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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二月初六,天下着小雪,晃晃悠悠地落在草丛里,落在泥土中,落在纱衣上,都瞬间化成了水。
巫姑替我置办好香烛蜡纸,我提着泛黄的竹篮,去了灵溪三庭附近的梦月山。
梦月山不算高,步行不过一盏茶时间,从这里可以看见灵溪三庭之一的龙华庭。龙华庭是兄长的住处,里面结构比我的冷梅庭还要简单,一座小屋,屋前一棵龙华树,树下一张躺椅,椅边有一个池塘,仅此而已。
曾经,因为我的过错,我毁了一个人的一生,现在,她静静地躺在梦月山上。
——————————————————————————回忆分割线———————————————————————————————
三百年前,灵溪还不是我作主,当时的溪主是我的兄长玄境。那时的我每日很清闲,偶尔走出冷梅庭,到灵溪各处看看。当然我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今日变成巫姑,明日变成巫咸,这也让十巫头疼了好一阵子,他们往往分不清到底谁真谁假,除了我的兄长玄境。
我除了潮音,还有一个名字,风姿。女娲族人都姓风,我偶尔也以这个名字应付他人。
在三百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初见风悦之。
我们灵溪的人其实很好热闹,春季有朝花节,夏季有惊雨节,秋季有稻收节,冬季还有瑞雪节。正值瑞雪,我化装成巫真风芝兰的样子在街上跟着欢庆队伍游走,我旁边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她扎着两个包子头,穿着鹅黄色衣裳。
兄长刚议事结束,想是十巫又向他抱怨了,所以他决定再次抓我回去。
茫茫人海中,他一眼就望见了我,我与他一起生活了上万年,他对我的喜好自是熟悉,就算我再怎么变化十巫的脸,永远是那一身白衣。兄长穿着深褐色的长袍,头上插的是我用龙华树枝条削成的小木簪。他的脸庞如雪一样白净,深黑色的眼眸像盛下了群星熠熠的夜空,他的唇色极淡,嘴唇很薄。凡间的人都说唇薄的人薄情,后来,我想这是有理的。人们显然都知道这个高洁清雅、风光霁月的男子不简单,即使再拥挤,也给他留了一定空间。
“姿姿。”他唤我小名,声音像寒冰一样迅速冻结我的好心情。我不甘愿地回头,正要回答,刚刚在我旁边的黄衣姑娘放下手中的小花鼓,转身回了句:“哎!”
我有些惊讶,黄衣姑娘大概是看见了我哥哥,双眼瞪得很大,我依稀听见她呢喃了句“神仙”。其实她没说错,兄长确实是位神,没想到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定是个极有慧根之人。
她有些害羞,红着脸问兄长:“您是?”这下我明白了,她大概以为兄长在叫她,我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兄长。
“对不起,认错人了。”兄长面不改色地说出谎言。“哦。”她好像有些失望,扁着嘴走了。
“还不过来。”兄长又一次发话,我自觉地走过去,挽着他的手,撒娇说:“我错了。”
他“嗯”了一声,带我往三庭走。
其实大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错哪儿了,而且我相信他也是,但这绝对是结束对话的最好办法。
回到冷梅庭,我很无聊,想起了今日那个有慧根的小姑娘,我觉得应该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收个徒弟什么的。兄长很快就答应了我,他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再给十巫添麻烦,其他的随我。
巫姑将人领来了,原来她叫风悦之,难怪会误会。
悦之其实很害羞,毕竟就算我平时行事再怎么不靠谱,但毕竟是五尊之一的妖尊,也是远古神魔寂灭时,伏羲女娲幻化的新神祗。综上所述,当她学习基础的水咒一天未成时,我还是很温柔地对她笑。
第二日兄长来看我,刚进庭门,便唤了声“姿姿”。我看着悦之好不容易凝起的小水珠因一句“姿姿”被打破,心情很是不好,但为了不吓跑徒弟,我还是忍住了。
兄长看了悦之很久,直到她的脸都红了,然后对我说了句:“你说的徒弟是她?”兄长的意思就是他字面上那样,但是悦之好像误会了,她大概以为兄长想起了她,脸就更红了。其实兄长这个人记性不怎么好,除了我,十巫他都认不全。一般他们看到兄长,先拜见,接着就自报家门,否则兄长会“巫,巫,巫……”巫很久。但我也没说破,偶尔侧面提点她就好了,直说多伤面子。
