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爱人]Black Rosevil Ⅰ

　　拿到DNA结果的那一刻，黑龙以为自己发现了最大的秘密。皇龙对他恩重如山，他决然不会因为绿夫人的限制将秘密彻底掩埋。

　　唯一的问题是来实。
　　至今为止，来实还在绿夫人手上。
　　黑龙从未想过，一场为了来实安全而举办的韩国之旅，却成为来实的另一场险遇。他所能断定的，是绿夫人绝不会伤害来实。只要他没有行动，来实就会好好的。

　　为了保证所有的人都能顺利度过这一场危机，他需要等待。
　　幸好，等待不是没有回报。
　　皇龙归来，绿夫人又突然离开，无疑给了黑龙一个好机会，即便他很疑惑——

　　为什么夫人会突然离开？

　　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扰着皇龙。
　　对皇龙来说，绿夫人的去向比宁苡露的死重要很多。
　　坦白告知黑龙自己明明白白知道一切后，皇龙简简单单跳过宁苡露的事，仔细追问起绿夫人的去向。漫不经心的回应着 ，黑龙觉得一团气哽在心口，堵得发慌。

　　在皇龙面前，黑龙并不擅长隐藏，也觉得没有必要隐藏，他很快就直截了当问道，“这么说，其实您并不爱她吗？还是说，当初在大陆时您对宁苡露说的话不过是谎言？”
　　皇龙沉默了一会，反问，“因为我没有杀死小绿替小露报仇，所以，爱就是谎言？”
　　“难道不是？”黑龙的眼神很认真。

　　看了他很久，皇龙一声幽叹，低声道，“黑龙……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究竟生存在什么样的世界？……不过，我这一生的确只爱过一个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替她讨回公道？！”

　　“因为我穷尽一生也只能拥有一个小绿。”
　　这就是原因。

　　“黑龙，你说公道？可是何为公道？我为小露讨回公道，谁又来为小绿讨回公道？”
　　“错的人是我，和小绿有何关系？在大陆有了别的女人，是我辜负了小绿。丢下小露回到香港，则是另一场辜负。”

　　“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这两场辜负。既然我已失去了补偿小露的机会，又何苦失去补偿小绿的机会？”
　　“凭什么要小绿为我的错误付出生命？如果一定要某个人为小露的死付出代价，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皇龙的声音始终很温和，许多一开始接触他且全然不了解他的人都喜欢通过他的声音推测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而这温和的声音却说着一样冷漠的话语，就像温润的水滴，一点点，锈蚀坚硬的钢铁。
　　过去的一切也早已被他的温柔缓慢腐蚀，变得千疮百孔。

　　黑龙始终盯着他的眼睛。可皇龙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即便是在情绪最为激昂的时候。
　　长时间在黑暗世界的生活，已让皇龙练就隐藏所有心绪的能力。

　　“可您是如何知道的？小露的事？”
　　一口抿下杯中的残酒，有斟上一杯。皇龙的笑容有些苦涩，黑龙极少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黑龙，你应该知道，小绿过去是香港最厉害的杀手。身为顶级杀手的她为了铲除‘青龙帮余孽’炸了一幢楼？！你认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吗？”
　　“所以，你也应该知道，孩子……”
　　“我知道。”

　　“难道您真的……”皇龙的淡漠彻底刺激了黑龙。
　　“皇龙，我曾无数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当您交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天下最好的知识，帝王术的时候，为什么你教我如何去爱别人？……会不会，因为你本身就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别人？”他的话语越来越尖利无情。

　　皇龙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柔声说道， “爱情，杀人的时候用不着。”

　　“……因为用不着 ，所以……无所谓吗？”
　　皇龙没有做声，但他的表情告诉黑龙，在皇龙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那是你最爱的人……”
　　“对你来说，爱情价值千金。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我重视我爱的人。但是……对我来说，更重要的却是权利，在我的世界，唯有权力至高无上。我选择了权利，如此而已。而我比谁都清楚，坐这个位置，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真的不恨夫人吗？”黑龙无法明白爱人被杀掉却还能如此云淡风轻的皇龙的真实想法。

　　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皇龙透过落地窗看着香港的夜景。享受着失去生命中无数重要的人换来的俯瞰香港夜景的资格，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场梦呓。

　　“恨……我曾经很恨她。但是……黑龙，你还年轻，有些东西，你不明白。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能一直陪伴在你身旁支持你的女人，而不是你最爱的人。
　　“小露被小绿杀了的事，我很生气，但是……我永远不会因为杀人的事伤害责怪小绿。爱情的事，迟早会淡忘。至多，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能陪我走下去的，唯有小绿。”

　　顿了顿，他轻叹一声，突然提起来实。

　　“这也是我不愿意你和那个日本女人过多来往的原因。经过这次的事和上次杨义生的事，黑龙，你应该明白了。你放心，我会给小绿的随从打电话，让他们放了那个日本女人。但是黑龙，你必须真正的，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你和她，要如何走下去。

