
      顾瑶:“好,谢谢。”

      聚会过后就是商业人士们开小会的时间,谈得来的,或是有生意往来的老板们会聚在一起,谈谈风花雪月和商业操作。
      顾瑶对这些没兴趣,留在这里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场内这些阔太太她几乎都不认识,又不可能上前和她们攀交情,本来是打算过来亮个相,用实际行动证明谣言纯属污蔑,但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那些塞名片给她的人也都是看在她是顾承文女儿的分上,可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顾承文的宝贝女儿无心商业,从她这里下手非常愚蠢,还不如找杜瞳,那才是顾承文最器重的猛将。
      想到这里,顾瑶方才面对杜瞳时竖起来的刺,又一根根塌了下去,她有些无力、挫败,比起心理学,这完全是一个她不擅长应对的场合。

      顾瑶在会场里逗留了几分钟,就准备离开,这时手机上传来一条消息,是杜瞳发来的。
      “顾先生吩咐我让司机先把顾小姐送回去,十分钟后车会停到门口。”

      顾瑶合上手机,心情更差了。
      她索性拉紧披肩,走出会场,一路走下楼梯,提前站在下面红地毯上等车,顺便透透气。

      ……

      说起杜瞳的阴阳怪气,其实一年前顾瑶醒来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排斥。
      杜瞳虽然是顾承文的助理,却并不喜欢顾瑶,每次私下见面都是夹枪带棍的。

      那时候,顾瑶还在恢复期,她每天要记下来的事情有很多,要努力接受自己的身份、背景,父母是谁,男朋友是谁,职业、家庭和生活环境等等,自然无暇顾及杜瞳的古怪。
      后来顾瑶重新拾起专业,又在新闻里看到杜瞳面对记者们对答如流的访问,看着她眼神里透着骄傲,仿佛身为顾承文的代言人是光宗耀祖的事。

      顾承文是一手将杜瞳培养起来的伯乐,杜瞳无父无母,便将顾承文当作自己的父亲,她努力工作表现也是为了博得顾承文的肯定,毕竟顾承文的一句表扬代表着整个江城投资圈最大的殊荣。
      也因如此,杜瞳必然会对顾承文这个丝毫没有商业眼光和投资触觉,却享有顾承文所有关爱的女儿忌妒万分。
      当顾瑶看明白这一层时,她就决定不再跟杜瞳计较。

      没有子女可以选择父母和出身,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子女一定要继承父业,接不住就是无能。
      可惜这两件事,很多人都看不开。

      ……

      顾瑶盯着前方的地面。
      灯光洒下来,将她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地上,有风吹过,裙摆撩了起来,发丝也乱了。
      顾瑶紧了紧披肩,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这时,身后的台阶上响起一阵低沉的脚步声,随即有另一道修长的影子落下来。

      顾瑶回头一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坐在“程耀辉”位子上那个眼光讽刺,笑容幸灾乐祸的男人。

      男人也看到了她。

      顾瑶转过头,再度看了一眼手机,希望时间快一点儿。

      但天不遂人愿……
      她身后倏地响起微凉的嗓音:“想不到江城金融大亨顾承文的女儿,竟然会在这里遭受冷落。”

      顾瑶充耳不闻,只是盯着见面地面上的两道影子。
      直到比较高大的那个缓缓移动她旁边,站住了。

      那道影子侧过头,看着她,又是一阵风吹过,她的裙摆和这个男人的西装下摆都被卷起。
      顾瑶忍了忍,终于转过头迎上男人的目光。

      徐烁的嘴唇抿着,弧度极淡,看似礼貌却又讥诮。
      ——他在看她的笑话。

      可他们不认识啊。
      顾瑶没有忘记,方才会场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很明显是冲着顾承文。
      难道是竞争对手?

      顾瑶忽然开口:“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徐烁淡淡道:“徐。”
      “哪个徐?”
      “双人徐。”
      “你是江城银行程总的助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男人离开会议厅后,陈枫是这么告诉她的。

      徐烁:“不是。”
      “不是?”顾瑶一怔,“那你怎么会坐在程总的位子上?”
      “哦,我只是一个小律师,初到江城,人脉匮乏,就混进来发发名片,刚好看到程总的位子空着……”
      话音一顿,徐烁笑了:“省得浪费。”
      “……”

      这个男人的说辞顾瑶一个字都不信,但像是这种滚刀肉式的对答,又很难让人找到突破口。
      顾瑶安静地打量他。
      在商业上,她或许是门外汉,可是面对人性、人心,这可是她的主场。

      只是徐烁对她的视线一点儿都不在意,还当着她的面上下摸着身上的几个口袋,终于翻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她。
      “Sorry,最后一张。”
      “……”

      顾瑶觉得这张名片的设计有点儿眼熟,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荒谬所掩盖。

      她盯着那上面的名字和头衔,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啤酒辣妹No.1,林、美、美?”

