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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终山前空日光 昭王墓旁围荒草
罗盘上星星点点,看来陷入情外情的人并不少,但螭吻也不急,工作之前,他一定要先到琴鼓山找孟极算账,那个没有义气的朋友。
问过十几个小妖后,螭吻终于在一堆玉石中找到睡觉的孟极,他毫不客气地拍醒他,指指手上的罗盘,道:“我要去干活了,作为回报,你应该去当我的手下。”
“我又不欠你什么,谈何回报。”说完,又要躺下睡觉。
螭吻扯起他,“又睡?我真怀疑你是猪妖,而不是豹子精,如果你不答应,就别想睡觉,我会一直在旁边唱歌给你听的。”
孟极一个激灵起来,捂住螭吻的嘴巴,“真是怕了你了”,念几句咒语,随手一挥,一直红色的小猪落在他手里,孟极把他塞到螭吻怀中,道:“这是山膏,法力不弱,可以帮助你。”
“这个东西?”螭吻略嫌弃。
“不要算了。”孟极要夺回山膏。
“好好好,这总比没有好。”即使感到委屈,螭吻也接受了。
孟极露出笑容,鼓励道:“好好干活。”说着,就隐去身形。
螭吻知道强求他不得,低头看罗盘,最近的地方应该就是无终山了,于是带着山膏,架起一片黑云,往无终山去了。
在云端,远远的就能看见山上闪着光泽的巨石,怪不得这座山会有“种石产玉”的传说,螭吻心中暗想。
落到一个山头,罗盘突然摇动起来,却没有指明方向,魂魄这东西,不可靠自身的神力感应,如果没有头绪是很难找的。
“山的西侧有燕昭王墓,里面可能还有墓守,九龙子可以去那里看看,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山膏提出建议。
人类的墓?螭吻不喜欢那套东西,不过,这样比毫无方向要好很多,无终山人类沾染多,不如琴鼓山舒心,但山间有石子铺成的小路,还有琴鼓山没有的花花草草。螭吻沿着石路往西走,顺便看看山中精致,山膏一蹦一蹦地跟在后面。
昔日的昭王墓早已被荒草包围,螭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看来不是简单的事,他开始后悔接下这份工作,正要抬头骂天。这时候,西落的阳光正好映在东面的石头上,反射出点点黄光落在山的各处,像是给整座山披上一层金纱,壮阔而美。正当螭吻和山膏沉迷于这场美景,有隐隐的哭泣声传来,螭吻静听,哭声越来越大,就顺着哭声找去。
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螭吻看到了在哭泣的男孩,他蜡黄皮肤,眉目算得上清秀,衣衫褴褛却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的花纹是下一番功夫缝制的,一只衣袖已经没有了,赤着脚,脚上还有伤痕,还有一股淡淡的油臭味,他身侧是一座大而破旧的坟墓。
螭吻知道这个男孩不是人类,于是问道:“喂,你旁边的可是昭王墓?”
男孩不理他,还是在哭泣。
“喂!你聋了吗?”螭吻又大声问。
这时候,山膏蹦过去,用鼻子拱拱男孩受伤的脚,男孩停止哭声,抱起山膏,道:“旁边的就是昭王墓,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寻不到什么宝贝的。”
“我不是来寻找宝物,是来度化无归魂魄的,你是否知道什么?”螭吻道。
男孩撇过头,不回答,小山膏又往男孩怀里拱了拱,舔舔男孩那只没有衣袖的手臂,一阵酥痒让男孩发笑,于是在墓前坐下,道:“也许,你说的会是那一个魂魄。”
