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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芯儿：关于现实和坚持
你怎么看世界，世界就怎么看你。
我写东西的时候，总是非常喜欢说教。因为我想我的一些想法或许会让更多人在这个世界上更好的生活。于是就像父母一样，喋喋不休，不厌其烦。缘仔，缘来如是之前和我聊天的时候就在说，这样的习惯让她认识的一些本来对我的题材感兴趣的人，不太乐意看我的文。所以我在尽力改掉太过刻板的说教这样的习惯，转而用故事来表达我的想法。
我曾经思考过一个问题。绝大部分的父母，在孩子幼年的时候总喜欢给他们灌输一些阳光而向上的概念。大家都知道的，王子和公主总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勇士总会战胜魔王、正义永远会胜过邪恶。只有最糟糕的父母才会放任自己的子女撒谎、偷窃、颠倒黑白、崇拜黑暗。那个时候，所有父母教给孩子的东西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什么对什么错，什么是什么非，这是我们在心中就深刻的信念。可是当孩子们坚持这样黑白分明，正邪清晰的观念，并且认为世界就应该是这样——好的被褒扬、坏的被处罚、爱被称颂、恶被践踏的时候，我们逐渐长大了。
成长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因为孩子的世界和成年人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在我们高中，大学，进入社会的这段典型的开始进入成年人社会的时间里，我们的父母好像突然就换了一张面孔。曾经他们告诉我们说，黑白分明，好的应该被表扬，坏的应该被鄙弃。但是现在他们说不分好坏，你要学会圆滑，要学会和光同尘。有激进者选择直接告诉我们说，去，去做坏事，因为那能够给你带来利益，能让你生活得更好。
不仅仅是父母。
在学校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我们所见证的一切都是黑白分明的。不谈那些少量的特殊的情况，至少，在学校里，在小时候，我们所接触到的大部分事情也都是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可是等到真正进入社会，亲眼见证“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时候，那是多让人感到冲击，感到不可思议，感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可怕的面目，为何我们坚持的一切和现实的一切有这么大的反差呢？
说来轻描淡写，可任何一个人，大约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原本以为是真理的一切被彻底推翻，那些让我们觉得不该发生的事情却不断发生，内心世界和现实的一切不断冲突所产生的痛苦，是未曾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的。绝大部分普通人都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未必清楚这痛苦的来源是何处，只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在痛苦中难以解脱。
我总觉得，这应当是佛教所谓“众生皆苦”为何如此能打动人心的根源之一。
然后就是如何抵御这痛苦了。
我们生活在现实中，当一切都要依靠现实的时候，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向现实妥协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哲学家，不是所有人都是智者，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现实的磋磨中保持内心最深处的坚持。曾经大家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是当搬弄心机玩手段能够让自己活得更舒服，真诚和善良却只会被人嘲弄的时候，不明白这一切为何会发生，却不得不向现实屈服的人们，渐渐默认了这新的规则，并且开始按照新的规则行事。于是我们在进入社会之后，学会了肮脏的手段，学会了捅刀子，学会了表里不一口蜜腹剑。
幼时接受的理念一次又一次被摧毁，良心在内心深处几乎要看不见踪影——想要放弃了，何必为了自己做这些事感到愧疚，何必为这样的现实觉得难过呢？反正，这就是现实不是吗？大家都这样做，你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对？
可是三四岁的自己还在心底嚎啕大哭，为你犯下的这些错，做的这些坏事，变成了一个坏人。
你的良心在哭。所以你在这现实和内心坚持的迷茫中只能混沌地质问——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子？
古往今来，总是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的。痛苦从来不只是存在于现在，存在于此刻。假如我们要把这一切都说是现代社会的错，是这改开几十年才造成的问题的话，这不对。倒回去百年，当土匪强盗占山为王的比安分守己的平头百姓活得舒服，平头百姓心里难道不痛苦？再倒回去千年，那些一天到晚都在想着回到上古三皇之治的儒生们，何尝不是因为现实的痛苦而想要回到没有这样痛苦的时代？可就算一路倒回到春秋战国时代，老庄孔孟一群人同样在为这现实的痛苦而发出声音。
