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团子圆滚滚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明妍第二日依旧同往常一样打坐，巡山，炼丹，见到众人时，也会报以微笑。
　　沈云梦看不透在这一抹笑意底下蕴藏的情绪，只能让阿初和其他几人尽量聚集在一起，自己则远远地跟了沈明妍，查探动向。
　　沈明妍好似未察觉到爱徒的跟随，也并未做出格的举动。
　　沈云梦暗暗纳罕，是否是她估计错了，沈明妍此次有心要听候天玄老君的调派？
　　然而沈明妍真的没有察觉？
　　沈明妍打完坐，巡过山，又炼了本是几日份的丹药，懒懒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她笑了笑，心道，姜还是老的辣。
　　徒儿的心思她看在眼里，只是这仇不能不报，也不能等着天玄老君的援助——
　　沈明妍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认为自己既然是明夷大世界中的明字辈上仙，说什么也不能就此罢手！她不愿再等天玄老君和宁无尘聚集起仙人们再同她前去杀灭明等叛贼，那样势必会拖延很长时间，况且她要快点做完这一切，然后顺着她与沈伽还未消散的羁绊，把他的来世找回来！

　　静谧之夜。
　　沈明妍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龙时单独约了出来。孤女寡女在一处凉亭中见面，月辉清冷洒下，画面一时有些美好。
　　龙时觉得有些寒意泛起，尽管她体质属火，还是拢了拢身上衣袍，将自己裹紧了些。
　　沈明妍定定地看着龙时，启唇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龙时应道：“是。不然我也不会来赴约。”她也注视着沈明妍，随即话锋一转，“但正因为我知道，才不能告诉你。我来是来劝你，等等老君的结果。”
　　沈明妍冷冷一笑：“一个一个，都叫我好等。尚且不论宁无尘和我徒儿，你想复仇的心情同我并无不同，怎么关键时刻却犹豫不决，反倒劝起我来了？”
　　沈明妍将龙时单独约出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从龙时口中得到昔日龙腾山门的具体方位！
　　龙时皱起了眉，轻声道：“前辈不必拿这番话激我。我觉得宁尘老祖说得有道理，此时最不宜轻举妄动。”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道理谁都知道，但最忌讳感情用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龙时赴约，本是想规劝沈明妍，再等一等；但此时她看出来，沈明妍已经按捺不住了。
　　正如龙时所料，沈明妍见龙时没有被激起即刻复仇的杀意，便甩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你若是不说，我也可自行去找。况且别忘了，替你取出那早已混沌的内丹之人，是我。”
　　“是我”二字说得咬牙切齿，龙时听了，一瞬有些颤栗，但也能理解沈明妍的心情。听沈明妍都拿出这一点来逼她说出方位，龙时摇了摇头，看来这功法和医术皆为上乘的仙人，也有任性的时候。
　　沈明妍见龙时摇头，心中大失所望。她恨声道：“你还是不肯说？”
　　“我说。”龙时退了一步，低低说出了百年未对他人说过的龙腾山门的所在地。
　　而山门的湮灭，也已是百年。
　　物是人非？恐怕连山门之物，都早已改换；那在明爪牙下卑躬屈膝的魔们，恐怕早已占据了那方曾有仙气的土地，现在……怕是群魔乱舞了吧？
　　龙时一时有些感怀。沈明妍看在眼里，只说道：“我不会谢你。但你那份，我亦不会忘记。”
　　她转头，步履匆匆地御风而去，转瞬之间便消失于夜色中。
　　龙时确定沈明妍已是走远了，不会再回来，便摇摇头。
　　她对着当空那轮浩大的圆月，凝视良久。
　　她的内心再三挣扎，还是化作一条暗红色大龙。这是她离开明夷仙境后第一次化为龙形，飞起来还有些摇晃，腹部取完内丹后未好的伤几乎要裂开来。但龙时明白，事情紧迫，她方才犹豫已是耗费了一些时间，把方位告诉沈明妍，虽是不悔，却也心中难安。
　　龙时决定，飞去告诉沈云梦：她的师父离山出走去找魔族报仇了！