——————————————————————————————好哥哥和好妹妹————————————————————————
兄长常来看我,有时没事就来我这看书,这让我很不满意,因为每次他在,悦之都不能集中注意力。
后来兄长问我:“你怎么看的,我觉得她资质一般,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好。”
“……”我咬着唇,绝对不会告诉他我以为悦之是看出了他的真身,而其实她只是在夸兄长相貌。
“算了。”兄长放下手中的书,轻抿了一口茶,“过几日西方有个法会,我去了之后替你找找有没有易筋换髓的宝物。”
“好是好,但是西方有太多未知空间,如果危险就不要去了。”我有些担心。
他“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没有话说——————————————————————————
兄长走了有半月,悦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怎么最近没看见玄境大人。
我呷了口茶,平静地看着她:“西方有个法会,他去了,顺便找找有没有可以易筋换髓的宝物,替你改变体质。”
她有些脸红:“玄境大人真上心。”我放下茶看了看她说:“毕竟我是他的妹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还是相伴了上万年。”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我没有再说。
兄长一去三月,一点音信也没有,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后来西方来人了,说是法会结束后,兄长请求佛祖开启释迦幻境,已经两月了还未归来。
若是别的,我可能不会担心,但释迦幻境曾是释迦族的居住地,那是一个古老神秘的民族,拥有许多未知的力量,或许兄长会死,或许他会活着,但能否出来,我不敢妄断。
————————————————————————所以人不是一开始就腹黑的——————————————————————————
悦之冲进冷梅庭院时,我正在看兄长的佛经,往日这些让我困倦的字如今却成了我心灵的慰籍。
“玄境大人是不是出事了,师父!”她应该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跑过来的,样子有些狼狈。
“嗯。”我平静地翻过一页,却在心里叹了口气,最想瞒的人就是她,可是怎么瞒得住?
她有些失控,想冲上来质问我,却被我的护体神气排斥,倒在了地上:“为什么你可以这么镇静,他是你兄长呀,为什么你不去救他!”
我背过身去,负手而立,眼眶有些湿润。如何能救?如何救得?兄长不在,灵溪就该犹我来守护,我若去就,又如何救得出?论法力论悟性,我都及不上兄长,他出事的消息一传出去,五界必定蠢蠢欲动,我若再有事,灵溪难道要重复几千年前的那场悲剧吗?
“我想,我是你师父,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我的声音很平静,巫咸他们说我越来越像兄长了。
悦之没再说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一切不会就这么结束。
—————————————————————————哥哥怎么可能死——————————————————————————————
快到二月了,巫彭突然来找我,说风悦之私逃了,我即刻唤来巫即,巫即风临江是个我从灵溪外带回来的,他对凡间比较了解,所以我让他去捉拿风悦之。
二月初五那天,西方佛光大开,我从睡梦中惊醒,急急驾云朝佛光最盛处赶去。
当时灵疏、松鹤、铸离以及一些修为颇高的神魔都来了,灵疏他们也是赶来才知道兄长的事,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我身边。
佛光普照了一天,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我看着兄长自黑洞淡然踏出,飞扬的青丝乱舞,他的眼神平静如水,脸上带着淡漠的表情,脚下,步步生莲。
我想,这才是真正的超脱世俗。
“姿姿。”他来到我身边,“风悦之死了。”
我一瞬间吓得屏住了呼吸:“怎么?”