《道德经》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现实的黑白颠倒，越发让人们渴望那些黑白分明的东西。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都清楚。即使有人选择了彻底进入黑白颠倒的世界里去，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应该的吗？不用什么现实压力作为借口，也不找什么理由。身为人，对和错是如此清晰分明的，甚至于千百年来对错的存在根本就没有改变过。即使是选择了颠倒黑白地生活，人们心里也清楚自己做的事情的确是错！
不管现实和心中的坚持有多少差距，不管每个人的选择是坚持下去还是向现实低头，其实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值得敬佩的依旧值得敬佩，被人鄙夷的依旧被人鄙夷。利益的附加或许使得人们做出违心的选择，但黑白从来没有真正被颠倒过。
再有权力者，难道真敢宣扬他做过多少恶事？他们只敢小心隐瞒着足够有力量惩罚他们恶行的人，对那些无力反抗者耀武扬威。
再颠倒黑白者，难道不怕有一天他的事情被翻出来？谁都清楚只要事情爆出来，他就绝对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我们看这个世界，看这个社会，总觉得做恶的生活得舒舒服服，行善的却总是空费力气，不被重视。可是认真去想一想，作恶的恶行难道能够大行其道？行善的正义难道不会被褒扬？正确和错误就摆在那里，从来没有变过。一切的颠倒黑白和昏昏沉沉不过是因为那些作恶的要将自己伪装成善的，因为他们自己也清楚，恶永远长久不了！
有人说，伪善取代真善被褒扬，这同样令人痛苦。
可是，当伪善取代真善被褒扬的时候，仅仅是因为褒扬者根本不知道伪善是伪，他们所看见的，是大一点的真善和小一点的真善，他们所褒扬的，就是纯然的善！这个世道依旧惩恶扬善，这难道不令人欣慰吗？我们所坚持的善和正义，被所有人都坚持着。
我看《□□》的时候看到了一句话，“伪善是邪恶对善良不得不做的致敬”，这一句话很是震动我。因为它告诉我，世界从来都是正义的，一切我们认为黑白颠倒的东西，不过是真正的恶在这正义的世道之下，不得不包装自己而行的事。将恶逼迫到必须伪装成善才能存在，我们的世界其实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而这样的世界，正是因为每一个人心里不管有多少现实和坚持的落差，不管是否想要行恶获得利益，却在内心深处知道的对错观创造的。
这是现实。现实并非我们想象的黑暗残酷，其实它如此黑白分明。
而坚持呢？
写《文化大师》的时候，我引用了王小波的一句话：“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共性，可大家都追求这样一个过程,最终就会挤在低处，像蛆一样熙熙攘攘。”这句话让我在读的时候觉得背脊发凉。
人们嘲笑着所谓的“清高”，嘲笑着坚持自己的正义，而得不到回报，甚至沦落到糟糕处境的人。他们审视自己，有钱有势，好似十分幸福。而看着这现实的人们，虽然想要高呼内心要有操守要有坚持才对，可是却因为现实的情况而只能讷讷。因为人们都会趋利避害，都想要过上好的生活，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选择违背自己内心的坚持。
但没有了坚持会如何呢？
我不愿成为在低处和蛆虫一样互相堆叠拥挤的恶心模样，而沉浸在不愿堕落不愿意对现实妥协的心情里的人们，也绝不是这样的模样。因为我生而为人，不是生为蛆虫，所以有所坚持，不愿堕落。蛆虫们吃着恶臭的粪便而嘲笑人，诱惑人，迷茫的人或许最终会被诱惑。可心里清楚人和蛆虫之不同的，却决不愿做这样的选择。再饥饿，我也不愿碰蛆虫的食物。再难堪，也别变成了蛆虫。
王小波还有一句话：“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我们的痛苦，来自于不愿堕落成蛆虫，却无法让自己好好生活。可就像之前说过的，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着这同样的痛苦一样，假如我们这样不是哲学家也不是智者的人找不到答案，就去询问那些和我们有同样感触的贤哲吧。
孔子说了什么来着？
“外曲内直”。
要解释这个词，实在太简单，不过就是在和光同尘的同时，内心要有所坚持的说法罢了。可是反反复复咀嚼这四个字，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外之意，却更加令人触动。我的阅历和笔力绝不足以将这其中的精要阐述出来，只能干巴巴地说两句，希望你们能和我有同样的感触。外曲内直，殊为不易。可是人生何尝容易？别忘记那句“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即使是孔子自己，也足足到了七十岁才能够在顺从自己想法和坚持的同时，在我们难以抵挡的现实之下同样如鱼得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这却是一条能够走通的，不会让我们后悔的，足够我们不成为蛆虫也不会饿死的路。
还有许多话可以说。但现在继续往下，也不过是重复了。
芯儿，不要迷茫，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选择就是正道和正义。不要痛苦，因为恶行从来不敢真正昭彰，只敢躲在暗处伪装。
你应当抬头挺胸，骄傲地面对每一个人，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堂堂正正，有什么不敢摊开在阳光下？
别去欣羡粪坑里的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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