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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
叶开知道。
他虽然小，但他早便知道，小李飞刀究竟有多快。
还童子四人已经再无机会。
李寻欢忽然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一起，便似乎已经无法停下。
风卷起雪花，李寻欢的咳嗽却将风声打破，当雪落地时，甚至忽然带了一些焦灼的气味。
似乎心肺正在燃烧。
叶开从未听李寻欢咳嗽的这样重过，他站在李寻欢身边，动也不动。
他不能握住李寻欢的手，更不能去帮他拍拍后背。
因为他一旦这样做，便不知还有怎样的杀机要出现，还有什么人要害他师父的命。
他忽然渴望长大，变得强大，他便能去做他想做的事，而非成为别人的破绽。
李寻欢的飞刀并没有要他四人的命。
叶开狠狠的盯着他们。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凌厉而坚决，像是雪地里窜出的一条小狼。
这样的小狼还不懂狩猎，但心中总有穿过风雪的倔强。
这同他先前并不一样。
李寻欢却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叶开的头。
温柔，平静。
叶开的头发上落着雪，被李寻欢轻轻的抚落。
他自己反而先伸出了手。
他道：“开儿，即便你握住师父的手，也从不是师父的破绽，更不会让师父的飞刀变慢一分。”
叶开一愣。
他盯着李寻欢，不知道要再如何做，却已经不自觉的伸出手。
李寻欢的手有些微凉，凉里便是温暖人心的热。
没有人动手，四个人也在紧紧的盯着李寻欢。
莫黑白终于道：“据说当年你的义兄龙啸云曾挡住你的手，让你无法发刀，而你便遭旁人暗算，被压入少林。”
李寻欢道：“你是否知道我是一个酒鬼？”
莫黑白点头，道：“那又如何。”
李寻欢道：“喝酒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事。”
莫黑白道：“你已经忘了龙啸云？”
李寻欢道：“我已经忘了很多事，但我还记得很多人。”
莫黑白道：“龙啸云那般害你，你非但不怨恨，反而将他当做亲人，你难道从未体会过被人背叛的痛苦？”
李寻欢却道：“我更多是体会到被人封堵暗算，纠缠不清，即便已经丢了武器，依旧不肯离开李某的痛苦。”
莫黑白脸色一沉。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任何一个读书人，都舍不得丢下自己的脸面。
李寻欢的话他怎么会听不懂。
叶开道：“其实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寻欢笑道：“但他们却不肯说。”
叶开道：“他们不说，我便告诉他们。”
还童子道：“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一般不会活的很长。”
叶开道：“自以为是的笨人却总喜欢挑衅聪明人。”
叶开是个聪明人，不仅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聪明人。
还童子不再说话。
叶开道：“你们不过是在等一个人。”
李寻欢的脸上很平静，显然他早便已经知道。
棍不平反而问道：“你如何知道？”
叶开道：“无论如何，你们都不是师父的对手，即便已经败在师父手下，却非但不走，反而故意提一些让师父分神的事。”
棍不平明白道：“方才你不敢碰你师父的手，原来是怕我们等的人来了，让你师父无法出招？”
叶开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等的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他一定比你们四人要厉害的多，故而你们才会等。”
棍不平哈哈笑起来，道：“我见过的小孩子里，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你聪明，若要找一个人，恐怕只有十年前的龙小云。”
叶开却道：“无论他是谁，你再说什么都不会让师父分心。”
棍不平道：“何以见得？”
叶开道：“因为一些事一旦太刻意了，非但不会让人分心，反而让人更加专注。”
锥无影忍不住道：“你是谁家的娃娃？”
叶开道：“我姓叶。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锥无影道：“叶开。”
