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不换

　　卓府花园很大，竹林小池，亭台花圃，一一俱全，只是布置的不甚精细，没什么特别赏心悦目的景致。
　　淳王却很赞叹：“这花园颇得大将军的风范，少几分机巧，多的是疏放。”
　　卓云清一笑而已。

　　不觉走到北边，海桐挺拔茂盛，茉莉则落尽了花，一派绿意很觉清凉。
　　这一处十分僻静，两人缓步走着，渐渐都站住。
　　淳王问：“卓姐姐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又笑吟吟的补充道，“除了谢我。”

　　方才在卓云飞房里，淳王表现的颇拘谨，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冷了场，但也不说告辞，眼睛只往卓云清那望。
　　卓云清主动提出带他来花园走一走。
　　这提议不合礼数，但她大方的说出来，淳王也殷切的附和，卓光正便冷着脸答应了。
　　卓云清是有话想说，但这话并不好说。

　　卓云清想着怎么开口，淳王见她犹豫，笑笑又道：“我很想知道，卓姐姐有没有怀疑我也出手伤了卓公子？”
　　卓云清道：“一开始是担心过，但他并没有伤得太重，我知道你没有下手。”
　　淳王笑得更灿烂了：“卓姐姐真是聪明。卓公子是我朝武将，战功赫赫，自然是宁死不屈的，哪能轻易让人拿住。福姐姐找的人也是外行。”
　　他有意无意的说了句公主，卓云清皱了皱眉，她不想听他说公主任何不是。
　　她不想听任何人说公主任何的不是，无论公主实际如何。

　　公主已被关了十天，皇后终于等到消息：公主开口说话了，问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皇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馨庆宫。”

　　公主这些天蓬头垢面全不打理，今天略作收拾，很显憔悴。
　　皇后看着心疼，却没有说什么安抚的话，只是问：“你终于想要回府了？”
　　公主没有直接回答，道：“刚才我派人去问，父皇说我肯认错就可以回去。”
　　皇后问：“你认错吗？”
　　公主道：“本来就是我错了。”
　　皇后问：“若是没错呢？”
　　公主顿了顿，断然道：“没错也该去认的，我还能拧得过父皇么，他是皇帝。”

　　皇后很欣慰，拉过她的手坐下，语气也柔和下来：“你能这样想就没白受这些罪。我这几天忍着一直不来看你，也没给你求情，就是希望你能懂。我是想通了，让你父皇教你，总比以后让别人教你好。”
　　公主点点头，对她苍白的一笑：“母后，以后我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

　　皇后道：“你做什么事都好，你当大将军有那么重要？只是你不能驳你父皇的面子，不能让他难做。旁的，你想做什么，别叫他知道，至少别叫人捅到他面前去，他就不见得管。”
　　公主又点点头，乖顺的受教。但她心里却明白，她和皇后想的不同，她是真的不能再这样做事了。
　　为了卓云清，也为了她自己。

　　卓云清想与淳王单独说话，一来是想谢他，谢他救了卓云飞，也谢他关键时候不惜出尔反尔抗旨拒婚，二来是想跟他说：你的信我看过了，你死心吧。
　　他已经把道谢的话排除掉，她再要提，未免矫情。她虽然也想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帮她，但这说到底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那么只剩一件事要说了。

　　卓云清谨慎的问：“祺儿，你知道我和乐宁的关系吧？”
　　淳王顿了顿，收了笑意：“知道。”又道，“卓姐姐说这话，是想跟我说我是没指望的吧？”

　　他这么直白的先说了出来，为卓云清免了许多尴尬。
　　卓云清松了口气，再说起话来便顺畅许多：“我和乐宁，之死矢靡它。”
　　“她对你很生气，主要怪她鬼迷心窍做事不妥。不过你也是，我总是感谢你的，但你确实是一次次在惹她。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
　　卓云清还是没能把话说得更直接，但她相信淳王能够明白她的意思，也不会装傻。

　　淳王沉默了一会：“卓姐姐放心吧，我就要走了，我今天来就是跟你道别。”
　　这话出人意料，卓云清不禁问：“你要去哪？”
　　淳王一笑，反问：“福姐姐会原谅我吗？”
　　卓云清一愣，没有回答。她觉得难。
　　淳王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道：“我已经跟皇上请旨就封，月底就走了。至少几年内，一年都不定能回来一次。”

