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女传

作者:草三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二回人生何处不相逢,初见是美丽的相约(三)


      行医
      一路上任我软磨硬泡,逊宁仍是守口如瓶,不露一点口风,我深觉他意志坚定,堪比磐石,然古人云即使是磐石亦会因蒲草而转移,但逊宁愣是将沉默贯彻到底了。央求、危胁、假哭,什么招儿我都使上了,他却只是用他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俊脸笑着应对我,最后正当我欲放弃之时,他老人家松口了,“待你找到你木姐姐,我便告诉你。”我虽觉得此话说了权当没说,但好歹亦让我此时炽热的好奇心退烧不少。
      离开天山约莫六日后,我们一行四人来到长沙边境,适逢午时,烈日高照,逊宁吩咐帛孛尔去城内打探。“逊宁,为何我们不与帛孛尔一道前去?”帛孛尔离去后我趴在马背上躲着日光问逊宁,闻言他将马儿驱驾过来我身旁,正好替我挡住毒日,末了他伸出手细心地弄了弄我因汗水浸湿的乱发,回应道,“听闻长沙境内蛮族横行,我让帛孛尔先去探个虚实,若城内安全,我便与他今日返大辽,若是不安全,我便陪你们一道。”帛孛尔此去甚久,足足一个时辰仍未见他回来,我热得甚是难受,便打算游说逊宁带我们先入城,正欲张口,见远处一人策马而来,近了一看原来是帛孛尔。他翻身下马步向我们,对着逊宁道,“启禀公子,城内如今尚算安全,据城中老百姓讲,那宋朝皇帝此前派了一名武将前来围剿城中蛮族,岂料那帮蛮族一早便收到风,逃窜出城了,现下官兵正在城外追捕他们。我刚刚在城中转了转,替灵儿姑娘、千儿姑娘寻了一处宅子…”“宅子可是在热闹地带?”未待他说完,我便打断道。“那地方虽不算十分热闹,但设医庐却极为合适,且此城十分小,哪儿都是嘈杂声不断,均可算得热闹地带。”“灵儿!你觉得如何?”逊宁望着我征求我的意见。“挺好的,多谢帛孛尔。”我打心底里感激他。
      长沙城内,远比我想象中热闹。街道两旁均是小贩在吆喝,米铺、粮铺、绸缎庄比比皆是。四处弥漫着臭豆腐的香气,可谓香飘四野。大街上人来人往,环肥燕瘦,小偷、乞丐亦随处可见。我们牵着马儿在街道当中走着,逊宁环顾了下四周道:“灵儿,此地品流复杂,你与千儿在此得仔细些。我处理完公务便马上来陪你。”“嗯!好,不用太担心我们,我如今可是使毒解毒高手哦,又识得天山折梅手与凌波微步,就算遇险,要脱身也绝对没问题。”我自信满满地道。
      帛孛尔领着我们在街道间时左时右穿行,半刻后,来到一扇左右对称挂着两个红灯笼的胡杨桃木门前,他上前一步推开门。只见此宅子布局十分空旷简易,进门院子两侧种着两排刚发芽的新树,院子当中摆放着一个石桌,石桌后面则是大堂,几间厢房围绕大堂成半圆形建造。整个宅子可谓是一目了然,但一应俱全。我略一寻思心下便有了规划,大堂用来做医庐,放药材、配药、卖药、看症。围着大堂左起的厢房用来熬药,再往左的厢房则用来做厨房,我与千儿住在大堂正后方的两间厢房里,大堂右起两间留与帛孛尔同逊宁。逊宁听闻我如此安排,挑了挑眉,随口道了一句,“看来你打算在此处长住。”“也不是,只是吸取了缥缈峰之教训。”他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状,我继续解释道,“当日我们不是皆以为可以不日便找到萧大哥吗,结果不日变成了大半年还是未寻到。此次寻木姐姐更悬,我们只是听闻她在这一带出现,从有人在此地见到她到现今我们来到这里,足足有大半个月。眼下谁也不能保证她仍身处此地,我但愿她不是游历于此,而是长住,那样我们方有可能于此地寻到她。”内心深处我极其希望她是长住于此,自记事以来,初次与她分开如此久未见一面,我甚觉不惯。“既是如此,我们便兵分两路,我现下画两幅木姑娘的画像,帛孛尔与千儿领一幅在街上找画师照着多描些,置成寻人榜样式,贴满街头巷尾。我陪灵儿去置办药材,顺便带另一幅到街上打听打听。眼下已近酉时,今日之晚膳便自行解决吧,亥时前必须得返回这里。”逊宁听我道完,即刻安排。“那你二人今日不返大辽了吗?”见他如此安排,我甚是疑惑,“公务亦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先安顿好你们紧要。”逊宁边回应我,边示意帛孛尔取出笔墨。只见他双手挽一挽衣袖,右手大笔一挥,三下五除二便绘好一幅,我凑近一看,“哇!真似木姐姐,几乎与真人一模一样。”我感慨道,没想到他还有这功力,我深觉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我知你必在想此画怎会是我画的,这不可能云云,但事实真是如此。”道完,他一收笔,将另一幅拎起立在我面前。“你今日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画丹青之本领如此之高,怎地从未见你替我画?”我鼓起腮帮子,装作满脸愠容。“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原因有二,其一你从未要求过,其二偷偷摸摸画你非我之风格,且若是被你知晓,必被你嘲笑至死,这点你清楚过我。”闻此言,我尚且忍住未笑,帛孛尔与千儿倒笑开了,我朝他俩一瞪,他俩便赶忙拎着画闪人了。逊宁这家伙是故意的,从未想为我画一幅还砌词狡辩,最后竟耍无赖归结于症结在我。这家伙向来如此恶人先告状,然次次皆是以我败北而告终,真是愈想愈恼。“哼!”我嘟起嘴自顾自地朝门外行去,他一见即刻拎画跟上来。“素闻大理段皇爷有一胞妹,活泼可爱,聪明大量,灵儿,你说这真人会否与坊间传闻一致呢?”坏家伙,故意激我,我若再表现生气,他肯定得讲传闻皆是骗人的云云,当下我便紧握双手,深吸一口气,又捏了捏下脸,摆出一个无比甜蜜的笑脸,道:“当然与坊间一致啦,那郡主我可是个大度之女子。”“是!”他捏着我的脸,眸中带笑。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俊逸,突然我的心跳得有些不受控。“走吧!今日尚有许多事要办呢。”我压下心中怪异之感,别开眼道。
      我俩在市集购置了医庐日常运作所需,跟着便拿着木姐姐的画像在市集寻了个遍,所见之人均道未曾见过此女子。之后我俩只好带着画像沿街道两边问询,直问至天黑,仍一无所获。
      “哎!木姐姐究竟去了哪儿呢?为何我总是迟一步?”找寻木姐姐毫无进展,我略有些颓然。“灵儿,寻人之事不急于一时,何况我们初来乍道,现下亦只是寻了部分街道、市集,此城尚有许多地方呢。莫沮丧,木姑娘武艺高强,你勿需如此担心。”他见我仍是闷闷不乐,便又道,“世上之事,大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看!那是何物?”他突地拉住我,手指着前方一黄色彩旗,只见上面飘着“杜鹃人家酱猪手”字样,“啊,酱猪手!”我一看,立时一振,使出凌波微步左右各一闪,便来到彩旗下,早将先前之沮丧抛置脑后。“你啊!”逊宁有些哭笑不得,“逊宁逊宁,是酱猪手,是酱猪手。”我兴奋地拉住他大叫。“你看,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啦,你从前老四处寻着要食却又找不到的酱猪手现下不就出现在你面前了。小馋鬼!”他笑着揶揄我,我不理他的调侃,跟屁虫似的跟着他入店。
