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不换

　　公主回到府里，见卓云清不在，不禁失落，却又松了口气，吩咐道：“不用去报信，明天我去接她。”
　　府里一切都是十天前的样子，连她随手丢在博古架上的淳王的信，都没有挪动过。

　　天色已晚，公主在梳妆镜前坐下，看着镜中的人影发一会呆，想一会儿常投在这镜中的另一个人。
　　外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公主一惊，忙起身去迎。
　　果然是卓云清回来了。

　　卓云清自然已经知道她在，见到她还是顿了顿，停住脚步，显出点拘束的样子。
　　公主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两人便隔着十步远的距离站了一会儿。
　　然后，卓云清转身将门关好，走过来离她两步远，认真的看着她道：“你瘦了。”
　　公主恍然一笑：“我这种圆脸，瘦点好看。”
　　卓云清也笑起来：“谁说的，你一直都很好看。”
　　两人相对笑着，笑得泪光闪闪。

　　这回公主先抹了一下眼睛，问：“你不怪我了吗？”
　　卓云清道：“我都恨死你了，真的。”
　　公主点点头：“我相信，我活该。”
　　公主对着皇后对着皇帝已经认了两回错，这时对着她，却不知该怎么说。
　　卓云清没有让她为难，很快便道：“不许有下次。”
　　公主知道她已原谅了自己，也知道原谅自己让她多么愧疚。公主只能向她走了两步紧紧的抱住她：“好。”

　　深夜，卓云清闭着眼睛睡不着。
　　她已经很累了，又总算回到公主身边，前些天那煎熬的感觉都消散了，然而，淳王下午对她说的话总是不经意的冒出来，东一句西一句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
　　淳王说完了秘密，很是激动，不复往日矜持有礼，竟有几分揭斯底里。

　　“福姐姐有什么好？我想来想去都觉得我比她好，我可是一直为你着想，哪次不是她在作死我在补救！我要能像她那么狠心，卓云飞早死了，哪还有她什么事儿！”
　　“她做的蠢事，卓姐姐很伤心吧？难道卓姐姐就喜欢她那样吗？还是说就是喜欢一个从一而终的名声？”
　　“我发现你是卓云清，很是苦恼了一阵子，你哪里知道呢！不过我一向苦恼多得是，以后也不会少，但我不能白担这些。”
　　“她从来什么都有，凭什么还要有你！”
　　“分明应该是我们俩，因缘相识，解开各种误会，最后终成眷属。是我们俩先认识，我也能给你一个王妃的名分，不就像注定好的一样吗！”
　　“什么你和她，我才不要听，你等着，我绝不会放弃！”

　　卓云清记不清自己是怎样一句句的回应她，也许很多都没有回应——她那时整个人都发懵，不知听她吵闹了多久，才终于冷静下来。

　　卓云清也曾觉得奇怪，公主与淳王长的颇像，可性格却差别这么大。公主一派天真很好解释，可是淳王……
　　原先康亲王在的时候据说伉俪情深一家人极为幸福，待康亲王过世，皇帝对淳王也是宠爱有加，他若只是怯懦胆小倒也罢了，他有什么道理长成这个样子？
　　原来都是假的。

　　卓云清自然不可能改变心意，但是听到她在面前激烈的诉说，感觉毕竟与信中冷冰冰的字句不同。
　　她的爱慕，她的痛苦，她的偏执，都一清二楚。
　　况且，还有她的秘密。
　　卓云清真后悔自己没有回避。

　　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卓云清不知道躺了多久，虽然想动一动，还是忍住了。公主却忽然动了动。
　　虽在黑暗里，卓云清也觉出她翻过身来面向自己，一会儿听她小声的问：“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巧？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
　　听声音，公主根本没睡，而且也知道她没睡。

　　卓云清伸手摸过她的肩，将她的手臂抱在怀里：“今天和祺儿聊了聊。”
　　公主轻轻嗤笑一声，卓云清解释道：“这次不怪她找我，她是给了我时间离开的，是我想见见她。”
　　等了一会儿，公主问：“他对你说了什么？”

　　卓云清想了想，道：“她说她要去封地了，和我道别。”
　　“我也听母后说了这事，他走了好，以后再算账。”
　　卓云清劝道：“你别说气话，她没有对你——没有对我们下过狠手，这次她还拒了婚，也算帮了我们。”
　　公主不屑道：“他知道父皇不是真心要赐婚，不想错过这个讨好父皇的机会罢了。”
　　卓云清没应声。
　　公主静了一会儿，道：“那就算他有个好处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公主又靠近些，另一只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别说你就想这事想的睡不着！老实交代，还说了什么？”
　　症结来了。
　　卓云清艰难的呼了口气：“她告诉我一个秘密。”

　　她说完秘密，又发泄完各种情绪，热切的望着卓云清道：“卓姐姐，你和我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
　　卓云清对她既是怜惜又是气愤，心里又是懊悔又渴望着决裂：“祺儿，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乐宁。”

　　这话一出，淳王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脸上写满了失落伤心。
　　她忍了一会儿终于回到一贯的风格里。
　　淳王轻轻一笑：“那卓姐姐最好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她要是拿这个威胁我，真闹起来，皇上偏向谁可不一定。”
　　卓云清自知没有立场追根究底，也不想多说，只希望她能走出这一场痴心错付，遇见真正姻缘注定的人。

　　卓云清很高兴眼前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的手已准确的覆到她眼睛上来。
　　卓云清道：“她有一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公主的手仍然很温柔，发现她并没有哭，便顺着她的眼睛摸到她面颊。

　　公主竟没有生气，只叹了口气：“你这人就是这样。”又认真的解劝道，“没关系，不用告诉我。”又哄她道，“我管他的秘密做什么，要是我拿去对付他，你心里哪能过得去，还不知要念着他多久，那可得不偿失。”
　　卓云清一翻身投进她怀里，眼泪再抑制不住。

　　过了一阵，卓云清抬起头，努力的看她的眼睛：“这些天你受苦了，你还好吧？”
　　公主笑笑：“怎么突然说这个，父皇没有为难我，就是让我在馨庆宫闭门思过。”
　　卓云清道：“我觉得你变了。”
　　公主心里一暖，笑道：“我要是不变一点，你早晚要给祺儿抢走！我要做个好公主，不能再任性了，要不人家骂我只知道吃喝玩乐我都没话回。我也要找些东西来保护自己，保护我们。我算是知道了，一个权字，真是吓人。”

　　卓云清怔怔的看着她，公主贴上去吻了她一下：“我的封号改成隆嘉了，怎么样？”
　　卓云清念了念“隆嘉”，又念了念“乐宁”：“这个更庄重，不过我更喜欢乐宁。”
　　“乐宁就独留给你了！”
　　卓云清不觉一笑。

　　公主紧了紧手臂：“哎呀总算笑了！”又道，“我们定个规矩，以后在床上不准想别人！”
　　卓云清噗嗤又是一笑：“真是变了，一回来就要定规矩。”
　　公主咯咯笑道：“那是当然。我都困死了，你还要想祺儿！赶紧让他滚得远远的，我们还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觉。”
　　卓云清应了声“好”，将她的眼睛捂上，自己也闭上眼。
　　这一次，竟很快就睡意朦胧。

　　朦胧中卓云清恍惚想起，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们一直这样睡在一起，也有很多次在夜里说了很多话，却还不曾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如此安心。
　　好像再无烦扰，只觉来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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