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没有牺牲就没有获得。是否，真的一切都该遵守等价交换的原则。如果是，那么，我不配得到你。

　　或许，是该由我来为你做些什么了。一直，都是你在背后默默的帮我。只是，可能，以后已无法再为你做些什么了。

　　第二次走在慕尼黑的街道上，昏黄的灯光不那么刺眼，却照得少年的心里，一阵酸楚。曾经，为了弟弟，踏上这片土地。好不容易回到故乡，命运，却再次袭击。阵阵微风吹过，撩起少年的发丝，天线在额前飘摇。金色的瞳仁里，透露着的，是淡淡的感伤。时光在他脸上渐渐流出痕迹，稚气中的成熟，是眼神传递的迷离。

　　战争，搜集着他所有的回忆。是啊，每个世界，都会有战争。不知道，那边现在，是否和平。他应该，如愿以尝的做上大总统了吧。那是不是，会带去片刻宁静。

　　那年，意想不到的回到利赞布鲁，从慕尼黑。究竟怎么回事，至今，他仍没明白。只记得睁开眼的瞬间，看见的，是阿尔泪流满面的脸，和温莉温柔的笑。往事已经随风淡去，和弟弟那四年间的旅行。一直有个人占据着他整颗心，那个人不是阿尔，他清楚。

　　故乡的草地，散发着芬芳香气。天边的浮云，变幻着各种形迹。鸟叫，马蹄，自然惬意。利赞布鲁的和平，永远，那么平静。时间抹去了不少记忆，可不变的，是那袭红色的风衣。

　　河边，记得，那时从前弟弟一赌气就会去的地方。如今，两兄弟并排躺在油绿的草地上，仰望蓝天。

　　『哥哥，一点都没变呢』

　　『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他答非所问，平静却不想去承认那个现实。只是，正如他自己所言，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他已比从前成熟了很多，即使那金色瞳仁依旧透着童真，即便他依旧，小得像颗豆子。往日的麻花辫子如今成了脑后细细的马尾，而额前的天线仍时常摇动。

　　『以后可以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了吧。』

　　『啊，应该是吧。』

　　没有确切的答案，少年眉间微微一皱。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不给弟弟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有什么在心间隐隐作祟，让他摇摆不定。可信念永远是坚定不移的，即使毫无保证。

　　日落黄昏，他们就这么从清晨开始静静的躺在这河流旁直到夕阳西下。亲情就是他们的一切，彼此，就是对方的世界。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找到另一个归属，但是此刻，他们的依偎是心灵的依靠。

　　『听温莉说，钢回来了。怎么我只看到了阿尔丰斯？』

　　『你说谁是小到看不见的豆子了？』

　　阿尔在一旁，眼神中，满是惊异。或许他还不解，为什么刚刚自己提到相同问题时，哥哥的反应，却是那么的平静。

　　他以为他足够成熟了，不会再为这种小事而暴走。然，再次听到这自信到不行的声音时，心中却无法克制那冲动。曾几何时，这样的对白时常发生，争吵过后的打斗，更是家常便饭。可是，几年后的重逢，少了几分敌视，多了些许的思念。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不经意间，总是想起那张欠揍的笑脸。想念，甚至多过于自己的弟弟。

　　如今总算如愿，再次见到了那身不变的蓝色军装，依旧拽得想揍他的笑。岁月的印记，在他的身上更加的彰显。眼角模糊的皱纹，下颚零星的胡渣，这一切，只是显示着，现在的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而少年，依旧，是少年罢了。

　　风灌起蓝色军装，稍长的发丝也随着风轻柔的在额前飘动。他的正前方，红色风衣涌动，金色的发丝拍打着两颊。如果这时，是某对恋人的重逢，应该是，足够浪漫的气氛。然而少年无邪的笑，笑得让人好生心疼。似乎是他某个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笑容中，掺杂着幸福与忧伤。

　　『欢迎回来，爱德……』

　　他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叫少年的名字，第一次，他的笑容不再那么欠扁，第一次，看到他的眼中，出现了薄雾。

　　『恩，我回来了。』

　　少年的语气云淡风清，可是脸上洋溢的笑，却将他内心的欣喜展现无疑。那个一直占据心底的人，原来就是眼前的他。

　　想起，那四年间不停的为贤者之石奔波，无数次的在他那拿到假情报，无数次的在战斗中损坏机械铠，无数次的被他说成是小到看不见的豆子……无数次，数不清的无数次。或许有些早已遗忘，可是更多的，是永远的铭记于心。

