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戒

　　第二学期开学前我和张逸程一起去爬长城。过年前我回家早，张逸程自己留在学校家教，每天打电话都要控诉我的罪行，幼稚得不得了，我说“逸程你这么幼稚导大是怎么看上你的啊？”“……以前我不幼稚。”“我智商高不可能带坏你，你别栽赃啊。”“哦，那静子你什么时候智商比较低啊？”“本科的时候吧。”“我要是那时候遇见你就太好了。”“切，那你肯定连读博的机会都没有。”“哦，那你啥时候回来？”“姥姥说我瘦了，吃胖了再回去。”“那你努力多吃点。”“……好。”年后我还是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周回到学校，张逸程说想去爬长城，我一想自己也没去过，两个人就去了北京。
　　第一回踏踏实实地到北京，人生地不熟地我们都有点情怯。到昌平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找到了预订的酒店放下行李就去附近吃涮羊肉。我每次坐完车都不怎么精神也懒得说话，张逸程有点小心翼翼地找话题，讨好似的带我去小包厢，笑嘻嘻地说，“这样我俩说话都方便。”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憋屈，有好几回我都觉得我俩在北京这种地方显得很可怜。如果说我秦嘉静有什么致命的弱点，首要的就是漂泊感和无根感，大城市总让我觉得没有自己立足扎根的一小块角落，连要强的资格都没有。张逸程点了很多菜，我不太吃得下去，觉得有些想哭，我说“逸程，我想喝饮料”，他起身就出去要饮料，有时候他朴素得让人心疼，我差点就哭出来，拿纸巾的时候我看到他的钱包和手机，钱包很旧了，手机也是很旧很便宜的小米。我打开钱包，有三百多块钱和不少零钱，没有任何人的照片，手机没有设密码，点开95566的信息，卡上余额500块，他不问家里拿钱，一直都是自己家教打工赚稿费。
　　张逸程拿了大瓶的果粒橙进来，大概我眼睛有点红，他问我“怎么哭了？”我看着他，头发有点长快遮到眼睛了，眼睛很大，脸上没什么肉。“我们好穷。”“嘿，为这就哭呀？钱要慢慢赚。”我没敢开口说我们好可怜的话。“没事儿，好好吃饭。供你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我不是要用你的钱。”“我知道。”“你点的菜太多了。”“干嘛要帮我省钱？”“没，只是觉得浪费，我不饿。”“呀，静子你今天真别扭。搞得我很可怜一样。”“嗯。”张逸程有点愣，“嘉静你是真的觉得我可怜吗？没钱就很可怜吗？”“不是。”我口气有点冲。张逸程却突然笑了，“秦嘉静你别吓我，你心疼我那点儿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也不是心疼你，就觉得好折腾。”“你再狡辩我生气了。”聪明如张逸程，他不会跟我生气，“静子我知道你，去年开学我们见导师我就觉得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找不到路回家的娃。你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话说回来，我要担惊受怕的事儿比你多多了，我都开开心心的。”“你是不会怕的逗比。”“噗，一大老爷们儿有啥好怕的。静子？”“嗯？”“就算我们俩真的山穷水尽没有钱了，你不是还有我呢吗？”“那我得想想，我是喜欢钱多一点还是喜欢你多一点。”“当然是我。”“嘁，谁给你的自信？”“秦嘉静给的。你才不是只喜欢钱的人。”幸亏张逸程聪明，幸亏我们都不是任性胡闹的孩子，他说的话让我很安心，我说“饿了”，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刘海说，“赶紧吃吧。”“逸程我以后不会再说你幼稚了。”
　　走回酒店的路上我跟张逸程说，“我好像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张逸程想了想说，“你只要呆在我身边就行了。”“噗，肉麻兮兮的。”“你非要做点什么的话我也不会反对。”看到一家礼品店，我拉着他走过去，“帮你买个漂亮点的钱包，以后装很多钱。”“啊，钱包里装很多钱好像地主进城一样。”“……那你装很多卡总行吧？”挑了很小巧的黑色钱包，很方便他塞进口袋，我付了钱。
　　“逸程，我们退掉一间房吧，反正是大床房，挤一挤也行。”“……帮我省钱的意思吗？”“嗯。”“可以啊，这个建议挺好的。”他笑着看我。“不过说好了啊，你要远离我一米以上。”“……我睡地板得了。”“哎，所以说啊我简直是自投虎穴。”“不会啊很明智的决定。”走到了房间门口，他顺势就要搂我肩膀，我躲开道：“当然还有更明智的决定，就是不退房。”“我同意。不退房但是还是一起睡。”“……卧槽。”“嘉静你想太多了，我有那么不纯洁么。我只是想说比起要钱，我更想你在身边。”“切，男生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要是万一半夜兽性大发来个霸王啥啥啥啥的……”“哇，秦嘉静，你果然是网络小说的真爱粉啊。”“嘿嘿，我去睡了禁止敲门。”“哎哎哎，还很早，陪我待会儿呗。”我用怀疑加鄙视的眼神看他（你怎么做到的= =），张逸程咧嘴笑说，“刚才还提议要跟我一起睡的不知道是谁。”……呃，直接无视他。
　　后来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嘉静？”“嗯？”“我之前拿了你的戒指。”“嗯，怎么你要付钱还是要还我？”“哇，用脚趾头想想我当时说过的话都不能……”我打断他，“你当时说啥来着，我想不起来了。”“……真的假的？”“嗯，你嫌我吃得多。”我假装很认真地点头。“噗，我说我们要么戴情侣戒指要么交往。”“还不是一样？不过，好戴的戒指是要用缘分去遇见的，专门去买反而买不到。”“嗯，其实我也不喜欢戴戒指，一大老爷们儿哈哈。”“那你干嘛问？”“嗯，我拿了你的戒指，得留点钱在你那儿。”“噗，你要留多少？”“随你。”我扭头看他，可能是灯光的关系，他的瞳孔显得很黑，刘海有点毛毛的，我说“张逸程你好可爱。”“……呃男人可爱算是打趣吗？”“不会啊现在的女生可喜欢可爱呆萌的男生了。”“呃，我是聪明的男生好不好。”“一百块吧。要多一点你就不会轻易弄丢戒指了。”张逸程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嘉静……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弄丢戒指的。”“啊哈哈，哇，金钱的力量啊！”“不是的嘉静。圣诞节我跟你说过的话我会一直记得。如果把戒指还给你，代表我决定放弃你，如果我跟你说戒指丢了，大概代表我不得不放开你。”“……哪里不一样了？”“如果不爱你了就还给你。如果不还给你只是说弄丢了，大概我还是爱你，只是不得已只好放开你。”张逸程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些话，表情很诚恳，我叹口气，“逸程你这样说，好悲伤的样子。”“好像这也在我会感到害怕的范围之内。”“……你不是说大老爷们儿啥都不怕吗。”“傻啊，怎么可能。世上会让我觉得害怕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呢？““秦嘉静离开。”“……秦嘉静没那么好。” “那还是很好。”“……嗯。那我的戒指你好好保存着吧，既不要还给我，也不要弄丢。”“好。”平日的张逸程总是尽力维持着他文雅温暖的样子，这么真诚地跟我说他也会害怕的张逸程，让我觉得很心疼。我凑过去抱了他一下，他说“嘉静这么感动的话，要和我挤一起睡吗？”一怔，“……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