      “小二!”屁股刚一落凳,我便对着正忙着的身着褐色猪手图案粗衣,头带蓝色杜鹃图案包巾的小二嚷道。“来了!”只见那小二吆喝着大步朝我们这桌过来,“客倌,请问您二位想吃些什么?我们店最出名的是酱猪手、臭豆腐、东安鸡、金钱鱼,亦有上好的牛肉,总之二位想吃啥子我们店皆能供应。”小二口若悬河,老练得很,我听得直咽口水,光想已觉美味,不由自主地伸出舌润了润唇,逊宁则望着我轻笑了下,道:“来一盘酱猪手,三两牛肉,外加两个爽口小菜。”“好咧!”小二闻言应道。“小哥,我有一事不解,望请赐教!”我叫住正欲走的店小二,“姑娘只管讲便是!”“为何店外挂得旗子上写着杜鹃人家酱猪手?杜鹃可是文雅之物,与这酱猪手如何连于一起呢?”我满腹好奇。“客倌有所不知,我们家店是本地人所开,本地为长沙,城内人的性子大多同那杜鹃花般干脆,而我们店家最拿手的便是酱猪手,故我们店以此做招牌。”“原来如此,多谢小哥。噢,对了,你们这有何酒比较爽口,又不会太烈?”我扫了扫附近的客人,问道。“姑娘您这可就问对了,外地人来我们长沙,必会品尝我们的黄酒。黄酒淡略带甜味,后劲亦不算太大。两位可先来一壶尝尝?”我冲他点点头认同,“那两位先且等着,我这便去为二位温一壶过来。”小二得令离去。
      “灵儿,怎地你想饮酒了?”逊宁收好画卷,将草药搁置一旁,略睁大眼,语带肯定地问我。“逊宁,你怎地不说这酒是为你而点?”我讨厌他总是能看穿我的心思。“若此酒是为我而点,你必会选烈酒,且是越烈越好,你知我们辽人皆爱饮烈酒的。”他顺着我解释道。“你们辽人还皆爱美人!”我一听,小声嘟囔了句。“你啊,你个小鬼头!”他大笑道,“你从何得知我们辽人皆爱美人的?”“你身边那个好兄弟斜轸不就整天自恃风流、拈花惹草吗?说来也奇,随他出入之女子皆是绝色佳人。我在大辽时已见识多次了。”我虽与斜轸不熟稔,但每每想起他,脑中便会浮现三个字“风流鬼”。“哎,若你换个人作比,我尚能辩上一辩,但若是他斜轸,我不予置评。”他笑着直摇头。
      店小二上菜堪称神速,不一会功夫,便上齐,且为我们温好了酒。我看着桌上盛美酒佳肴的器皿,深觉此店讲究,装菜的碗碟均是青花瓷,素雅得紧,且菜色十分美观,令人食欲大振,最令我心动的是温酒的壶,此壶似透明又非透,仔细一看,上面还雕着一朵绢秀的玉兰花图案。“哇!这里竟有一朵玉兰花!”我指着壶对着逊宁惊叹,他亦是略显惊讶。“逊宁,何以你身上总会有一股淡淡玉兰香?你很喜欢山玉兰吗?”我突地想起便问他,他闻言,夹了块酱猪手与我,道,“你不饿吗,吃饱了我再告诉你,现下我饿了。”我十分听话地不再言语,一门心思进攻猪手,他则拎起酒壶,倒了杯酒与我,又自添了一杯,“既然点了酒,便一齐先尝一杯吧!”他将酒杯举向我,我赶忙放下筷,拿起酒杯与他碰杯。一杯下肚,确是痛快至极。不知是酒果真美味,抑或是寻不到木姐姐的借酒浇愁,一壶酒逊宁只饮了一杯,其余则均进了我的五脏庙。我略带醉意地望着眼前的空酒壶,准备抬手再续,逊宁拦下我,道:“灵儿,此酒虽浅,但后劲确有些足,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夜已深,我们回去吧!”我不以为意,欲起身唤店小二,刚起身便觉头晕得紧,遂道:“好吧!归吧!”
      出了酒肆,我步履略有此不稳,左晃右晃,头亦是晕晕乎乎的,我双眼矇眬地瞟了瞟身旁的逊宁,叹道,“哇,逊宁,我眼前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你啊?”我轻笑出声,又用手指数了数,“一个两个…六个,逊宁,你使了何种武功,居然出现六个一模一样的你。”“你个丫头,酒量还真浅,以后万不能放你与其他男子单独饮酒。”他小声嘀咕道。“什么,你说什么,逊宁,我听不清,你讲得太小声了。”我扯着嗓子嚷道。“灵儿,我是说你估计会有些头晕。”他没辙地走近我,贴着我耳边道,“不如我搀着你吧!”他朝我伸出手。“嗯,逊宁,你真是好人,我现下头正晕得紧。”我将手放于他手上,跟着便倒在他身上。
      “哦,头晕得好难受!”我悠悠地醒了过来,摁着似裂的脑袋□□。“郡主,您醒了?婢子这便去为您端来醒酒汤。”我听见千儿的声音,片刻后,我终于恢复些许清醒,扫了扫厢房,“啊,此时之阳光可真好!”不对,昨天与逊宁在酒肆是在夜晚,现下竟已是白日,咦,我是如何返得厢房,想必是逊宁昨夜送我回来的,哎,委实辛苦他了。想着想着我略觉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口干舌燥,于是我下意识地碰了下脖子,手触及一物,低头一瞧,见是一串红绳串起的黑石吊坠,只见红绳打结处均匀排布着九颗圆润的夜明珠,此物是何时挂在我脖子上的,是何人的呢?我起身坐于梳妆镜前思索。不经意一抬眼,瞧见镜中人一副慵懒风姿,芳唇略有些肿,透露出一丝女子风情。我看得有些呆了,有些不敢置信镜中人是自己,昨夜难道有事发生,还是醉酒导致。“唉!”我撑着头唉声叹气,素来我便有醉后忘事之毛病,故显少饮酒,现下脑袋已是浆糊,忆也忆不起昨夜发生何事。
      “郡主,何以你醒来后如此叹气呢?”千儿端来一碗苦参汤与我,担忧地问道。“千儿,你可知我昨夜如何返得厢房?”我料想她应知昨夜之事,便拉住她问道。“郡主昨夜是耶律大人带回来的,那时您步履不稳,我搀您不动,耶律大人便抱您入房了。跟着耶律大人体谅我白日辛苦便让我先下去歇息,我瞧见郡主那时已熟睡在床榻上,料想你亦不需要我侍候了,便返房了。”她老实地答道。“我有无做何出格之事,抑或借酒折腾?”我追问道。“郡主您除了当时步履不稳,并无任何异样或不妥。”她皱了皱眉,努力回忆道。“没事就好!”我安下心来,“那我脖子上之物是从何而来?”我抚着吊坠又问道。“想必是耶律大人送与你的,你俩返时您颈上已有此物。”千儿应道。“不过,郡主,这吊坠可真美!很衬您!”千儿忽地凑近,仔细瞧了瞧我的吊坠后道。“我亦有同感!而且此黑石感觉与其他不同,放在手上十分润滑。”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碰,愈发爱不释手。逊宁送我如此好之饰物,我得想个法子好好回报他才行,我抚着黑石打算。
      走出厢房,找足一刻钟,方在大门外瞧见逊宁,只见他一袭黑衣,正在秣马,帛孛尔则在一旁清洗马身。“逊宁,谢谢你送的吊坠,我甚是喜欢。”我跑近他欣喜地道。“你欢喜便好,对了,现下觉得如何,可有头晕不适?”他伸出手抚了抚我额间的发丝关切地道。“甚好,你可别小瞧我,我可是大夫,治愈宿醉可难不倒我。”我自信地道,随即望了下他的马儿,不经意地扫到帛孛尔惊讶的眼神,心下便有些疑虑,“帛孛尔,我有何不妥吗?何以你如此惊讶地望住我?”我直视他道。“没有,灵儿姑娘您多虑了。”他收回惊讶,回复惯常表情应道。我觉着他看我与往日有些不同,且刚才他的回话相较以往似乎多了些恭敬,但又说不上来,于是我望回逊宁,他一脸正常,想必是我多想了,醉酒忘事这个后遗症闹得我生疑了。
