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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因为有些食物中含有激素,那个年代不少女孩子的生理期已经比起70后的孩子要提早几年。而我又是其中特别早的,四年级期末已经来生理期了。过早的生理改变让我不知所措,一开始我真的以为自己得了绝症要死了。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如果往下按会痛,我吓得忘记和我妈的隔阂,跑去她房间哭闹了一通说自己要死了怎么办,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特丢脸。
我才刚来姨妈,量又特别多,就是多垫了几层厕纸都没有用。那时候有一套水手服是白色的,所以怎么遮都没用。走在路上,免不得被其他学生指指点点,因为太丢脸了,我恨不得一头撞死。
那个时候我来月经还特别不准时,有时候一个月来两三次,有时候几个月都不来一次,而且每次我都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拿把刀往肚子捅去就一了百了了。
有一次我又来月经了,而且又弄脏了裙子,我忍着痛和羞意想去保健室换一□□育服。
结果我把书桌和包包翻遍了都没找到自己的体育服。这会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偏偏经痛还不放过我,我能感觉到□□的血在哗啦啦往下流,而我脸上的血色也跟着流失得一点不剩。
我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把脸埋在桌上,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哭了出来。
“你裙子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我的同桌徐浩然在跟我说话。
我这个同桌的老爸是这一带小混混的老大,掌握着咱们区的生杀大权,而这种权力在我们这所自命清高的小学里只会让人害怕,让人生畏。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不愿意和有这样家庭背景的人同桌,所以这件“好事”又落在我的头上了。
我一开始也有点害怕的,可是几个月下来,我们除了毫无交流外没发生班上其他人期待的意外,我也安心了,甚至觉得因祸得福。
我们习惯了无视对方,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突然关心起我的裙子来。我是一个非常多疑的人,面对突然而来的关心我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感谢而是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当时实在是痛得头昏眼花,一时半会也没摸透他的意思,只是直觉他在嘲笑自己。加上这几年来憋了一肚子的气,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委屈忍耐到了极点。
“是你把我体育服藏了起来吗?”
“你有病。”
“我受够了!”
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力气和勇气,把他扑倒在地上狠狠地揍。而他估计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发疯,一时居然让我给打懵了。但是男女力气还是有差别的,而且徐浩然显然又是个练过的,怎么会毫无作为地让我打。局势很快就颠倒了,如果不是我的用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而他显然还是有点顾忌到我是女生,我哪里能占半分便宜。这事班上有些好事的人反应过来后也不劝架,反而大声叫好,
迷糊之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叫喊着“徐浩然你个孬种,居然打不过一个女生!”“打宋君玉你还顾忌什么,狠狠地揍啊!”
我脑里轰的一声,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是不顾一切地发泄这几年的不满。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班的人要这么折腾我。在他们眼中,我还不如他们家养的纯种狗。也许这就是中国的悲哀,竞争的激烈让孩子们过早地看清了阶级的矛盾,在这些“上层人”的眼中,不是他们一个阶层的人在他们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徐浩然估计也没想到一个女生,特别是我这样一个平时一声不吭的女生打起架来会这么不要命。其实我是气极怨极了,除了拼上自己一条烂命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发泄自己的悲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看不过去过来劝架,也有一两个早就偷偷跑去通知老师。这件事的结果就是老师把我们父母给找来了。
我和徐浩然两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他的脸上都是抓痕,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刚才拼命的时候不觉得痛,现在冷静下来肚子又绞痛了起来。
无论老师怎么问,我们两个都一声不吭,徐浩然更加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过老师当然是不敢拿他怎么样的,我怀疑学校里没有一个老师领导是不清楚他家背景的。
我妈工作很忙,她接到通知的时候很震惊,愣了好一会后才赶紧跟店里请了假过来。我妈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性格内向的,怎么也没想到学校打电话通知她过来是因为我和同学打架。徐浩然的父母没有来,来的是他家的保姆。我妈拼命给老师和对方的保姆赔礼道歉,她死劲想把我的头按下去道歉,可是我却倔强地不肯就范。
老师说我们今天可以早退,我妈就领着我回家,一路上她都黑着脸,而我痛得脸色青白也不想说话。