螭吻也坐下来,静听那个抱着小猪的男孩讲述一段往事:
事情发生不久,也就几百年前,坟墓里还有一只斑狐修行,那是一只聪明大胆,上了千年的狐狸,他知道,这种王侯将相坟墓的风水是最好的,也是最适合修行的。
昭王墓每年也只有一两人来祭拜,所以,斑狐大部分的时间是很清静的,静心修行,和守卫坟墓的由千年古木制成,已经成精华表攀谈,或与山间妖怪往来,也常常摆上石子做棋局,一只狐狸自顾自地下棋,悠然自得。
直到一年的春天,坟墓前来了一个俊雅的少年,他除去墓旁边的杂草,然后在坟墓前恭恭敬敬地点上一炷香,摆上三杯酒,一只鸡,求道:“国势衰微,皇上没有像燕昭王那样求贤若渴,反而信任小人;晋朝旁边的各个外族国家蠢蠢欲动,边境战事不利。我张华虽无大贤,也希望能有用途,更乞求有贤人助我,让晋朝稳固无忧。”祈求完,恭敬地磕三个响头,下山去了。
等少年少年下山,斑狐钻出坟墓,笑着对华表道:“人真是愚蠢,昭王的骨头都不知道烂到哪里去了,还来求。”说完,叼过那只鸡啃起来,并喝光那三杯酒。
华表笑笑,不回答,这些人,他看多了。只是这以后,那只斑狐会时不时地会弄来人类的几本书看起来。
第二年,可能是一样的日子,那少年又来了,还是说了同样的话,摆上同样的祭品。斑狐也一样出来,享受那少年的献祭。
第三年,狐狸记得还是那个日子,少年来了,一样的行动,斑狐也是一样的行动。
第四年,如往年。
第五年,华表也记住了是那一天,但是,少年没有来,斑狐趴在墓里一整天没有出来。斑狐一连趴了十天,少年都没有来。
可能是搬家了,也可能看长久没有灵验就不来了,华表如此对斑狐说。
斑狐没有接话,爬出洞,往山下跳。
喂,你干嘛?难道想找那个少年?华表急忙追上去,作为守护神,他没有能力走太远。
不是,饿了,去找吃的。斑狐回答,快速消失于华表的视野。
以后的几天,华表都不见斑狐回来,他知道他是去找那个少年了。
知道两个月后,斑狐才拖着受伤的脚回到墓地。华表没问他什么,默默地替狐狸包扎好伤口。
从今之后,斑狐不再潜心修行,而是搬来更多人类的书,诸子百家、行兵布阵、历史官场等,一心一意看起来。
华表问,斑狐你难道想辅佐人类,干预人世间的事,你知道的,这样不会有好结果的,
斑狐说,我知道妖怪参与人世的事不会有好结果,所以,我尽量学习人类的本事,不用妖力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华表摇摇头,望着山上的怪石沉默。
又过了五年,那个少年又来了,少年已经束发,该是行过冠礼的青年了,还是一样的祈祷,一样的祭品。
斑狐出来后笑着说,那个家伙还是一样啊。
那可不一定,华表说。
次年,曾经的少年又来了。接下来的几年,那少年依旧在每年的那个日子到墓前祭拜。
斑狐更加努力地看书,学习人类的知识,甚至有几次不懂的时候变成人形,跑到山下请教别人,或是到其他地方请教高人,不过,在每年那个日子里,斑狐一定是守在坟墓里的。
五年之后,那个日子的前一天,斑狐变成一个人类男子的模样,问华表,怎么样,我这个样子好吗?
什么好不好?华表反问。
我这个样子像是能辅佐他的人吗?斑狐问得更明白,华表应该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太年轻了,他不会信任的。华表回答。
斑狐摸摸自己的脸,说,如果是老人的样子,就太丑了。
如果想要好看,你干脆直接变成美女勾引他好了!华表有点激动,那声音似乎还有点愤怒。
斑狐定睛打量了华表一番,既然大笑起来,又收起笑脸,低头沉思起来,如果是美女,那又会怎么样?