      我甩一甩头,收回心神,便瞧见屋顶上飞来一白鸽,于是我边拉逊宁边叫道:“逊宁,你看,屋顶上飞来一鸽子,把它捉下来玩玩儿吧。”帛孛尔闻言飞身上屋顶,抓住那只白鸽,自它尾后取出一信笺,随即将信笺递与逊宁,又将那白鸽递与我。逊宁看完那信后,脸色有些沉重,“发生何事?”我抱着白鸽问道。“灵儿,朝中有些紧急事,我现下便需返大辽了。”他神色一缓,看着我道。“嗯,好,你一路小心。”我点点头。“灵儿,”他盯着我瞧了一会,突地叫了下我,又伸手将我搂在他怀里,我想他是担心我,便伸出手,轻拍他的背道,“勿需担心我,处理你的事要紧。我武功又不弱,又善医,遇事要自保肯定没问题。”只听他在我耳边叹了口气,道:“灵儿,我有些话想道于你听,但现下无时间,待下次见面时我再与你聊。你记住随时书信与我联络。”“嗯,好。”我乖巧地答道。“帛孛尔,你将我们剩余银两交于千儿,抵达大辽后,再命人送些与她们。”他松开我,转头吩咐帛孛尔道。
      逊宁走后,我坐于石桌前沉思,作为逊宁的知己好友,我似乎做得不够好,我每每遇事,他都与我分担,他每每遇事,总是独自面对,这回又不知是何事。下回见面我一定得待他更好些。“咕咕咕咕!”怀中的白鸽叫着,我望了望它,有些不忍,白鸽应是翱翔天际,还是放了它的好。念及此,我起身松开手,白鸽便毫无留恋地飞走了。逊宁也走了,哎,我兀自望着蔚蓝的天空发呆。
      “郡主,您今日有何安排?”千儿拎着膳食大步朝我过来。“食完饭,我俩收拾收拾大堂,布置成医庐般,然后我们出去再寻寻木姐姐,明日便开张医庐。今晚就别煮饭了,我带你去吃顿好吃的。”我收敛心神道。
      约莫收拾了一个时辰,大堂总算似模似样了,各类药材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不同柜中,柜前摆了一抓药台,药台一旁则设了一坐榻,中间放了一案几,此处用来看症。“郡主,眼下已收拾妥贴,我们出门吧!”千儿手拿着画,对着我道。
      街上依旧热闹非凡,我俩寻了条昨日未至之地找了找,仍一无所获。见天色尚早,我俩便开始逛起街来。我左看看,右挑挑,街道两侧小贩所售之物虽美,但恁是没看上,且渐渐有些意兴阑珊。正打算打道回府,却瞟见前方一摊位上挂着一绢扇,远望上去十分玲珑有致,且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檀香。我正欲前行,扫见左前方不远处一紫一灰背影,那紫衣背影似一女子,灰色是一魁梧大汉的身形,我仔细观了观,觉着这两人的背影甚似阿紫妹妹与萧大哥,便回头唤千儿,欲尾随其后,可一转过头,已不见他二人踪影。我一急便以凌波微波奔至刚刚那二人出现的地方,四处张望,却未瞧见那二人身影,莫非是我眼花,此处两旁皆是死胡同,以我刚才奔来之速度断不可能见不到那二人。“郡主,您碰到相熟之人了吗?”千儿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侧,问道。“没有,我眼花看错了。”我无精打采地应道。“郡主,眼下时间亦不早了,不如您带我去吃好吃的吧!”千儿见我如此便转移话题道。“嗯!”听到吃的,我眼前一亮,兴奋地推荐道,“我与逊宁昨夜在一家酱猪手店里吃饭,那里的饭菜真是特别美味!想起都忍不住流口水。”“是吗,会比我煮得还好吃吗?”千儿有些吃味地瘪起嘴。“千儿,你煮得固然美味,但那家委实不错,不信,你待会尝尝。若是觉得好,你便偷偷师,回去煮与我吃。”我见她略有不悦,便调侃她道。
      来到酒肆,依然是昨日那店小二,仍是坐昨日那桌,菜色依旧,一顿饭下来,千儿一言未发,仅是埋头进食,出了酒肆后,她道了一句,“郡主,此店千儿仍需得来三回。”“为何?”我十分好奇。“三回之后,千儿便能做出这家店的菜色与郡主品尝。”她略一停顿,自信满满地道。“那敢情好!好千儿,有你个厨娘在身旁,我真乃有福之人。”我开心地拍手称好。
      翌日一早,大宅门口便张灯结彩,门上悬挂一外圈金色、内里绿漆、远望上去分外显眼的牌匾,匾上则刻着“劫谷一绝”四个大字,牌匾是逊宁行前吩咐木材店弄好,千儿一早去取来的。我亦是现下才发现,立时些许感动,“劫谷一绝”逊宁实是一个用心思之人。
      许是第一日开张,医庐来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虽说凑热闹的人居多,然我与千儿仍是忙得不可开交。一天下来,共看了十症,皆是普通小病,略一施针便替病人解了痛。可能我看症极准且施针见效快,再加上围观之人的刻意夸大,未出三日,我便成了长沙城中人人称道的神医灵儿。拜盛名所累,接下来的日子我便终日被各种病症的患者围绕,片刻难得清闲,然如此亦甚好,我借医人之便直接拿画像询问上门寻医之人,省了四处找寻木姐姐的功夫,。
      一日,终于忙里得闲,我便拉着千儿在街上晃荡。千儿那丫头倒说到做到,虽未去那酒肆三回,现已做出的饭菜色香味俱与那家不相伯仲,果真奇才。
      许久未上街,街上又添了不少新玩意儿,棉花糖、桂花糕、面人儿,令我应接不暇。不知上次那绢扇是否尚在,我四下探着,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郡主,我们亦前去凑凑热闹吧。”千儿不知何时溜回我身旁,拉住我的衣袖道。
      挤进人群,见一男一女两个乞丐打扮之人,男的一身破烂衣裳躺于地上□□,女的则跪于地上哀求众人,他俩此刻皆背对着我,我一见,恻隐之心立起,大步行至他二人面前问道,“姑娘,所谓何事?”只见那女子略一抬头,与我四目相接,“灵儿姑娘!”她开心地大叫道,欲起身却失败,我赶紧上前一步扶起她,欣喜地问道:“阿碧姐姐,何以你会来此地?”我上下仔细打量了下她,“何以又是如此打扮?”“此事一言难尽!”阿碧姐姐收回笑脸,低头望着地上之人道。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股无名火顿起,慕容复,当日我娘亲便是惨死于他之手,今日我便要了结了他。我杀心立起,劈手欲攻向他,阿碧姐姐一见,赶紧以身挡于他前,看我的双眸充满恳求。我攻势不止,她见我不为所动,眼神中杀意亦浓,便仰面而泣,哀求我道,“灵儿姑娘,求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阿碧的面上,念在他是我家公子,亦是王姑娘的表哥,不与他计较了吧。”她顿了顿,复道,“原本你杀他替你娘报仇属应份,然如今公子早已心智不清,孩童心性,你杀他不杀他均无益啊。”我见她梨花带雨似泪人,便心生不忍,又忆起旧时我出门前曾允诺王姐姐,无论何时我见着疯颠之慕容复决不伤他。遂收回手,深吸口气,一抬手道,“罢了!千儿,你帮帮阿碧姐姐带慕容公子齐返医庐吧。”