　　沈云梦万万没想到，她不过靠着大树小憩了一刻，居然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她多久没有这么睡了？沈云梦感到唇上触感有些奇怪，便舔了舔下唇，讶异地发现唇角沾染了一些粉末。她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鼻下一闻，心狂跳起来！
　　还是熟悉的味道，便是沈明妍在她犯错误的时候常用来恶整她的魂梦！
　　沈云梦在刚飞升之时，被沈明妍教导着不准干各类事务——不准轻易说话，不准有太夸张的表情，不准随意接受别人的挑衅等十不准，然而沈云梦并非那么听话，总是闲不住手痒，悄悄应下其他下仙的战书，与人打上个几天几夜，或是跑去别的仙人那里，接点沈明妍不知情的任务做。
　　一次沈明妍被宁无尘告知，沈云梦悄悄去了一个小世界，沈明妍便用自制的魂梦让做完任务回来的沈云梦在开颜峰睡上三天三夜。沈云梦三日过后，才醒来，走到哪里都被强忍笑意的门人打招呼，他们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怕她。直到沈云梦路过河边，瞧见河水中自己的倒影，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作为惩罚，沈明妍先是对她用了魂梦，再是在她额头上和两边的脸颊上各画了一只王八！
　　然而那些都是旧事，如今沈云梦唇角的魂梦却是新鲜的，还带点刚炼出时特有的土腥味。魂梦的制法较难，沈云梦很快转醒大概也是因为剂量较小，而沈明妍也不敢让沈云梦睡太久，怕会有之前那样的不速之客前来，对沈云梦不利。
　　所以沈云梦在树下睡了一刻，醒来时，沈明妍已是问完龙时问题，自己走了。
　　沈云梦暗道不好，她没猜错，沈明妍不仅有动作，动作还大了，居然早已拆穿了她的跟随，还反过来对她下了药！
　　而龙时此时也已来到沈云梦面前，还带来了先前一直聚集在一起的其他几人：“星君，你师父跑了！”
　　沈云梦应道：“嗯。”她虽是面上镇定，心里却烧起了怒火，沈明妍不等天玄老君的裁决，不对他们透露丝毫的决定，甚至丢下她这个徒弟自己跑去复仇了？最好的情况是在沈明妍还未到达龙腾山门旧址之时将她追回来；稍差一点的情况是沈明妍到了那里，遇到一些杂兵，没有太强的对手也没有受伤；最差的情况便是他们没追上沈明妍，让沈明妍独自一人和明甚至连同他手下的魔族碰着正着！
　　沈云梦又怕又恼，咬牙，只道：好你个沈明妍！
　　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担惊受怕的，过去只有沈明妍一人，而今多了一个阿初，只是阿初没有沈明妍那样任性，她在哪里，她便也在哪里。而她的这个师父！真是太可恶了！
　　沈云梦不敢多耽误一刻，便叫上孔阙：“你修为高些，同我去找她回来。”
　　沈云梦欲带孔阙走，其他几人却也不甘示弱：“我们也去！”
　　沈云梦看着白家姐弟和阿初，闭了闭眼，应道：“好，你们三人也同我去！”
　　“我……”龙韵纳闷，怎么不叫上她和大龙？
　　沈云梦简短地叮嘱龙韵：“龙时身上有伤，不宜行动。你修为足够，便和龙时陪同门人一起守卫开颜峰；此等重任交予你，直到我们回来。”
　　龙韵眼神一亮，应道：“好！”她拉住龙时的手，小声埋怨道，“谁让你告诉主人山门在哪儿了？万幸星君给我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龙时少见地没有回应龙韵，一双眼依旧望向那皎洁的皓月。
　　月明星稀。
　　龙时不知疏淡的星辰中，是否掩藏了看不见的杀机……

　　众人追上沈明妍时，却恰好是在虚无之地上空不远处。他们中有几日数月前来过此地，那时为了寻找的人，却轮回在这世间，无处可寻。
　　叫人如何不伤感？
　　“沈明妍！”有人大声唤沈明妍的姓名，语气中带着气急败坏。
　　沈明妍回头一看，叫她的居然是沈云梦。
　　沈明妍叹了口气，说道：“不许动怒，给我忍住。”她心道，沈云梦还是追来了。爱徒知道担心人，她很欣慰。沈云梦自小时开始，就被沈家人托付给她抚养，这孩子是水属性单灵根，又是极其罕见的冰系，然而灵根薄弱，竟无法凝出冰，只得用水。沈明妍便带她去找北冥之北的百年玄冰，让沈云梦得到了本命法器，以弥补法术“看得到吃不到”的遗憾。而沈云梦本是十分好动和好战的性子，情绪波动得厉害了，便会影响到肉身。沈明妍并无太好的办法，因她也是第一次手把手地带徒儿，只能让沈云梦不许动怒，并在沈云梦飞升前封印了有可能牵动沈云梦心神的记忆。
　　被沈明妍拉扯大的沈云梦此时就站在沈明妍面前，没有注意到师父起伏万千的思绪。她习惯性地听了沈明妍的话，克制着怒气，冷冰冰地道：“沈明妍，你一人出来，居然不告诉我？”
　　沈云梦两次犯上，直呼沈明妍全名。沈明妍道：“事不过三，你下次若再不喊我师父，我便给你下足魂梦，然后在你好看的脸蛋儿上画上十七八只王八。”
　　阿初小声道：“云梦的脸哪有那么大，能让你画那么多？”
　　“别想蒙混过关。”沈云梦低声警告道，“同我回去。”
　　“不。”沈明妍挑眉，反而质问道，“你从前瞒着我做了多少事，都未经过为师同意，如今倒过问你为师的事来了？”
　　“这不是你一人之事。”沈云梦面上愈发冰冷了几分，“回去。”
　　“不。”沈明妍重复了一句，还是一个字的回答。
　　师徒之间的吵嘴，一触即发。
　　“不好！”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阿初和孔阙一起惊叫了起来！
　　自虚妄废墟被更名为虚无之地起，此地早已经历了无数个日升月落。梦魇之花的效力随时间的冲淡减弱，也不复从前的阴郁恐怖。
　　而这个似乎已没有吓人之处的虚无之地，却涌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种要命的魔气！
　　尽管阿初和孔阙都没有对虚妄废墟的记忆，但鸟兽的本能让他们陷入了强烈的不安。
　　阿初急声催促道：“师父，快跟我们走吧！”
　　“想吓我？没用。”沈明妍淡淡讽道，“我可不是你师父，你叫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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