斑狐这个人形不知道是从哪里搬过来的,已经美得不输女子了,只是没有女子的那份柔弱与纤细,华表内心感到一阵痛。
那一天,曾经的少年来了,还是一样的话,一样的祭品,斑狐却没有趴在墓里,只是隐身在外面,等那人离开,斑狐走到墓前,把一杯酒倒在墓前,自己喝下一杯酒,将最后一杯递给华表,说,享受了他这么些年的祭品,我是该下山报答他一下了。
报答?怕是会把你的命也报进去,我只希望不要连累到我。华表推翻那一杯酒。
斑狐也不介意,道个别,往山下走,往那个人下山的方向走。
那人还未走到山脚,半路上就看见一洁白如玉,顾盼生姿的男子拦在路前,对他行礼道,小民胡班,冀州山阴人,素闻张大人好才,特来拜会。
张华见这胡班举止不凡,有几分喜欢,接下来,两个人一同回去,路上畅谈文章,用《老子》、《庄子》中的奥义辩论,体味《诗经》中的美。张华见他谈吐更是出众,心中认定他是人才,以礼相待。回到府中,把胡班作为上宾,收为幕僚。
在府中的日子,虽然不如山里自在,斑狐却感到温暖。张华很尊敬他,遇到事会找他商量,斑狐体会到被重视的得意,他觉得,和现在的生活比起来,以前修道的日子是没有色彩和味道的。
斑狐不喜欢和其他人类有过多的来往,而张华好客,常常宾客盈门,请他去接待一些客人。为了让他开心,斑狐也和那些客人攀谈,不让他丢脸。
国家的运势更糟,内忧外患,更有皇后当权,谋杀大臣,渐渐流传出有妖物扰乱人间,导致纲常变乱,要降住妖物才能使国运转为兴隆。张华也是愁眉不展,日夜想对策,斑狐也会提意见,但毕竟是国家大事,斑狐还不敢把自己经国设想一下子说出来,想着慢慢取得张华更多的信任。
一天,江州刺史雷环来拜访张华,雷环先问,大人觉得府上的胡班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将来一定能有大用,张华说。
大人能否找出胡班的不足或是弱点?雷环问。
张华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
雷环说,胡班确实是个非凡的年轻人,能归纳古人的圣人哲学,精通天文地理,更兼玄文山水,无所不知,敢问大人,这样一位年轻人是如何培育出来的?
张华沉默。
大人再想想,胡班是否说过他的父母妻子,而像他这样出色的人,不近女色,对钱财官位也无欲望,是否合理?
张华一拍桌子,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雷环面不改色,大人,胡班是不是我们族类应该很清楚?
就算不是又如何,他是能帮得上我的人,张华的声音有些激动。
妖怪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插手人世的事,胡班为什么要帮大人?大人可有恩于他?他又有何追求,他不图美色不求财?他的目的是什么?大人是国之重臣,希望大人好好思考。雷环谆谆劝告。
我明白了,张华说,随后摆摆手,示意雷环可以出去了。
还是一年的那一天,张华叫来胡班,对他说,自我十三岁起,每年的这天,我都会去昭王墓祭拜,去年也是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你的,今天,你陪我一起拜拜吧。
胡班嘴角上扬,形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说,好的,大人。
王华带着胡班和三四个随从,一起上无终山上祭拜昭王墓,斑狐往华表上看了看,总觉上面有点湿润。
还是那样,张华和随从一起除去旁边的杂草,恭恭敬敬地点上三炷香,点的时候,手有一点颤抖,胡班很自然的握住张华的手腕,问,大人是冷了吗?手不稳,还有点凉。
张华挤出一个笑容,说,是啊,都起风了,我们赶快祭拜完就走吧。
接下来,摆上三杯酒,一只鸡,说着同样祈祷的话,胡班在一旁侍立着。
等祈祷完毕,张华起身,却不小心碰到了酒杯,酒杯倒地,胡班刚要上去扶,却听到一声响,是旁边的一个随从砍下华表上面的一个瑞兽饰品。胡班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随从已经扔出手上的火,点燃那个瑞兽饰品,而手上拿着那东西的随从又立刻把烧着的华表扔向胡班。
胡班心口感到一阵绞痛,立刻倒地,尚未发出任何声音,就变回斑狐。带上来的随从已经脱下身上的奴役服,露出道服,飞出几道符,在地上画了结界,粘着咒语。
斑狐怀里的华表还在燃烧,烧到他的花斑皮毛,还有油味呢,看来,他早就做好准备了,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一千年,白活了……他吃力地张开眼,想要看他最后一眼,他是闭着眼的,真好,他是不忍心看自己受苦吗?
众道士盯着斑狐,生怕出现意外,却在最后一刻看见狐狸异常温柔的眼神……
小男孩的故事说完了,螭吻良久才说一句,我就知道,人类不是好东西。然后,又问男孩,“想来,你就是华表了?”
小男孩木然点点头,他的衣袖就是那时候被砍下的,只有燃烧神木才能让千年的狐狸现出原形,暂时失去法力。
螭吻想这次该收的就该是那个受了委屈的斑狐的灵魂了,于是又问男孩,“你知不知道什么东西能让斑狐提起兴趣?”
男孩摇摇头,螭吻又是一阵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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