　　男人的魅力比其野心更大，或是说更加的突出。他曾经一脸严肃的问少年，他说钢，除了贤者之石你就没想过其他的吗。然而当时还很稚嫩的少年只是一脸坚定的说那是一种责任，对阿尔的责任。这是约定，与阿尔之间的约定。那一刻，他没有发现男人眼里的黯然失色，他只是盯着远远的天边，想象着贤者之石所在的地方。

　　如今忽然想起，才感觉到当时男人面容的认真，甚至是带着一丝的期待。那像是在企求的眼神，吐露出的究竟是什么，或许要到他亲口说出的那一天，少年才会明白。那时，少年十五岁，正值青春年少，也是无烦忧虑。那一瞬他没有看见男人的伤感，那么，他也不可能会去揣摩男人的内心是否平和。

　　一直到为了换回阿尔，自己被送到门的另一边。面对久违的父亲，面对与原来的世界完全不同的生活，他才开始静下心来思考。原来，从他从男人手中接过银怀表的那刻起，他们的命运便牵连在了一起。他从未发现，其实，若是没有那个默默在他背后帮他的男人，他早就横尸荒野了。想念从那刻起便成型，在心中划过道道伤痕。

　　如今再见，感觉到，从前，像是发生在昨天，一切都还那么清晰的浮在眼前。可能是过于想念，以至现在的感觉，像是梦境中一般。可是男人温柔炽热的眼神，却时刻提醒着少年，这一切，是多么的真实。这么几天，他始终看着男人的背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寻找，昔日的感觉。嘴角挂起弯弯的弧线，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自恋的大佐。

　　几天的宁静过后，少年跟着男人来到了仙德拉鲁。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声。

　　『去休斯的墓上看看吧。』

　　原本不想再回去那个感觉总是硝烟弥漫的城市，然而休斯，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痛。人群中，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和平，异常的宁静。人们脸上幸福的笑，孩子天真的喊叫。是自己太过敏感吧，少年，有些自嘲。赫蒙克鲁斯的结束，那是幸福的征兆。可是为何，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休斯的墓前，少年坚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这么久了，第一次，来看他吧。他在心中责怪着自己，不是朋友么，然而这个令人悲伤的消息，似乎是最后一个传到他耳里。是那个该死的大佐不告诉他，他是不是该恨他。可是恨，却又不忍。明知道，休斯的死是和自己有着某种关系，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曾经不解，为什么大佐竟那么冷漠，连看也不多看一眼的，只是依旧一味的往上爬。难道军阶，真的比什么都重要么？

　　那时的少年，想着要为朋友报仇，那么天真的以为着。然，是到了什么时候他才开始了解大佐，其实休斯的死，他的心比谁都痛。任谁失去最理解自己的朋友，还能释怀的？是自己误会了他而已，或是说，是自己太幼稚。

　　他们聊很多，男人回想起，当初是如何在办公室天天忍受他的电话骚扰，讲的，尽是些无关痛痒的家庭琐事。如果电话线能够传递火焰，或许，他早已不知被炸到哪个国度去了。少年笑得一脸无奈的说着当初他是怎么拿着爱丽莎的照片向他炫耀他的女儿有多么可爱，什么时候，学会了骑三角车。少年一直笑着，笑他在别人累的时候拿出爱丽莎的照片让别人醒神。他大笑，笑到眼角流出一滴泪，却开始咒骂风太大了。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他们都愿意永远被那个声音所骚扰吧。至少，那有真实感。少年的手轻轻的触摸墓碑上的文字，照片上，休斯永远那么夸张的笑着。

　　『躺在下面，很孤独吧。休斯少佐……不，休斯准将。』

　　……

　　『回去吧，钢。』

　　他不再忍心看到少年那张悲伤的脸，他应该，是属于阳光。而现在，他那金色的双眸，却蒙上了一层灰，黯淡得，不见一丝光彩。他总是硬撑，明明无法承受，却总喜欢往自己身上抗。真的，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受的了。是时候，替他分担一些了。

　　『钢。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少年抬起头惊诧的望着他，这个问题，和当年那个如出一辙。而如今，他读懂了男人眼神中的含义，也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期待。他困惑了，他不止一次想过，对大佐，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可是，两个男人，又能怎样呢。不记得曾经谁说过，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这是双方的责任和选择。真正的爱是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的。