      刚返到医庐,慕容复便似孩童般吵闹着肚子饿要吃饭,阿碧姐姐为难地望了望我,我无奈地对着千儿使了使眼色,她会意离去。一阵后,千儿端来热腾腾的饭菜,慕容复一见,便猴急地伸手去抓,一旁的阿碧姐姐赶忙拉住他,他不依地手跳脚跳,“不听话便做不了大燕的皇帝了。”只见阿碧脸色一沉,危胁他道。他一听立即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凳上,拎起筷子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上来。阿碧姐姐望着他面上泛起无限柔情,见她如此,我满心无奈,“阿碧姐姐,你不饿么,千儿手艺不错的。”“我不饿!”她刚应完,肚子便响起咕咕声,“哦,阿碧你撒谎,明明就肚子饿得咕咕响还装不饿。你不老实,大燕皇后之位不与你了,我不要你做我的皇后了。嗯,真好吃。”慕容复边吃边嚷道。阿碧姐姐一听,脸便羞红了。“千儿,去再添副碗筷与阿碧姐姐吧。”
      他俩吃完,我便带阿碧姐姐去梳洗,洗完发现一为难事,阿碧姐姐身形较我与千儿高挑,着上我二人之裳有些不衬,且我们亦无男子服饰,于是趁天未黑,我们三人便带上慕容复齐上最近的绸缎庄看,让阿碧姐姐挑喜欢的缎子制衣,只见她随手拿起两块布、几个肚兜与店家,接着又走到适宜男子的绸缎区,精挑细选,拉着慕容复比了又比,终于挑得两块上好杏色绸缎,她便笑脸盈盈地望着他。“阿碧姑娘对慕容公子可真是体贴上心!”千儿在我耳边窃窃私语道。我瞧着阿碧姐姐对慕容复的神态亦感慨万千,阿碧姐姐真乃世间少有之痴情女子,慕容复这小人真可谓是祖上烧了高香,积德不少。先有王姐姐对他忠贞不二、痴心一片,现下疯了还有阿碧姐姐这个可人儿陪伴于他,不离不弃。
      阿碧姐姐与千儿皆是巧手之人,一个半时辰后,她俩便制好了一套罗裙、一套亵衣以及一套杏色长衫。随即阿碧姐姐便拎着长衫侍候慕容复梳洗,直至酉时她方安顿好他回房来。
      夜晚星光点点,一轮弯月挂于天际,四周云淡风清,我与阿碧姐姐坐于石凳上诉说别后境况。原来这些年她陪同慕容复四处游走,今行至长沙时,未料遇上小偷,银两被偷光,不得已沦为乞儿于街上行乞,不想竟碰上了我。“王姑娘可好?”她咬了咬唇,轻声问道。“王姐姐现下已是大理皇后了,与哥哥心心相印,哥哥待她极好。”我语中带笑道。“那便好!”她似乎放心不少。“阿碧姐姐,你勿须担忧,没人会与你争慕容复的。”见她的反应我调侃道。“灵儿你个小丫头,竟敢戏弄姐姐我!”她脸微微泛红,用手肘推了推我,又作势欲打我。哈哈哈哈,我大笑着跑开,她亦追了上来。
      此后,阿碧姐姐暂未想到合适去处,亦无远行打算,便在医庐留了下来。她整日在医庐内劳碌,慕容复则与邻近的孩童做着大燕皇帝梦,成日疯疯颠颠。许是长沙蛮族离城了,城内民风朴实,倒无人嫌弃或欺负于他,连那些孩童的父母亲亦未制止他们与他玩耍。反而那帮孩童常在我面前夸他人善、听话,初听时我心下不悦,久了我对慕容复倒也另眼相看,若他自小未背负复燕重担,似普通孩童般成长,想必不会是今日光景。眼下瞧他,亦能想象孩童时他亦是可爱之人,终是造化弄人。
      一日晌午,我正在石桌上打盹儿,感觉有人死命拉扯我的衣袖连连摇晃我,我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瞧见住于我隔壁的小月儿正坐在我身侧,一手撑着头,一手紧握我的衣袖,见我醒来,她露出两颗小兔牙奶声奶气地道,“灵儿姐姐,你不是神医吗,为何不医好慕容大哥哥呢?”她这话问得我立醒,这问题真可谓难以回答,我略一思索,还是答道,“有些人疯颠时比正常时可爱,止不定他自己更钟意目前的状态呢?”“不会的,没人愿意成为疯颠之人的。夫子说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他怎会知道他钟意呢。”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复道:“即使他往日是坏人,但夫子亦教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且错而能改,善莫大焉。兴许他早已改了呢,你未治好他,怎知他正常后会如何呢,灵儿姐姐。”小月儿颇有不到黄河心不死之势,眼神中充满恳求。我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拉过她问道:“小月儿,告诉灵儿姐姐,何以你会如此想?”小月儿闻言,眨眨眼,脑袋左转转右转转,应道,“我见阿碧姐姐照顾慕容大哥哥很是辛苦,像我都无需娘亲费心照顾了,可娘亲仍是辛苦得紧,更何况阿碧姐姐照顾慕容大哥哥这么大个人呢,应是辛苦倍增吧。”闻言,我将她搂于怀里,深思起来。
      当夜,我因白日睡得多,夜里有些睡不着,便随手披了件外袍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自觉便走到昔日逊宁住的厢房门口,如今慕容复住着,房内仍亮着灯,门虚掩着,我从门缝往里探,只见阿碧姐姐正替慕容复盖被子,跟着她微微起身,双手撑住腰,似疲倦不已。也许,我应尝试医治慕容复,阿碧姐姐较两年多前苍老不少,昔日面若桃花之碧衣女子,如今却总显憔悴,平素总是一身素衣显少打扮。我移步离开,长叹不已。
      第二日早膳,我将医治慕容复的想法道于阿碧姐姐听,初时她微愣,表情略显复杂,后又恢复常态,道:“好啊,能将公子医好亦是我之心愿。”“阿碧姐姐,你若不愿意,我便不医治他,何况我本就不想医他,且我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医好他。”我直直地看着她,内心挣扎不已。“灵儿,我希望你能医治公子。”她眼神坚定地望着我,缓缓地道,“这几年我虽欣喜可长伴公子左右,他片刻不离我身,然我却日日提心吊胆,惊他哪日突然清醒过来。公子素来心气极高,他若清醒必怨我未曾想方设法医治他,而任他疯颠现世。”道完,她将目光移向正吃着包子的慕容复,慕容复此时亦恰好抬头,冲她一傻笑。阿碧姐姐亦回他一笑,柔情似水。“更何况,公子清醒与否,我始终会是陪伴他之婢子阿碧,这样便已足够。再则,我心底实不愿见当日叱咤江湖的南慕容就此埋落。今日既有治他之机会,但妨一试。至于能否医治好他,我不强求,皆是我二人之造化,我认命。”顿了顿,她又道。“你既愿意,那今晚我便替他施针。此前我探过他之脉相,他心智迷失已久,恢复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实话实说。“我有心理准备,你尽管一试。”阿碧姐姐镇定地应道。