　　卓云清听他这么说很高兴。她确实不希望他总是参与到她和公主的生活中来，也不希望公主报复他。
　　可她又有几分怀疑：这人这么好打发吗？如果能这样知难而退，前边何必得罪公主？
　　这疑惑不便问，这时也不适合表达高兴之情，卓云清一时不知回应他什么话好。

　　淳王看着她，难得很认真：“前阵子皇上私下里问过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我如实答了，他说：等两年。你知道等两年是什么意思吗？”
　　卓云清想了想，道：“我知道，我和乐宁在一起没有人会看好。皇上也好，我爹娘也好，他们只是宠我们，才能这样风平浪静……就算暗里会有什么动作，那也是真心的想要为我们好。我都知道。”
　　她顿了顿，又道：“这也没办法，这也没关系。”

　　她说着有些激动，淳王陪着她静了静，道：“你要有个准备，可能不只是不看好，恐怕他也只能忍这么久。”
　　卓云清看着他点了点头，不禁对他又多一重感激。

　　公主面见皇帝，很自觉的跪地认错，一条条细数自己哪儿哪儿不对，虽然没有说到声泪俱下，也已是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
　　皇帝对她这态度还算满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这两天你去大将军府陪个罪。”
　　公主老实的答应下来。

　　皇帝道：“大将军不会怪你，卓云飞么，你和他也是孽缘，朕都想不通你们怎么能闹到这一步！”
　　皇帝说着又有点生气，停了停道：“这么些重臣子弟里面，朕看得上的没几个，他算得一个。你当初要他做驸马，朕还蛮高兴，以为你也有识人之明。朕都想好了，什么驸马不能领兵，前人能定，朕就能改。朕幸亏没急着改啊！”
　　公主低下头：“是福儿让父皇失望了。”

　　皇帝看着她叹了口气：“算了，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你跟卓云清这样，好在大将军没觉得你玩弄他女儿，你要知足，别再生事。”
　　公主琢磨着“玩弄”这个词，答应的不觉慢了点。
　　皇帝有些不悦：“朕看你有话要说。”

　　公主忙道：“父皇，我这次是错了，以后定不再犯。不过，我对云清是真心实意，绝不敢欺瞒父皇。”
　　皇帝声音一冷：“这卓云清真是倾国倾城！你也是，祺儿也是，刚走的那个，济圣王也是！早知如此，前两年朕想把她赐给宗室的时候就不该拖，这一拖倒拖成个妖孽！”

　　公主心中一动。
　　她忽然想到皇帝那时气极，不假思索就把卓云清赐给了淳王，又想他既有意赐她给宗室，何必要拖？莫不是，等淳王成年？
　　“父皇，难道你一直就是想把她给淳王？”
　　公主觉得自己已猜中，不料皇帝却是一顿，继而眼神一变：“朕倒没这么想过。”

　　皇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方才那点怒气也忽然消散，说起了别一件事：
　　“前阵子你说要改个封号，朕与礼部议过了，择吉日改封你为隆嘉公主。你莫再辜负朕的期望。回去吧。”

　　这花园他们已呆了好一阵，卓云清准备结束这次谈话：反正淳王要走了，这大麻烦算是暂时解决，而且说不定，随着时间流逝能自动的彻底的解决掉。
　　况且她该说的也都说了。

　　卓云清道：“我爹要等急了，我们回去吧。”
　　淳王却笑了笑：“卓姐姐别着急，我这才要说最重要的事。”
　　卓云清疑惑：“还有什么事？你不是说今天就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淳王道：“是啊，我正要道别，也许我几年都见不到卓姐姐了，若不好好道别，卓姐姐把我忘了怎么办？”
　　卓云清不觉一笑：“你为我做的事我都不会忘的，我一直会感谢你。”

　　淳王顿时笑得两眼弯弯：“我知道，但那不够。我这几天想来想去，想到个好主意。卓姐姐，我有一个秘密，正好留给你做个念想。”
　　卓云清心中警铃大作，但他已决意要说，她如何拦得住！

　　淳王道：“卓姐姐，本该做淳王的那个小子七个月大就死了，我不过是冒名顶替。”
　　卓云清大骇，这种事他怎么能告诉她！
　　然而淳王又道：
　　“其实我，我是个女孩儿！”
　　卓云清彻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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