“我在释迦幻境中见到了她,那是她已经灯枯油尽了。”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看见她魂飞魄散了。”
“.......”我的头脑一阵眩晕,几乎就要站不住了,“哥......”这么多年来,我很少这么喊他,因为我觉得“兄长”更为尊重,“哥”像是小女孩的叫法,但是,我承认我也会懦弱。
“别哭,姿姿。”他抱着我,神情还是那般冷清,“姿姿,别哭。”
我想他应该是在担心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风悦之—————————————————————————————
回到灵溪,巫姑拿来了一封风悦之写给我的信,我犹豫了许久,还是拆开了。
潮音吾师尊鉴:
幸承明教,三生之福。
人生在世,荏苒经年,能得几度星霜。得遇恩师,其犹未悔。
溪主玄境,吾心之所思,心之所想,知君风骨,不敢高攀。惟愿彼此喜乐长安。然若溪主罹难,五界必有图谋,值灵溪危急存亡之际,大义小爱,又何择焉?悦之人微力薄,释迦之境,虽莫测难料,愿以身试险。若卒,请葬衣冠,置于梦月,以望三庭。
临行将至,草率而书,愿师体谅,祈师珍重,祗叩教安。
弟子风悦之拜上
灵溪新历五千五百三十一年
望着那句“知君风骨,不敢高攀。”我久久不语。
后来有人告诉我,悦之逃出灵溪后直接去了西天,她在天梯上三跪九叩,到了佛祖面前已经奄奄一息,仍执意要进入释迦幻境。
我问巫姑风悦之可有家人,她欲言又止。
“说吧,我想知道。”我拉着她的手。
“其实她还有一个哥哥风愉之。”巫姑有些犹豫,“已经来闹过了,玄境大人将他关了起来。”
风悦之虽未救出兄长,但其心可鉴,恩人的哥哥,实在不该这样对待:“我想去看看他。”
“去吧,我陪你去。” 兄长正好走了进来。
————————————————————————————其实我很喜欢风愉之的性格——————————————————————
说是关押,其实还好,一个小院设上结界,便算把人关起来了。
风愉之长得很普通,但他为了妹妹敢直面十巫甚至溪主,确实值得人佩服。
“你是潮音?”他坐在门前,用刀刻着风悦之的灵牌。
我低敛着眼,想说一句“对不起”,却没有勇气。
“你们这些神祗,活了上万年,把感情都活没了,我们虽不如你们身份尊贵,但也不是可以随便玩弄的,你和你哥哥都是害死我妹妹的凶手。”他放下刀,轻轻吹开木屑,丝毫不像巫姑口中那个疯狂的人:“你不用说对不起,不是你一时兴起收我妹妹为徒,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灰飞烟灭,连轮回也进不了,我不会原谅你们。”
他一手拿着牌位,一手拿着刻刀,缓缓转身,却出人意料地向我冲来。刀刺进了我的胸膛,我那万年不变的白衣终是染上了红色。
闭眼前,是兄长焦急的脸,我知道,他不是无情无欲。兄长在乎灵溪,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他在乎我,因为我是他的亲人。只可惜,悦之于他,只是个过客。
——————————————————————————————一盘很大的棋———————————————————————
风愉之最后被关了起来,原因是擅自制造可伤神体的凶邪之刀。
醒来后,我忘记了很多,巫姑说我是因为心郁所致,如果不能解开,记忆会一直这样。后来,我也开始看佛经,再后来,我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搬去了昆仑山的梅林小屋。在那里我遇到了这辈子最不该遇到的人——褚云扬。我告诉他,兄长常唤我“姿姿”。我与灵溪的劫,便是从那时种下的,阴差阳错就是如此。有时我会想,这是不是风悦之的诅咒。
——————————————————————————————总结——————————————————————————————
五千五百三十四年,玄境退位,潮音回归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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