      夜里,我在慕容复房内替他治疗,依着天山派治神智不清之人的施针手法,我在他头部百会、完骨、风池穴上各布一针,跟着又照着薛神医教我的通经活络的法子在他十指尖上各施一针,最后在他的合谷穴上再施一针,以缓解他的疼痛,之后我双手合掌,猛地出掌打向他的背部,欲以内力渡他打通任督二脉,约莫半个时辰后我收掌,并取出针,“千儿,在他房内点一只熏衣草熏香。”我拭着满额头的汗对着千儿道,跟住转过头对正扶慕容复躺下的阿碧姐姐道,“阿碧姐姐,今夜得辛苦你守着他,他可能会多出汗,你切记及时替他擦拭身体,莫教汗水堆积,引致穴位不通,造成反噬。”阿碧姐姐连连点头。
      “哎,真累!”我一回房便和衣倒在床上嚷道。“郡主,您可别躺着,我去打水来,您先梳洗梳洗,您身上衣裳都湿透了,担心感染风寒。”千儿边拉我起身边道。我拗不过她,只好乖乖起身。
      “郡主,何以你会如此费心医治慕容复呢,他不是杀了您娘亲吗,对了,他还害死了段王爷。要是千儿,断不会救他,反而会寻机杀了他。”我懒洋洋地躺在浴桶里,听见屏风外的千儿道。静谧片刻后,我应道,“眼下我是大夫,医治病人属份内之事。”她一听,激动地从屏风外探头过来直勾勾地盯住我,“阿碧姐姐与阿珠姐姐自小便情同姐妹,她求我我自是不能杀他的,另外你还记得出门前王姐姐亦曾说过,如若我遇上她表哥,务必放他一马。最关键的是,他如今若孩童般,我下不了手。”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那依您之意是您打算治好他后再杀他?”千儿狡黠地冲着我笑,我边拍打着水边回应她道,“非也非也,冤冤相报何时了,佛曰不恕众生,不谅众生,谓自苦也。我不欲自苦。” 说完,我停下手上动作,想了一想复道,“而且,一旦我治好了他,我是不可能打羸他的,南慕容北乔峰均不是浪得虚名的。”道完,我欲起身,千儿便转回头,幽幽地道了句,“郡主,您可真是个好人。”我听见苦笑了下,世上总有无奈之事,既已承诺,便唯有遵守,方能令所关心之人心安。至于自身,唯有试着放开怀抱,放下方能得自在。
      翌日一早,我刚踏出房门,阿碧姐姐便笑脸相迎,我见她如此,心下便知必慕容复的情况有好转了,便打趣道,“阿碧姐姐,你如今可是有郎万事欢啊。”“灵儿妹妹,你就随意笑话我吧,只要你医治好公子便好。”她不理睬我的笑谑。“哎!”我摇摇头叹着气往慕容复的厢房行去,她亦跟了上来。
      一进屋,便见慕容复一身杏衣立于窗前,双手置于身后,阿碧姐姐上前一步,叫了声公子,他便转身笑着面向她,突地又躲于她身后,且道:“姐姐,这位姐姐是何人?你不是答应替我找表妹来的吗?”她轻轻地拉过他走到我面前,哄道:“这位姐姐叫灵儿,是你语嫣表妹的妹妹,你瞧她俩是不是还有些相似。”他闻言,略微放下戒心,细细地打量我,“是有些似,可她比语嫣大多了,怎地会是我表妹的妹妹呢?”阿碧姐姐见他如此便转移话题,“你起床时不是说有些头痛吗,灵儿是神医,让她来替你瞧瞧,你可要听灵儿姐姐的话哦。”他听后连连点头,我拉过他的手腕,替他号脉,他的脉相虽虚弱,但却平稳。我冲阿碧姐姐使了使眼色,阿碧姐姐便对慕容复道,“我带你去院子里先玩玩儿吧,这屋里太闷了。”“哦,好哇,可以去玩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姐姐,你可别忘了替我找语嫣表妹哦。”未曾想他仍记挂着,也许慕容复对王姐姐亦是情根深种,我下意识地望了望阿碧姐姐,她正冲他笑着,连连点头应允。
      行至院子,慕容复便拿起他平素玩的弹弓玩了上来,十足的孩童心性,我则与阿碧姐姐攀谈。“公子昨夜,上半夜睡得十分安稳,少汗;到了后半夜,则半个时辰发梦一次,梦里仍嚷着我要复燕,且汗如雨下。”她仔细描述昨夜状况,“今早,公子醒来后,便仿若回复十岁心智,吵闹着要找王姑娘。我便借故说去找,便去找你了。”“他此状算是有好转了,他心智迷失时日已久,需慢慢来。我刚刚与他号过脉,并无不妥。只是我与他施针,实是治标不治本,只能替他培本固元,且我内力不够,昨夜并未能替他打通任督二脉。不过,我倒想到一法子。三个月后他身体便可恢复得七七八八,到那时带他上少林,找他爹慕容博,替他再次打通任督二脉,应能痊愈。”“谢谢你,谢谢你灵儿。”阿碧姐姐眼眶通红地连声道,我回她浅浅一笑。
      慕容复之状况一日赛过一日,眼下阿碧姐姐已不用成日担心他了,我便得了空闲经常上附近的山头采草药,顺道找找木姐姐。
      一日,我采完药正背着药篓朝山下走,听见一声声低低的□□声,我扫了扫两旁的草丛,无发现,便大嚷道,“何人在此,速速现身!”嚷完,我又朝四周看了看,余光扫到左前方矮丛内正伸着一只颤抖的手,远望那手似乌色,想必是中了毒,我赶紧纵身一跃过去,拨开那矮丛,只见一官差打扮的男子正躺于草丛间,嘴唇已呈暗紫色,我立即上前替他号脉,并问道,“官爷,你是如何中得毒?”“在下…在下正在山间赶路时,突然丛中跃出一条,一条绿色..小...蛇咬了我的小腿一口,我便立感周身麻痹…动弹不得。”他断断续续地道。我略一提裙,瞧见他的配刀,便快速提刀划破我的手指,将血滴入他口中,随即封住他大脉,立即与他施针解毒。半个时辰后,他脸色便恢复红润且手脚可动了,我又取出一根今日所采之回生草咬烂,涂于他小腿,并叮嘱他道:“官爷,虽此时我已替你解了毒,但今日内切莫极速奔走,以免血气逆行。”他连连点头,我起身欲走,他道:“姑娘请留步,在下此番来山上,是为寻找一位长沙城内口口相传的名医灵儿姑娘,不知您是否就是那位?”我挑了挑眉,后退一步应道,“不才小女子便是,不知官爷找灵儿有何贵干?”“在下总算找到您了,我家公子有救了。”他略显激动地起身,对我略一行礼,见我不解便又道,“灵儿姑娘,我家公子身中剧毒,寻遍方圆百里的大夫诊治,皆曰药石无灵,望姑娘好心搭救。”“既然诸位大夫皆道如此,小女子亦无能为力。”我拉了拉身上的背篓,摆手拒道。他闻言,仿似遭雷击般面如死灰,外表壮硕的汉子恁是摇摇欲坠,我见他如此,心生不忍,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出声道,“现下你尚有伤在身,伤心无益。虽生死有命,但小女子不妨尽力一试,现下便随你走一遭吧。”他闻言喜出望外,眸中透出希望之色。“不过小女子并无把握,毕竟方圆百里的大夫皆是如此定论。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才好,大悲或大喜皆对你身上之伤无益。”我保守地道。“诚如姑娘先前所言,生死由命,在下相信灵儿姑娘的医术,亦相信我家公子有此造化。”他目光坚定地道。
      一路上,他边与我同行边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此官爷姓郭,单名一个杨字,是他家公子的侍卫,自小便与之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他家公子便是朝廷派来围剿长沙蛮族的将军李继隆。一月前,李继隆带领三百士兵与蛮族在城外两百里的树林内大仗,苦战一个月,剿杀大部分蛮族,然在最后与蛮族首领对峙那刻,李继隆的手臂被蛮族首领之毒箭射穿。此仗虽最终全歼蛮族,但亦牺牲了一百多名士兵,李继隆也因箭之剧毒现下生死未卜。李继隆手下几名副将倒也忠心耿耿,不顾辛劳地四方奔走为他寻访名医,郭杨则正好寻至长沙城内,听闻有我这号人物,便打听了我的行踪去山上寻我了,哪料未寻到我,自己反倒中了蛇毒。