“君玉!”一回到家,我还没来得及回房间,我妈就拿出衣架狠狠地抽我。“我花了那么多钱送你去那么好的学校,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不稀罕!我不想去那么好的学校行不行!你那么喜欢你去啊!你去上啊!”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大声对我妈讲话。可是我没办法,去贵族学校不是我求的,因为在学校被人欺负我老早就一肚子怨气,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反正这个家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出去!滚出去!”我妈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大门让我滚。
那时我脑子里除了生气什么都想不到了,眼泪鼻涕流了满面也没顾得上擦干净,就跑了出去。
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妈其实觉得我怎么样都没所谓的。
九十年代,泡沫经济的出现,国内房地产产生了严重的烂尾楼问题,我家附近就有好几栋。
我狠狠地摔了门,连把伞都没顾得带上,冒着倾盘大雨,一路狂奔。
大雨打在我脸上,雨水混着泪水沿着脸颊蜿蜒而下,我一路哭得气喘连连,跑了十多分钟终于是跑不动了。
我走进附近一栋废弃的大厦。我们一家平时散步都会经过这栋大楼,可是从来没有进去过。自从出了火灾死人后,这边连流浪汉都不敢住下。外头又是狂风暴雨,连个路人都没有,更加显得阴深深的。我强按下心头的害怕,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我浑身湿漉漉的,雨水沿着衣角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我抱紧双臂,冷得一直发抖。
上了二楼我是彻底不想动了,疼痛、疲惫、寒冷一点点地把身上的动力带走。我靠着墙边坐了下来。脑袋很重,迷迷糊糊地就想睡去,可是头又像被千根针狠狠地扎下去一样,痛得我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呻吟出声。
我的眼皮掀了掀,仿佛看到外公慈祥的笑容。我轻声问他,“外公你是来接君玉的吗?”
外公摇了摇头,我勉强自己睁大眼睛,可是他的笑容还是变得越来越不真切,我直觉他又要离开了。我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在黑暗中往他消失的方向跑去,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外公还是离我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了。
我跌倒在地,狼狈地哭了起来,“外公,为什么你要丢下君玉一个人?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带君玉走好不好……”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
这是哪里?不是我房间……
我的脑袋还是很痛,睁眼的一瞬间映入眼中的白晃晃让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昏眩感。
我吃力地把头抬起来,发现自己手臂上插着针头,我想动,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阿姐!”
我皱了皱眉,无语地看着扑到自己身上的包子头。
“对不起对不起,阿姐你痛吗?”
“……不……”我想说没事,可是我的声音嘶哑得根本分辨不出音调,而且这一出声才发觉喉咙火辣辣地痛着。
“阿姐?”
看着君雪泪汪汪的小脸,脑子终于慢慢地清晰起来,才想起自己是离家出走的,不知怎么就躺在医院了。
“君玉,好点了吗?”
我睁大眼睛看着我妈,她红着眼摸了摸我的头,我一瞬间愣住了,因为我妈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待我过。
“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这次如果不是君雪及时找到你,可怎么办啊?”她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学校,如果你不喜欢,咱们换一家好了,用不着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纷纷掉落下来。我说不出话,只能吃力地摇了摇头。
我又看了一眼紧紧捉住我的手的君雪,心里说不出地温暖。
虽然当时不是那么清醒,可是我依稀记得有人喊我“阿姐”,从地上把我拖了起来。我隐约记得她长长的头发黏糊糊地贴在我手臂上,我浑身滚烫地热,而她脸却冰凉得很。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被这个向来不放在心上的妹妹救了一命。
我想象不出她是如何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把我背回去的。
大病一场后,我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也许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转的缘故,不知不觉心中的执念放下了不少。
加上后来无意间得知本来爸妈存了一笔钱治君雪的眼疾,可是我那日烧成肺炎,还进了ICU,那笔钱就没有了,而君雪也因此错过了医治的良机,也许以后她的眼睛一直只能那样了。
后悔歉疚像一把孽火烧得我浑身发烫,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了,这是第一次我为君雪哭,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她是我骨肉相连的姐妹。
因为自己的年少不懂事,我害她失去了医治的机会。我知道自己欠她一双完好的眼睛。
我不知道君雪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可是我也没有向她坦白的勇气,只能加倍地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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