　　“那个日本女人，或许是个传统意义的好女孩，但传统意义的好女孩，无法适应我们的世界。或者她改变，或者你放弃。
　　“但若是逼着那个日本女人改变，改变她与生俱来的那些吸引你的特质：纯洁，善良，单纯，喜欢照顾人。将她变成另一个小绿，届时，你会后悔吗？黑龙？你还会爱她吗？黑龙？”

　　你会后悔吗？
　　黑龙？
　　如果来实变成绿夫人的样子？

　　你最爱的人失去了让你爱上她的所有特质，你还会爱着她吗？
　　黑龙？

　　黑龙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女人是会变的。”皇龙冷冰冰地笑着，笑容中有看淡世情的彻骨的寒冷。

　　黑龙略有些迟疑，却还是说出了宁柠的事。
　　“那您知道您还有一个女儿吗？”

　　皇龙鲜有表情变化的脸上露出一抹彻底的惊愕。
　　他不知道女儿的事。
　　他也认为，宁苡露只生了一个儿子。

　　可疑惑与惊愕也不过是短暂的片刻，没多久，皇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果然如此，所以，小绿会指使一个女护士烧了那间小医院的档案室，当时烧死了两个护士……都是知情人？原来如此……你说的……我的女儿……是地龙身边的那个丫头吗？”

　　黑龙留意到皇龙最开始说的是“果然如此”，
　　难道皇龙曾有这样的想法？即是说，皇龙也曾怀疑，宁柠是自己女儿的事，毕竟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难道皇龙阁下真看不出来？
　　况且，对龙王社来说，做一个DNA检验很麻烦吗？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呢？我是否应该告诉我的女儿，你的母亲是被你父亲的原配杀死的？还是告诉我的女儿，你的父亲为了权力和地位出卖抛弃了你的母亲？”

　　“那……您会认这个女儿吗？”
　　“为何我要认她？”第一个反问。
　　“可是……”
　　“你认为，有我这种父亲，对孩子来说，难道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第二个反问。

　　黑龙无法反驳。

　　“算了，别提这个了。黑龙，说正事。Loveless的事解决了吗？”

　　黑龙被皇龙的沉静和冷漠彻底激怒，按捺住就快突破胸腔的愤怒与不满，黑龙将皇龙被请去喝茶这些天发生的事简短又清楚地说了一遍。他刻意提起宁柠身体里藏有YL17 的事情。
　　他又刻意重点说起宁柠的养母，宁薏云在地龙楼下买下一套房制作loveless的事。
　　虽说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但还有几个问题必须与皇龙商量。

　　“很奇怪，在我龙王社改造整间房屋的时候，宁薏云始终都没有出现！若宁薏云想要报复，那她就应该在我们改造制毒工厂的时候给阿sir们打电话，那才是诬陷我龙王社制毒并铲除我龙王社的最佳时机。”

　　“所以，黑龙你怎么认为？”
　　“我认为，左少清想做的不是扳倒我龙王社，而是……接管龙王社。代替掉您。”

　　“这样啊。”
　　皇龙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从柜中拿出一套旧得几乎看不清棋面字迹的象棋，摆上磨损的同样厉害的棋盘。
　　黑龙小时候无数次见过这副棋，皇龙对这副棋非常爱护，只要有时间就精心保养。但岁月无情，那个时候的棋虽有些磨损，却还不至于这样残旧。

　　“黑龙，同我对弈一场。”

　　黑龙松了一口气，左少清带来的不安渐渐被忘却。
　　以宁薏云马首是瞻，因为宁薏云不在身边，同宁柠聊天无意间泄露自己和宁薏云在美国的岁月，给了水龙最重要突破点的左少清永远不会是皇龙的对手。
　　若是用皇龙的口气来说，左少清太过于情绪化，也太过于重感情，是个无用的人。

　　最麻烦的，还是宁薏云。

　　“皇龙，您去找宁柠好了。龙王社有我管理。”被皇龙接连吃了三枚棋后，黑龙再度提起宁柠。
　　皇龙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用颇有些趣味的眼神打量黑龙。

　　“所以，其实您不相信我能管理好？”
　　皇龙不做声，搬动红棋，一声脆响，黑龙又失去了一颗子。“黑龙，你有些太大意了。下棋的时候，要专心。”
　　飞了眼棋盘，黑龙闷声不响，又落下一颗子。

　　“LY17的事怎么办？宁柠她……”
　　“黑龙，你既然能气定神闲同我下棋，想必已经找到了序列号，有了序列号，凭借风龙的能力，自然能彻底黑掉YL17的程序。我相信你们。”
　　“那宁柠的事呢？”
　　“地龙有保护她的实力。”略作迟疑，皇龙低声道。

　　黑龙不再作声，陪着皇龙又走了几颗子，而后——

　　“将军！”
　　像个孩子一样调皮的笑着，黑龙吃下皇龙的红将。
　　“这是头一遭，您在我手下输得这样快，这样彻底……其实，真正分心大意的，是皇龙您。不是我。”