      郭杨倒是个善谈之人,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一股脑倒于我了。他初一开口便强调与他家公子的感情,估摸还是寄希望于我,我暗想,随即回了回神,正色道,“现下你家公子是何状态?”闻言,似变戏法般,他面色倏地凝重了起来,且眉间流露忧色,应道:“在下出门之前,公子已呈昏迷状,手臂肿若水桶般,此前与他诊治的大夫与他施了针,说是以免剧毒渗于五脏六腑,但若今日天黑之前仍找不到法子医治,便是大罗神仙亦难救也。”“若我可救他性命,但须得断他伤臂,你可同意?”我望着他,保守地道。“我家公子乃武将出身,断不能没了手臂。”他一急,停下脚步激动地道。见我不作声,只是望着他,他略显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沉默许久后,他抬起头幽幽地道,“若真如此,望请灵儿姑娘救他性命要紧。我家公子素来乐观,想来可过此难关。”
      正说着,一位脸上污浊,身着带血官服的官爷朝我二人迎面奔来,边奔边大叫道,“郭副将,您可回来了!将军怕是不行了。”“灵儿姑娘!”郭杨闻言,面露惊恐地唤我。“这位官爷,请速速带小女子前去李将军处!”我立即对着眼前人道,随即又对住郭杨道,“郭副将,你此前中过毒,不宜快速走动,慢慢行来便好,勿要加重我的负担。”我料他必会与我一同奔走,便语带危胁。郭杨闻言,对着眼前人使了使脸色,那人会意道,“姑娘请随我来,小的现在便带您去将军营帐。”
      一路上我紧跟着他,只见林中烽火未灭,尸横遍野,四处皆是身着官衣和流民服伤者,疼痛之□□声此起彼伏,所经之处皆狼藉,可见此仗之惨烈。
      “姑娘,将军的营帐到了,请随小的进去吧!”他带我来到一个绣着大象的灰白色营帐外,只见帐门左右两侧各有两名侍卫把守,那两名侍卫一见我俩便掀开帐门,我刚随那人入帐内,便瞧见右边炕上躺着一人,此人身着盔甲,呈大字型仰面躺着,似水桶的手垂落于炕外,我赶紧大步上前,凑近一看,他整条手臂已呈紫黑,此症状是中了盅毒,盅毒易解,只要寻得那源头,一针下去,便可立即将毒血放出。我仔细瞧着他的手臂,发现他手臂上有一道长黑线,虽与紫黑色手臂融为一体,但仍隐约可见,眼下此线往下已至手掌心,走上已接近颈处,须立即施针,我望着炕上之人果断地道,“我需要一把匕首、一个碗。”身旁的郭杨立即与我一把小匕首,同时带我来之人亦找来碗递与我。我接过碗放于身侧的案几之上,从郭杨手中接过匕首猛地划破左手手心,鲜红的血立时喷出,我赶紧将手放于碗正上,让血滴于碗内,约莫滴满时,我道,“郭副将,麻烦你将此碗血喂与李将军。”随即我取出随身所携之银针,对准李继隆手臂上正游走的黑线头扎下去,他的手臂便立时如泉涌般喷出黑血,与此同时,郭杨亦喂他饮完血。
      大约过足半刻,李继隆的脸色便从原先的黑转为白了,于是我继续与他施针,以助他更快释放毒血。两个时辰后,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我长舒一口气,忙自腰间取下荷包,从中取出一红一紫两粒药丸,将他的头微扶起,把药丸放于他口中,郭杨见状,赶紧端来一碗水,与他服下。跟住我拉起他已消肿的手臂探脉,他的脉搏平缓有力,不愧是武将出身,这么快便见效了。不过他横看竖看都不似武将,趁着探脉的空档,我略略走神,偷偷地瞄了瞄李继隆,现下他虽昏迷,但丝毫不减帅气,若未受伤,想必是愈发英姿勃发,神采四溢。细细看来,他的脸十分坚毅,如雕刻般,他的眉甚浓,眼虽紧闭,然自眼皮仍可瞧出是个大眼,鼻梁笔直,整张脸堪称完美,唯一的败笔便是他的唇,薄唇,所谓薄唇之男子皆寡情薄幸,哎,我连连摇头,此等相貌怎地就偏生得一薄唇呢,“灵儿姑娘,如何?我家公子现下仍很严重吗?”郭杨正端着碗站于一旁,见我此态,他声音中略透紧张地问道。“咳,咳,已无大碍了,只是他尚需将养两月。”我清一清嗓子,收敛心神应道,“这头半月,必须每隔两个时辰便让他喝一副清除余毒之药,期间切忌用真气,需继续封住他身上要穴,待毒清完后,仍需静养一个半月,方可痊愈。”他二人一听,皆面露喜色,“那敢问姑娘,将军何时会醒呢?”郭杨忙追问道。“最快现在,最迟明日太阳东升之时。”我望着炕上之人不假思索地道。“谢谢灵儿姑娘!您对我家公子的大恩大德在下永志不忘,在下愿作牛作马报答您。”郭杨激动地对我行礼。“郭副将客气,我现下便开清毒的药方与你,你去抓来与你公子服用。天色渐晚,小女子亦是时候功成身退了。”我略一弯腰拾起地上竹篓,转身欲走,忽地一只手抓住我的左臂,我迅速回头,望向那手的主人,只见前一刻尚躺在炕上的李继隆现下正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受伤的手则死死地抓住我,他见我回头,脸上略过一抹激动道:“灵儿,我总算又见到你了。”说完他便朝后方倒去。他识得我?何以他会知晓我叫灵儿,我与他曾见过面吗?然我的印象里并无此人的任何记忆,按理说似他这般眼若桃花、貌似潘安的俊逸男子我见过应是不会忘的,我满怀疑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后反应过来,他许是认错人了,且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别太关注得好,何况娘亲说过,切莫与薄情之人交集。“灵儿姑娘,我家公子怎地刚醒又昏倒了?”郭杨担心地问,我边用力拨开李继隆的手指边应道,“李将军这是中毒太久,体虚。无大碍的,放心。”我与李继隆展开拉锯战,谁知我越用力挣脱他的手,他抓得愈紧。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他是在假寐,遂扔下药篓,以右手探他脉,他倒是真晕了,看来只是下意识举动。“郭副将!”这是什么人啊,睡梦中竟仍有如此劲道,我挣脱半天仍是连他一根指头都未掰开,没办法我只得向郭杨求救,郭杨陪着笑脸,端来一个坐榻放于我身后,应道,“灵儿姑娘,我家公子现下在病中,他又使得伤臂拉着您,若我强行拉开他恐触动他之患处,请您稍安勿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的人笑容满面,炕上之人乃重患,我唯有吃了这哑巴亏。“眼下既无法拉动公子,不知可否麻烦灵儿姑娘暂且在此处多留几日,继续照料下我家公子呢?长沙城离此处颇远,若我家公子有何不妥,找您来回路上恐生变卦。”他见我面色有所软化,便打铁趁热道:“在下现下便前去您的医庐抓药,您有任何物件需从医庐取来的,只管吩咐,在下替您带来,不知灵儿姑娘意下如何?”此林寒气甚重,李继隆刚刚死里逃生,若染寒气,极为不利。我犹豫片刻,点点头。“可否麻烦郭副将与我一块白布?”见他欲走,我出声道。郭杨闻言满是困惑地望着我,我下意识地瞟了瞟左手,他便立即明了,吩咐道,“来人!”帐外一侍卫应声而入,“去让古营头寻块上好干净的白布来。”“勿需如此麻烦,随便一块布皆可!”我连连摆手,“不可,您可是我和我家公子的救命恩人。” 我见他如此坚持,便不与他争辩,“既是如此,那劳烦再帮我取个卧榻来吧。”侍卫领命欲走,郭杨又道,“噢,对了,去打盆干净的水来。”