他沉思片刻，终于道：“或许你以为你很聪明，可以帮助你的师父，但你却不懂，只有想要帮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害了一个人。”
叶开愣住了，他这次竟没有接话。
他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事他并不懂。但偏偏这次，他不知道为什么，竟一下子愣住了。
李寻欢却道：“开儿，若你心里想要帮一个人，便去做。一个人或许会好心做了坏事，但又怎会知道你若不做，事情不会变得更坏？”
叶开道：“师父，若我真的做了错事……”
李寻欢终于道：“师父也做过很多错事，但若让师父再做一次，师父始终会再做一遍。”
叶开道：“为什么？”
李寻欢静静道：“因为我不知道，若我不做，一切会不会变的更糟。”
叶开不懂。
叶开始终还小。
一阵笛声却幽幽的传来。此时虽风雪覆盖，那笛声悠扬淡雅，如若春风将至，生机勃勃。仿若青春岁月，又如懵懂年少，感天地新生，心中柔软几许欢情。又转眼，多了几分忧愁凄清，若少年心事无人知，故人别离再难聚，听得人心都酸软怅惘。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莫黑白忽然吟道。
李寻欢立在风雪中，被那笛声尽染，一双眼也深如星海，不知所想。
叶开亦一动不动，一双眼里竟也少了几许防备，多了几分童真纯粹。
那人笛声渐隐，却不见人形。
李寻欢却道：“他来了，你们为何不走？”
还童子几人才如梦初醒，对视几眼，皆面露惧色。可知他们虽是一路，但总有高低惊惧，也不敢冒然。
叶开道：“师父，既然笛声到了，为何他还未出现？”
李寻欢道：“此人二十年前名动京师，为天子吹笛，隔百里传音。后来消失于中原，风采难现，今日若我们能闻他笛声，也算荣幸之极。”
叶开道：“隔百里传音？”
李寻欢道：“故而他笛声虽然到了，人却不在这里。”
他又道：“笛先生欲成事，敌友不分，欲杀人，血光数里。”他虽是讲给叶开，却又像是提醒。
莫黑白道：“都说李探花好心，今日也算有所见得。”
叶开道：“师父虽然好心，但也总有人非但不觉他好心，反而加害他更自在，今日我也有所见得。”
莫黑白道：“你这娃娃何必争此口舌。”
叶开却道：“我虽小，亦知童言无忌，若说实话，更无所忌。”
棍不平与锥无影不与他纠缠，却道：“李探花，后会无期！”
李寻欢却道：“盼后会有期。”
那几人竟不再多言，皆展轻功，隐入风雪之中。
叶开道：“师父，那笛先生真的这样厉害？”
李寻欢抚掉他额上雪花，牵起他的手，道：“开儿，我们上车。”
叶开便不再问，任他牵着，两人又坐在温暖的马车上。李寻欢将一张鹿皮盖在叶开身上，又拿起酒壶，喝了几口酒。
待到淡淡红光又盖在他清俊的脸上，他才道：“开儿，一会儿他到了，你要先下车。”
叶开道：“好。”
叶开不爱问为什么，李寻欢说得，他便做得。
李寻欢道：“等你下了车，你便对他道声笛先生。”
叶开道：“好。”
李寻欢又道：“若他问你，你是什么人，你便说，你是江北塞家行路人的亲人。”
叶开道：“我不想这样答。”
李寻欢问道：“你想怎么答？”
叶开道：“我是小李探花李寻欢的亲人。”
李寻欢笑了起来，他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只道：“开儿为何不听师父的话？”
叶开眨了眨眼，道：“叶开本就是师父的亲人，是师父最心爱的徒儿。”
所谓童言无忌，倒是十足真心。
李寻欢道：“罢了，你愿如何答他，便如何答他。”
叶开调皮笑道：“皆听师父的。”
李寻欢道：“无论如何，不要上车。”
叶开点头。
李寻欢将鹿皮在他身上盖实，对他道：“开儿睡一会儿，他此刻反而到不了，我们可先赶路。”
叶开听话般闭上眼，拉着李寻欢的衣袖，将身子又缩了缩，舒服的握在鹿皮里。
他又睁开眼，对李寻欢道：“师父冷不冷？”
李寻欢道：“不但不冷，暖和得很。”
叶开握住李寻欢的手，虽有淡淡热气，但也透着凉意，便将手放在心口，道：“师父，喝酒是不是手冷，但心里暖？”
李寻欢愣了愣，道：“心里暖？”
叶开道：“是吗？”
李寻欢道：“是的。喝了酒，心里便是暖的。”
叶开道：“开儿不喝酒，心里也是暖的。”
李寻欢笑了，他道：“开儿便趁着暖和，多睡一会儿。”
叶开点头，又闭上眼，这次老老实实，不再说话。
雪又铺天盖地的下起来，马车在雪地上奔跑，如同江河万里一叶孤舟，皆是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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