　　皇龙依旧有些恍惚，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已被将了军。

　　他终究还是在意的。
　　只是常年的冷漠，让他忘了改如何表达。

　　“宁柠的事，夫人她一定会杀了她的！难道……”
　　“别说了！”终于，皇龙下了逐客令。

　　所以，皇龙已在十七年前放弃宁苡露，而今，他又要放弃宁柠？
　　黑龙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样的坚定成为这样冷漠无情的人。

　　带着黯淡的心绪，黑龙漠然起身，透过精致的落地窗，他看见天色惨淡，黑云宛若幕布将香港紧紧包裹。似乎又要下雨了。
　　皇龙杯中的酒还剩一半，就像鲜血。

　　“黑龙……你可曾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小绿是什么样的女人？”就在黑龙决定放弃的时候，皇龙忽然开了口。
　　“……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若是抓到你剩下的唯一女儿，一定会将她碎尸万段！请问，您想听的是这样的话吗？是不是我这样‘赞美’夫人杀掉您的女儿，就能增加您的荣誉感呢？！”
　　“呵，脾气不小。黑龙，你不管看起来多成熟，也终究还是个十九岁的孩子罢了。”
　　黑龙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皇龙笑着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将棋子收入精美的盒子里。
　　他又说道，“黑龙，你应该知道，小绿做事少有遗漏，否则，二十几年前，她也不会成为名震香港的杀手。至于你们所说的跟踪地龙却被杀掉的那三个龙王社的人应该是小绿亲手杀的。一则为了灭口，二则，也为了激起龙王社其余手下对地龙的仇恨，不是这样吗？”
　　“所以，您感到很骄傲？！您为身边有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夫人而感到自豪？”

　　“呵……黑龙，你可曾想过。小绿为何要让地龙杀我女儿，她明知道阿荣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女人。阿荣找的那个男人也有这个毛病。小绿和地龙相处了这么多年，应该清楚，地龙在感情这方面全然遗传父母。既然知晓，为何要让地龙杀我女儿？”

　　“……为了顺便杀死地龙？”黑龙以前从未留意到这一点。
　　“那么，小绿知道地龙对龙王社有很大的作用、你们几个对龙王社都很重要，她也知道龙王社是我的心血……为什么，小绿还要地龙动手？”
　　黑龙被问住了。

　　皇龙的声音依旧平稳，蕴含着淡淡的冷漠。
　　“其实，小绿要杀我女儿 ，有很多种方法。小绿其实可以亲自动手。她毕竟是‘白玉娃娃’，杀人对她来说不是一件麻烦事。那为何要让地龙动手？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凭借地龙的能力，只要逃进大陆她就一筹莫展？难道她就不知道阿荣在九龙依旧有相当的号召力，也不会怕她的威胁？”

　　黑龙恍然大悟。
　　阴暗的暮色似乎没有之前那样让人难以忍受。

　　绿夫人让地龙动手，因为她根本没有打算彻底杀掉宁柠！
　　或许她准备给皇龙留条血脉。
　　或许她只是不愿意让这仅存的血脉出现在皇龙面前。
　　所以，她用这种方法逼着地龙离开。

　　“那应该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小绿想要引出宁薏云。要引出宁薏云，眼下只有靠我女儿。小绿不辞而别，是为了亲手杀掉宁薏云。”
　　皇龙搁下手中的高脚酒杯，点上一支烟，浅浅吸上一口，将烟身搁在桌上，任由烟雾缭绕，苦笑道，“十年前，小绿逼着我戒烟，说吸烟太多对身体不好。……我不太明白女人，但我知道小绿真心为我好。”

　　“所以，即便她杀了宁苡露，您也无法生她的气？”
　　“因为她是小绿啊！黑龙，她是唯一愿意舍弃一切陪我走这条布满荆棘的□□之途的女人。”皇龙托着额头，神情依旧冷淡，但黑龙知道，那冷淡不过是痛楚的另一种掩饰。

　　“那您要如何做？”

　　皇龙没有给出答案。
　　黑龙耐心地等着。

　　“黑龙，你做好接任的准备了吗？”

　　“时刻都准备着接任呢！万一您被报仇心切的宁薏云宰了，我总得将您的心血发扬下去吧？”黑龙笑着，“您放心，香港的事，我一定会解决。我会用最完美的一张试卷告诉整个香港，黑龙来了。我龙王社依旧是香港最强的，将来，必然是世界最强的！”

　　皇龙浅浅一笑。
　　“那……皇龙，您打算找宁柠和地龙吗？”黑龙终究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轻轻摆摆手，让他离开，就是皇龙的回答。
　　门在黑龙身后沉沉地关上。

　　看着门上的龙形标志，黑龙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他终于承认，有些路，一旦走了上去，就永远没有回头的可能。

　　黑龙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我……替我做一件事，准备一张去日本的单程机票。”
　　挂断电话，他深深呼吸，又缓缓呼出。
　　他一定能忘记的。

　　若永远也不能忘记，就让自己站在黑暗世界的顶峰，让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有胆量触动他的逆鳞。让他成为世界的中心。
　　让她不用改变自己来适应他的世界。
　　届时，他再将她接回来。

　　手机又响了。
　　拿起手机，黑龙瞥了一眼。笑了，知道他这个手机号码的人，寥寥无几。

　　他接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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