      侍卫出去后,我对住郭杨道,“郭副将,小女子尚有一事相求。”“灵儿姑娘客气,任何事您直管吩咐便是,在下必当竭力为您办好。”他热心地道。“是这样的,我想劳烦你去抓药时与我家婢子千儿讲明下,我在此处待几日便回去,她便会替我拾掇好所需之物的。我不在医庐期间,麻烦您派些人过去照看下。”“在下必为姑娘办妥!”他连忙应允,“灵儿姑娘可还有何吩咐?”我摇摇头。“那在下便先告辞了。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门外侍卫即可。”郭杨走后,我甚是无聊,便仔细看了看帐内摆设,先前只顾给李继隆看病,都未来得及瞄瞄帐内情况。
      李继隆的营帐虽简易但透出几分雅,炕的右侧即我的卧榻边放着一案几,对面是一根笛子与一把剑交叉挂着,远看便知那两物皆非寻常物,它们的正下方是案几,摆放着一副茶具。右下方不远处则并排摆放着一堆椅子,想必他们平素便是在此帐中议事。炕的右前方是帐门,主案正对住门,此刻上面堆着一摞文书,远望过去还有些似地图。帐顶横梁下方挂着几个八方灯,夜里此帐应是很亮的。我收回游移的目光,看了看李继隆,他正睡着,呼吸声很轻,“唷哟!”我被他抓着的左臂略感酸麻,哎,伤者最大,我无奈地叹了叹气,慢慢地躺在卧榻上,将手臂放平。这郭杨办事倒真不赖,卧榻真是舒适得紧,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住同一帐终是不妥,要是逊宁,我倒不觉有何别扭的。“看在你是伤者的份上,小女子只能委曲一次了。”我对住熟睡的李继隆嘟囔。
      不知是卧榻太过柔软,还是我着实累了,我背对李继隆望着卧榻,看着看着倦意袭来,便沉沉睡去。“灵儿姑娘,灵儿姑娘,醒醒,醒醒。”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吵着,没办法我只好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郭杨放大的身影,我轻轻揉了揉眼睛,起身看着我左侧的郭杨。“灵儿姑娘,不好意思,吵醒您了。”他面带歉意地道,跟着他拎起手中包袱递与我道,“灵儿姑娘,此乃千儿姑娘为您备好的衣物与日常所需。还有,您右侧的案几之上有千儿姑娘让我与您准备的酱猪手,这是在您常去的那家店里买的,她担心您不惯军营中食物。原是在下的疏忽,未曾想您可能不惯军中伙食。您若有何想吃的,只管道于在下,在下必与您寻来。”“郭副将客气,灵儿不挑食的。”我既感动于千儿的贴心,又略有些不好意思麻烦郭副将。“灵儿姑娘,您不用再郭副将郭副将这般叫唤我了,直接唤我郭杨便好。”他摸了摸脑袋道。“可以,不过现下是在营中,叫郭副将合适,若出了营,我便唤你随意些可好?”“嗯,是在下思虑不周了。”“那你也别灵儿姑娘灵儿姑娘这般唤我了,叫我灵儿就好。”他一听,立马摆手,连连说道。“这可使不得,在下还是叫灵儿姑娘稳妥些。”我见他如此坚持,便作罢,由他去吧,一个称呼而已。
      此番我真是牺牲大,左手臂被李继隆抓住,诸事不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用完晚膳,视此情形,是无法沐浴了,然此举倒是小事。更难为情的在后头,戌时,郭杨入营帐与李继隆擦拭身体,我虽背对他二人,仍是羞得紧。
      亥时初,帐外寂静无声,帐内八角灯火闪亮,帐内徒剩我与李继隆,不知是共处一帐久了,还是何故,我对熟睡的他没了先前的别扭,便面朝着他闭上眼,躺在卧榻上听着帐外风声和树叶摆晃声,缓缓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顿感日光刺眼,我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却对上一双满含温情的双眸,我立时清醒过来,原来是李继隆,他现下已醒,正注视着我。我立马起身,咦,我的左臂能动了,想必是他醒来后便放开我了吧。我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替他探了探脉。不错,脉博跳动得十分有力,只是略微有些虚。“李将军,您恢复得甚好,只要继续坚持服药,养足两月必可痊愈。”我十足大夫口稳对住他道。“多谢灵儿姑娘。”他收回手臂,客气地道。“将军客气,大夫医人乃份内之事。”我谦虚地回应,左手习惯性地去捋额间那缕发丝。“别动!”他猛地叫道,轻轻地拉过我的左手,询问道,“你的左手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我觉得不应与陌生男子如此亲密,便抽回手,他亦觉此举不妥,便对住我道,“灵儿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见你手上缠着白纱,一时激动便造次了。”“没关系,是灵儿太小题大做了。想必将军亦只是关心灵儿手上的伤而已。”见他如此,我反倒有些怪自己反应过大了,原是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我正低头反思,郭杨人未至声先至,“公子,你可醒了!可急煞众兄弟了。”郭杨一身戎装进来,不待李继隆出声,他又接住道,“公子你可不知,几位副将日夜四处奔走为你找药、寻大夫,陈、王两位副将现下尚未归呢。”李继隆一听,忙道,“速速与他二人飞鸽传书,让他二人立即归营,我已无大碍。还有,替我多谢众兄弟!”“公子,你最应感谢的是灵儿姑娘。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得以身相许啊!”郭杨见李继隆醒来,一扫昨日阴霾,似是心情大好,开起了玩笑。我一听,赶紧回绝,“医者父母心,勿需以身相许的,小女子只是尽本份而已。李将军,郭副将,小女子从起床到现在尚未梳洗,现下便先出去梳洗梳洗,您二位慢叙。”不待他二人出声,我一阵风地跑出帐子。帐内传出大笑声,我只觉头皮发麻。这郭杨,昨日见他并未察觉他竟是个惹祸的主,竟敢开救命恩人的玩笑。哎,我顿生上了贼船之感,遇人不淑大体应是如此说了。所幸以李继隆之体魄,估计至多三日,余毒便可清了。我暂且忍足三日,便回医庐。思及此,我甩甩头,开始观望帐外环境。
      李继隆手下这帮将士倒真是不赖,昨日此处是血迹斑斑,今日便收拾得干净不少了。我围着营帐绕了一圈,对军营整个布置有了大致的了解。以李继隆的营帐为起点,左右各围着两排营帐。而他的营帐后前方正冒着袅袅炊烟应是伙房,他的正后方帐门大开,几位士兵正在抬兵器,隐约可见粮草,看来是物资库,他的右后方是一方空草地,有几名伤者在用膳。看来军营的生活真是十分艰辛。想当初雁门关一役,我们一群江湖人士倒也衣食无缺。此次算是我出生以来首次在军营生活,眼前景象,倒令我明白了逊宁往日常与萧大哥所说的一将功臣万骨枯之意。
