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医仙

　　陆齐声桀桀冷笑，知道自己这回是押对了宝，果然有陆颖慧在手，足可以镇得住秦皓白。他忽然提声叫道：“你们的热闹听够了没有？还不滚进来围攻敌人，营救师父？”

　　只听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抽刀出鞘的声音，二十余名锦刀门弟子一拥而入，雪亮刺眼的刀剑都指向了秦皓白。方才屋内三人说了这么许久的话，中间又有过撕裂乌金硕以及陆齐声时时歇斯底里，早已惊动了前面的众弟子们。这些弟子他们半途过来门外听着，花厅里的声音时大时小，他们只听了个不明不白，而没有师父的命令，也不敢公然闯入，直到此刻听见陆齐声呼喝，才一拥而进，各执兵刃将秦皓白围住。

　　秦皓白向众弟子淡淡一瞥：“你叫他们进来，是想让这些弟子们都来为你陪葬么？”

　　当日汇贤居一战，张文啸的亲眷弟子正因盲目向他围攻而被屠戮殆尽，此时这些锦刀门弟子若是真应了陆齐声的命令动手，免不了都要布汇贤居弟子的后尘。

　　陆齐声道：“无论如何，我陆齐声绝不会引颈就戮。”言外之意即是，只要能给他争取脱身机会，葬送弟子性命根本不在话下。

　　陆颖慧与暗影中的紫曈都暗暗心惊。

　　陆颖慧急道：“郑大哥，你叫大伙都退出去，不要动手，不然……你们都要死于非命！”

　　他离家六年，自一个十四岁少年长到如今这模样，那姓郑的中年弟子已认不出他，看看他后，也未出声。

　　陆齐声道：“你们别听这逆子胡言乱语，快替为师拿住这个恶人！”

　　众弟子们有一半是跟随陆齐声在玉柳苑见过秦皓白的，知他是谁，再见了地上那两片难以辨认的尸首，又是惧怕，又是惶惑，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秦皓白淡然道：“颖慧，这些人当年对你如何？有没有哪个曾是你的至交好友？”

　　陆颖慧凄然一笑道：“我哪有那么多的至交好友？母亲已然不在，这家里再没一个人值得我去牵挂。你，尽管动手吧。这些人命血债，一样要算在我这个恶人父亲头上！”

　　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已豁了出去，自不愿为这些无甚交情的人绊秦皓白的手脚。

　　秦皓白漠然点了点头。

　　陆齐声厉声道：“快先下手为强拿住他！不然他便要大开杀戒，将为师和你们全都屠戮殆尽！”

　　众弟子虽然慑于善清剑仙的名号，却因平素听惯了师父的命令，绝难公然违抗，这时便齐声呼喝，挥舞兵刃向秦皓白攻来。

　　紫曈看得心下一急：这一下，这些锦刀门弟子都要没命自不必说，陆齐声却要趁势逃脱，陆公子若被带走，保不准会伤在他手里。该怎样才能帮他们一把？

　　这一急之下，下意识地以右手锤了一下地面。猛地发觉，自己的手居然能动了。她被点穴已有一个多时辰之久，此刻血脉自动通畅，穴道已解。

　　秦皓白飞速游走于二十几名锦刀门弟子中间，招数快捷无伦，瞬时间便有几名弟子惨呼倒地。陆齐声果然利用这机会，挟持着陆颖慧腾身跃起，从众弟子和秦皓白头上跃过，直向房门而去。秦皓白随手一抓便抢下一柄单刀，想要朝陆齐声掷出，却见陆齐声即使飞跃在空中，也将陆颖慧挡在身前，这柄刀若掷出去，必将先伤了陆颖慧，于是秦皓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掠过头顶，落在了房门之外。秦皓白将手里的单刀一挥之下，又杀死两名弟子，想要追出门去，又被数名弟子挡住。

　　陆齐声出了厅门，正想带陆颖慧向院门冲去，忽听风声一响，一道白影斜刺里飞了过来，打向前面。陆齐声已成惊弓之鸟，即便听出来物方向不至于打在他身上，还是顿步退后了一截。

　　那东西“砰”地一声砸在了院门上，摔了个粉碎，竟是一只白瓷茶壶。陆齐声一愣，依稀记起不久前他靠在内室卧榻上养神时，还曾拿这只茶壶饮水。不等他多做迟疑，但见黑影一飘，秦皓白已然飞身追来，探手抓向他肩头。

　　陆齐声急急撤步躲避，见秦皓白已堵住了院门去路，只好又携了陆颖慧跃回厅门里面，将自己挡在陆颖慧身后。

　　紫曈情急之下扑到前窗扔了那只茶壶出去，阻住了陆齐声，等到再转头向花厅里看去，才见到：片刻前还宽敞空阔的花厅大理石地面上，此刻横七竖八地倒卧了尸体，那二十几名弟子竟然全都尸横就地，鲜血正缓缓蔓延开来。

　　一时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竟然真的将这些人全都杀了，而且只在瞬息之间。

　　秦皓白对付这些小卒自是轻而易举，此时牵挂陆颖慧安危，更要速战速决，眼看这些弟子纠缠不休，就要掩护得陆齐声携陆颖慧逃走，他便下手毫不容情，力求尽快摆脱这些人。几乎每名弟子都是一招致命。