      空气凝结了两秒。
      徐烁耷眼一看,笑了:“不好意思,这是别人给我的。”

      顾瑶没说话,只是看着徐烁又从身上翻出一支笔,将名片翻了一面,然后在上面快速写了一行字。
      徐烁收好笔,又将名片递给她。

      顾瑶没接,她看着背面的那行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
      ——徐烁,明烁律师事务所,东华写字楼A座,手机号138××××××××。

      徐烁挑了下眉:“嫌不够正式?那就扫个微信二维码吧。”
      顾瑶安静了一秒,将名片接过,塞进手包里,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是直觉认为这张名片比她先前收到的那些都更重要。

      顾瑶将包扣好,一边将挡住视线的碎发拨开,一边问:“徐先生一直都是这么看人的?”
      徐烁:“我怎么看人了?”
      “我以前认识你?”
      “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你和我父亲是旧相识?”
      “我都没印象的事,顾小姐是怎么想到的?”

      顾瑶沉默了几秒。
      这个徐烁一直在以问答问,他要不就是深谙谈判技巧,要不就是准备充分。

      顾瑶忽然笑了:“既然不认识,徐先生为什么突然来跟我搭话?”
      徐烁仿佛很诧异,路灯的光洒下来,落在他脸上,在眼窝处留下一抹幽深。
      “因为我看顾小姐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奇怪里面那些人竟然会把你冷落,所以过来关心两句。”
      “原来你是看我可怜。”
      “客气,日行一善罢了。”

      真是滴水不漏。
      而且对话的时间太短,顾瑶完全抓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顾瑶正准备再度出击,这时就听到“嘀嘀”两声。
      司机已经将车开了过来。

      徐烁扬了扬下巴,笑得非常没正形:“哦,南瓜车来接你了。”
      “……”
      顾瑶没理他,转身走向车子。

      开门坐进去,顾瑶又透过贴着黑膜的车窗看向外面。
      徐烁没有逗留,径自越过车道走向停车场。

      顾瑶随手打开手包,翻出里面那叠名片,一张张都非常讲究,有的是经过艺术设计的,有的是镶了金边的。
      唯独一张皱皱巴巴,上面好像还沾过水。

      顾瑶将它拎出来,就着微弱的灯光再度看了一眼,先是背面,再来是正面。
      似乎没什么出奇,多半是这个叫徐烁的男人,曾经去光顾过那个叫林美美的啤酒妹……

      然而下一秒,顾瑶目光一顿,好像被什么东西劈中了。

      就在林美美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酒吧的地址和名字——“Jeane吧”。

      “Jeane吧”,不就是祝盛西被抓拍的那张照片的地方?
      徐烁也有那里的卡片?
      这是巧合,还是……

      顾瑶吸了口气,很快将徐烁写下的手机号输入到微信添加好友里,搜到一个名叫阿烁的微信号。
      顾瑶直接在添加好友请求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但顾瑶没有将朋友圈对他开放。

      徐烁很快发来一个小表情,是个婊里婊气的啤酒妹正在扭着腰推销啤酒。
      顾瑶没回,直接点开徐烁的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他拍的“Jeane吧”的照片,而且角度就和祝盛西那张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同样的桌子,同样的吧台背景,只是桌前没有人。

      这下顾瑶已经可以肯定,这张名片上的“Jeane吧”就是祝盛西去的那家。
      那么问题来了,照片会不会就是徐烁拍的?
      他不是律师吗,怎么还干起狗仔的工作了?

      顾瑶正想到这里,微信响了。
      顾瑶一看,还是徐烁。
      “不好意思顾小姐,我要开车了,晚点儿聊。”

      顾瑶还是没回,又点回他的朋友圈,想再找出点儿什么。
      谁知这次点回去,徐烁的朋友圈已经空空如也。

      ——他也把她屏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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