      “灵儿姑娘,可找着您了。”一位士兵过来,对住我道,我仔细瞧了瞧他,道,“你便是昨日带我去李将军营中的那位?”“灵儿姑娘果真好记性!在下姓牛,乃李家军中卫。”他见我认出他,满面笑容地道。“不知牛中卫找灵儿何事呢?”我亦回他一笑。“呃…呃,是…是郭副将命在下前来寻您,他怕…怕您不熟营中洗漱之所。”他略有些结巴地道。牛中卫方才与昨日讲话皆是干脆得很,难道是方才我冲他那一笑,哎,我真是傻,军营之人本就少见女子,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是注意些好。顿了顿,我出声道,“灵儿确实尚未找到洗漱之所,麻烦牛中卫带路了。”他憨憨地笑了笑,便与我带路了。
      生活在树林中虽整日空气清新,令人神清气爽,夜里听风吹落叶,亦是美事一桩,然林中水却冰冷得紧。我洗漱之时深有体会,拂水洗脸时只觉冰凉,拆开手中白布,洗净手心时方觉冰冷。才一晚,手心便已结痂,待痂脱落殆尽,再以和田玉摩擦数日,便可不留痕。每逢我自医或医人之后皆非常感激薛神医与虚竹大哥、还有梦姑姐姐。不知他们现下怎样,待寻到木姐姐再上缥缈峰住一阵子吧。
      军营生活并非想象中那般难熬,我除了早晨在林间感悟一番空闲了一阵外,跟着是忙得晕头转向,林间战役刚结束,此前与士兵们看症的那群大夫也不知是不是庸医,尽开与他们些治标不治本的方子,累得我一个个从头断症,写足上百份方子。好歹算是给所有士兵断完症,开完药,也算功德圆满。
      夜幕降临,我踩着疲惫的步子返到帐内,一入帐内,便想起我尚不知今日该宿在何处,再与李继隆同处一帐不妥,昨日他处于昏睡中,今日他只是稍虚弱的正常男子。我转身欲出帐,“灵儿姑娘,必是郭杨忘记知会你了。营中目前无空房,只能委曲姑娘宿于在下营帐了。姑娘今日在我军中,替我部下断症甚是辛苦,我本应与你备好营房,但军中现下伤者过半,不好与姑娘挪房。姑娘不必担心,卧榻我已命人放于离我的炕最远处了。你是大夫,想必身上应有迷香之类的物件,若姑娘有担忧,亦可用此类物件令我昏睡。”他倒思绪缜密,见他如是讲,我亦不好强求了,便顺从道,“李将军如此安排亦可。将军现下仍在病中,灵儿本该在跟前照看,就不麻烦将军替灵儿准备营房了。将军的为人坦诚,灵儿相信将军乃君子。”许是白日太累,一躺在卧榻上,我便进入梦乡,只是梦中总感觉身后有一双注视的目光,然奇怪的是我却觉十分心安。
      翌日,我睡至日上三竿方起,醒来时,对面炕上已不见李继隆身影。于是我忙起身出帐外欲寻他,不想迎面撞上一人,定睛一瞧,是郭杨,“灵儿姑娘,你这急匆匆地是打算上何处去?”“你可曾见到李将军?”“公子正在林间操练士兵呢!”他据实相告。“他余毒未尽,不宜运气,你怎地不拦住他?”我一听急道,“快带我过去找他!”他欲张口却见我有些气急败坏,便闭嘴乖乖带路。
      入到树林中,远远便瞧见一群士兵正在相互拆招,他们身后立着一高大灰衣便装男子,只见那男子正执剑指导着。我立即使出凌波微步,瞬间至那男子身侧,同时拉过他的手与他探脉,气息略显紊乱,想必强行用过真气,“李将军,记得灵儿昨夜都叮嘱过您,此两月内勿用真气。既然您如此爱惜自己,那灵儿作为大夫在此亦毫无用处了。”我冷声道,“那灵儿便告辞了。”道完我便转身离去。
      “灵儿姑娘,此事是在下的错,没有谨遵医嘱,望姑娘见谅,在下保证绝不会有第二次。”我正收拾行李,李继隆入帐行至我面前,对我赔礼道。他好歹一将军,又与我赔礼了,我亦不好斤斤计较,便顺水推舟道,“好吧,灵儿亦不是小气之人。然经今日之事,这余毒清完的时日会延长些了。”“有劳灵儿姑娘了。”他面色平静地道。“李将军也别左一个灵儿姑娘右一个灵儿姑娘了,唤我灵儿就好。”“好!”他突地柔声叫道,“灵儿!”昨日只觉他的嗓音低沉,甚是好听,刚才他这么唤我,却教我心下一动。“你也别叫我李将军李将军了,唤我继隆便好。”他见我没反应,又接着道。“在军中我如此叫你甚是不妥,且你年长过我,不如在军营我仍唤你李大哥,出营了再遇上我便唤你李大哥,可否?”我想了想如此应道。他闻言朝我点点头。
      经过此次风波后,李继隆倒安生了不少,操练之事全权交与了手下几位副将,自己则在帐内写字作画,偶尔在帐外晒晒日光。我依旧是穿梭于士兵之间,与他们换药续诊。偶有闲暇,则会陪李继隆到林间走动,换换空气,感受鸟语花香。他是个寡言之人,每每与他独处,大多是我在讲,他在听。他亦会讲些他身边的事,但总是寥寥数语便说完。总的说来,李继隆是个多才多艺之人,好音律,善丹青,写得一手好字。虽我未见过他所绘的丹青,但我想应与逊宁不相上下,有机会真该让他俩比划比划。“灵儿,你在寻思什么呢?”见我发呆,他出声道。“没事。”我急忙回神,“该回营帐了!现下更深露重,你可不能在此时染风寒。”
      眨眼间,我在军营中已待足四日,李继隆体内余毒总算清完了,军中将士之伤亦被我治得七七八八了。不知千儿他们现下如何了,先前忙于断症,显少想他们,现下得了空,便开始记挂他们了。是时候返长沙城内,亦想念我的酱猪手了。我双手撑着脸,坐在卧榻上兀自沉思,李继隆则在处理公文。“李将军,你的余毒已经清完,而你的部下我亦医治得差不多了,我也是时候告辞了。”我犹豫了许久,起身行至主案前,期期艾艾地道。闻言,他执着的笔顿了顿,最后他放下笔,起身走向炕,自他床头枕下取出一物,跟住大步向我过来,拿出一锦盒与我,“灵儿,你是我与郭杨的救命恩人,军中无长物,我身边唯有此物,便送与你吧!”“坠子我不要,我有的!”我见那锦盒十分精致,料想内里必是极为贵重之物,便借故不收,更掏出颈上黑石与他看,他初见时略微一怔,跟住回复常态,道,“不是坠子,你先打开来看一眼。”我不好拒绝,只得接过锦盒打开,是一串玉色手链,形状倒有些奇特,不过甚是好看。他取出手链,戴在我的左手上,我方明白此链奇特之处。此链是戴于手腕,穿过大拇指,环绕手掌,正好遮住我手心上的疤痕,且掌中小串珠甚是柔软,握紧拳头仍只觉舒服。“你的手心因我而伤,我知你有办法可去除疤痕,但仍想略尽心意,望你接受。”他抚着我手中珠链,低低地道。“既是如此,灵儿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你,李大哥。”我欣然接受,不经意又瞧见他眼底的深邃,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又狂跳了下。不行,薄唇之人,必敬而远之。
      当日,我向郭杨辞行,他能言善道,与我编排了一大堆理由,最后我只好又多留一日。第二日,我再提辞行,他又扯了另一套说辞,且找人看住我,一见我有出去之征兆,他便立马现身于我面前,好说歹说,我拿他没辙,便只好瞅着月黑风高夜跑回了长沙城。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109119/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