　　『想要安定下来。』

　　不再逃避眼神交错，他确实想要安定了。几年来的漂流，他已经，感到累了。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希望，能有个依靠，而那个依靠的对象，就是他。他笑着在心中告诉自己，是的，他喜欢这个男人，从他将银怀表递给自己的那刻起，命运便注定了他们的轨迹。巧的只是，他刚好，爱上了一个男人而已。

　　有些事情，心领神会就好。只是少年似乎忘记，对于爱，他不曾付出过。他违背了，等价交换的原理。

　　『啊……』

　　不远处传来声声尖叫，让对视着的两人心里顿时拉起警戒。前方的人群慌乱的四处逃窜，更多的，是朝向他们的方向。男人想要维持人们的秩序，他大喊着要大家不要慌张，他问，发生了什么事。而少年，快速的冲向那个混乱发生的地方。那头金发，闪现了昔日的光亮。

　　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是地震，还是别的什么。可下一秒，少年愣住了，眼前忽然出现的庞然大物，不就是那时候与杀害休斯的赫蒙克鲁斯一伙的，那个古拉托尼吗。为什么，这时还会出现赫蒙克鲁斯，为什么，那时竟然会漏掉了他。看着古拉托尼那如血般红的巨型舌头，少年不禁一颤，他愣愣的站在原地，竟忘了闪躲。连对方的攻击，也丝毫没有注意。慕尼黑的日子，使他忘了炼金术吗，还是说，那边平凡的生活，让他变的胆怯了。

　　『爱德……』

　　男人奋力的呼喊，却唤不回少年失神的眼光，唯有向他扑去，推开他，而自己，却进入了古拉托尼的攻击范围。

　　剧烈的碰撞，才使少年回过神。耳边，却响起了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回过头，视线定格。血泊，古拉托尼的口中，往下滴的，是刺眼的鲜红。而点缀那红的，却是一抹熟悉的蓝。

　　『罗……罗伊。』

　　在他叫出这个对他而言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时，男人微弱的抬起头来看着他。那涣散的眼神，幸福并痛楚。应该说，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虽然，已经太迟。

　　『爱德，以后……要保护好……自己……』

　　是什么使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出这般让人心碎的话语。对少年的爱，他几乎，付出了所有。爱要付出才完整，虽然获得回报已太晚，但是相信，他依旧幸福着。迟到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个迟来的身影。

　　『罗伊……』

　　少年疯狂的喊叫，此刻的古拉托尼，“美食”在口，自然安分了许多。而少年的心在滴血，他的依靠，在那个怪物的口中。终于他爆发，当他双手合十温习这个久违的动作时，泪，才从眼眶中滑落。

　　筋疲力尽，少年颓然的走进那大片的血泊，一旁，是恶心的墨绿。他抱起的男人再没有了呼吸，所有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无意中，摸到了男人裤子口袋中，形状过于熟悉的金属，掏出来，是两块银怀表。一块，是他自己的，而另一块，是少年的。不觉间，泪已干涸，再流不出来。恍然，少年突然想起在这场爱情里，他似乎，从来都在接受，而不曾付出。嘴角酸涩的苦笑，原来，自己根本不配得到他。没有牺牲，何来获得。

　　『罗伊，是该，由我为你做些什么了。』

　　银怀表寂寞的躺在口袋里，一切又回归原点。鲜血染红了夕阳，染红了，少年的一头金发。巨大的炼成阵，中央，是那个救了他，他深爱着的男人。最后再默默的注视，或许，是最后一次了。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幸运降临在自己头上的。

　　晃眼的金光笼罩了整个仙德拉鲁，一些见证着刚刚那幕悲壮的人们，也纷纷垂下头来哀悼。光束穿透天空，连接着的，是另一个平行的世界。

　　再次面对这扇门，少年微微一笑，了然的走了进去。没有痛苦，没有悲哀。在他的爱情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为了所爱而牺牲。他相信，他能得到一个永远。

　　慕尼黑的街道其实和仙德拉鲁很相似，平静中隐藏着危机。漫无目的的，走到了卡尔门前，插在口袋中的手触到了那对冰冷的银怀表。眼前的卡尔门，感觉真是讽刺呢。

　　其实早已释怀，他才能笑着走到那座大门前，双手合十，在缓缓的将两手贴到门上。他能听到银怀表的悲鸣，但却没看到夕阳将他的金发染得更加闪亮。

　　东方有道门，缓缓开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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