　　陆齐声对死去的弟子不置一瞥，只顾拉着陆颖慧步步后退。秦皓白则面沉似水地步步逼近。忽然陆颖慧身体一震，口中喷了一口鲜血出来。秦皓白见状一惊，脚下停步。

　　锦刀门掌门的成名绝技除了锦刀刀法之外，更有以劲力阴狠著称的“震雷掌”。这一次为他掌力所伤的，却是掌门的亲生儿子。

　　陆齐声左手扣着陆颖慧手腕，将右掌抵在他背后，狞笑道：“你这逆子，临到此时，可有些后悔当初不听我的话习练武功，只顾鼓捣机关暗器？”

　　陆颖慧无力地咳了一声：“你尽管动手，反正……我死之后，更不必指望他会放你逃走。死在你之前还是之后，我毫不在乎。”

　　秦皓白紧紧皱了双眉，切齿道：“陆齐声，你放他走！我饶你性命便是！”

　　“你……”陆颖慧吃了一惊，他深知，秦皓白出口承诺的事必会兑现，怎能让他为救自己放弃这血海深仇？

　　陆齐声此刻理智尽失，只想着鱼死网破，没心思再去想善清剑仙的一诺千金，森然道：“你方才说得好，正是你自己害的你父母苦不堪言，现如今，又是你逼我亲手杀死你这兄弟。我正是要让你即使报了仇，也要多背负上一条害死颖慧的罪责！今夜无论我能不能活，都要看着你生不如死！”

　　闻听此言，连陆颖慧都是心头一震。眼见秦皓白面无血色，既阴沉愤恨又涩然无望，他才真正察觉到，自己之前的赴死之心确实愚昧轻率。秦皓白多年来的落寞苦楚，他再清楚不过，本以为让他大仇得报是替他解开心结，眼下方知，自己若是死在当场，只会留给他更加深不可解的自责悔恨。

　　眼见陆齐声缓缓吐出掌力，陆颖慧口中鲜血不停冒出，神采愈来愈是黯淡，秦皓白却无能为力。只要他稍有异动，陆齐声的掌力便不会这样缓缓催动，而是立时震断陆颖慧的心脉。陆齐声正是想得周全，谋得阴毒，特意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陆颖慧的性命被缓缓终结，却无计可施。

　　正在此时，陆齐声身后的垂花木门里忽地冲出一名紫衣少女，手中一道银光刺上了他的左臂。

　　陆齐声早将内室那名人质忘了个干净，这会儿心情激荡，精神溃散，又在全力防备秦皓白偷袭来抢陆颖慧，若非如此，以紫曈的本事怎能近得他身？

　　药囊中那柄总长四寸、为人切割伤口用的小刀终于被紫曈用作了武器，戳上了陆齐声的手臂——还好陆齐声拿下她时没想起为她搜身缴械。

　　陆齐声手臂一痛，将陆颖慧滑落下来。紫曈双手搀住陆颖慧，见陆齐声探来右掌，忙抱住陆颖慧一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了陆齐声的掌力，只觉得一股劲风自背后透骨而来，推得她和陆颖慧都向一旁跌倒过去，胸中五脏都随之一震。

　　这一切都只发生于电光石火之间。

　　陆颖慧大惊，看出相救自己的居然是紫曈，忙伸出虚弱无力的手扶起她肩头，急道：“郁姑娘，你……怎样了？”

　　紫曈爬起身，惶惶然地摸摸身上：“我……没事。”暗叫一声阿弥陀佛，本以为自己这下要去拜见白无常了，看来陆大侠的震雷掌也名不副实。

　　回头一看，陆齐声仍摆着推出右掌的姿势，咽喉却已被秦皓白单手扼住，呼吸不得，惊愕惶恐地回过眼睛看向他，想是知道自己大限已到，目中一片灰败。

　　秦皓白右手卡着他的脖子提着他，清冷的目光又朝紫曈与陆颖慧看去。这个一直呆在内室的人居然是她，得知天下第一神医在场，他暗中松了口气，兄弟的伤情想必有救了。

　　紫曈也同在抬头看他，事到如今，他又会怎样处置陆齐声？经过了方才的变故，他还会压得下心中怒火，放过这个灭绝人性、险些害得他生不如死的仇人么？

　　秦皓白静了片刻，忽然松开陆齐声的咽喉，双手向他的左右两肩一握，传出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陆齐声痛得一声惨叫，随后秦皓白调转他的身子，在他背后击了一掌，将他直推出去，“嘭”地一声摔在小院门口。

　　“你走吧。今日我只废去你的武功，让你再不能害人。”秦皓白冷冷向他逼视，以手指了他，“你也知道有生不如死的滋味，的确，一死了之算什么惩罚？你活着，却终身残废，众叛亲离，你害死了自己兄长，害死了心中挚爱，害死了亲生长子，也害死了爱你的二夫人，这才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我倒要看看，是死去的人凄惨，还是你这个活人更凄惨！”

　　陆齐声挣扎爬起，面如死灰地回头看看，随后紧咬牙关，跌跌撞撞地出门而去。

　　秦皓白终究还是放他走了，这个害得他父母苦痛一生最后双双惨死的仇人，还是被他放走了。紫曈一时失神——这个人……确实是个情深意重的理智之人啊。

　　陆颖慧拽住垂花木雕门支撑坐起，喘息道：“你怎能……放他走？我答应你……不去寻死便是。”

　　秦皓白蹲下身来扶他坐好，淡漠道：“他那卑贱的狗命，怎值得让我拿来给你拴上一个心结？”

　　紫曈为陆颖慧切着脉，又走了个神：你骂他是“狗”，岂非连陆公子一起骂了？你与他血缘相连，岂非也沾了光……不对，他是白雯天与秦霜月的儿子，与陆家没有半分血脉联系，他与陆公子相貌相像，都是因为他二人的母亲相像，陆公子果然没有骗我啊！

《妙手系列番外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