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公寓

　　拉开窗帘，下雨。
　　打开窗户，下雨。
　　下雨，下雨。
　　初春连绵不绝的下雨天。

　　我不太喜欢下雨，不过此时看着雨，我在想着某个人。

　　她是一个躲雨的路人，和我躲在同一个屋檐下。
　　当时我看着她的侧脸，一时脑子混沌。
　　“去我家躲雨吧，就在那。”我居然叫她——一个陌生人，去我那个几乎不曾让他人踏入的小空间。
　　“这雨一时是停不了的。”我看着我家的方向，她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我家。
　　事实上，我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
　　“一个寻常人大概也不会答应一个陌生人的邀约，即使是一个女孩子的邀约。”我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是她看看扭头看看我，笑着说：“好啊，谢谢你了。”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看来她也不是一个寻常人。

　　我们冒雨穿过一条马路，跑进小公寓。
　　我们的头发上都挂着水，有些狼狈，彼此看着，笑了。
　　我掏出钥匙打开我的旧旧的公寓房间棕色的木门，邀请她进来。
　　她换了鞋 ，穿着我的拖鞋，坐在瓷砖地板上的棉垫上，我拉开窗帘，看着雨打在窗户玻璃上，蜿蜒而下。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小小的空间里寂静极了，只有我的旧冰箱哼哼唧唧的工作的闷响声。
　　“你喜欢喝什么？茶还是咖啡？”我不得已发声问她。
　　可是事实上，我并没有咖啡，因为我从来不喝咖啡，只喝茶。
　　幸好，她说的是：“茶，谢谢。”
　　如果她要咖啡，那么必然又要陷入一种尴尬中。
　　我心里暗暗谢谢她说的这句“茶”，然后跑进小厨房里，烧水，泡了两杯热腾腾的绿茶。
　　绿茶叶在水中舒展，上下漂浮。
　　我的心也上下漂浮着。
　　“小心烫。”我把杯垫一齐递给她。
　　“很香。”她凑近绿茶袅袅升起的雾气，满意地笑了笑。
　　她的笑让我的脸微微温热起来，急急喝了一口手中的绿茶，烫得舌头生疼。
　　她看着我“哼哼唧唧”的窘迫样子，放下了绿茶探身上来。
　　“想听歌吗？”我侧身退开，去翻装满CD的架子。
　　“嗯，可以。”她窝回沙发里，很恣意自如的样子，冲我挑了挑眉毛。
　　我却十分不自在，闷头在CD架子里翻起来，偶尔拿起一张CD询问她。
　　“听陈绮贞怎么样？或者是范晓萱？”我拿着两张专辑问她。
　　“陈绮贞。”她指了指我右手里的专辑。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场景，她的选择，似曾相识。
　　“迎着微微的风像微微的你，
　　在我不经意的时候，
　　掀起一阵涟漪。
　　躲着凉凉的雨像凉凉的你，
　　偶尔捎来消息，
　　将我整天灼热的思绪，
　　抚平在夜里在黎明，
　　融化我凝结的心。
　　……”

　　陈绮贞的声音很干净，在落地窗映入的阳光里流动，在茶杯里融化，混着茶香又笼罩住我们。
　　她身上的清香，我说不清是哪一种花或水果的香气，只觉得这样的清香像是抚在我的额头上，双眼上，脖子上……
　　太多甘味，太多安逸。
　　在这样莫名熟悉的场景里，我舒服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在沙发里窝成一团，闭着眼睛，垂下脑袋，困意袭来——我已许久没有这样的困意了。
　　就在我几乎睡着的时候，她动了动我的胳膊。
　　“看来雨是不会再下了。”她指着窗外的阳光说，“太阳出来好久了。”
　　“啊？”我揉了揉眼睛，跑到落地窗前。
　　的确，地面都已经干了，想来刚才太过沉浸，忽略了，其实已放晴好一阵。
　　“那……你……”我有些无措地看她。
　　她轻轻挑眉看我，我有些讨厌这个不知为何太过熟悉的表情，不由皱起眉头。
　　“我该走了。”她说着，起身，走到门口。
　　“谢谢款待。”她转身对我说，然后开门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我一个人，陈绮贞的歌声还在我的小屋子的飘来飘去。
　　“安靜的湖泊
　　一滴雨落下
　　我是无止尽渗透的你的回响
　　你从容地來
　　你从容地走
　　……”
　　我觉得莫名烦躁，关掉音乐，把自己摔在床上，彻底沉沉睡去倒好。

　　我……我叫尚邪。
　　梦里有个人问我的姓名，我老老实实回答。
　　尚邪是我爷爷取的名字，据说是我出生的时候爷爷摸了半天脑袋取的名字。虽然我也不懂，作为他们那一辈的人，我爷爷为什么会给孩子取这样奇怪的名字，而不是循规蹈矩地翻翻周易或者字典再或者让算命先生算上一卦什么的。
　　不过我爸爸说，名字邪气一些不要紧的，好养活呢。
　　其实我也觉得不赖，至少我这二十几年好像也没出过什么大岔子，我这么不安分的人没出大岔子，大抵也有名字的功劳。
　　当然，有一些时候我也不这么想，比如大家分不清该叫我“尚xie”还是“尚ye”的时候，比如大家读到有一篇课文是“上邪，我欲与君相知。”的时候。
　　这是一个很冗长的梦，大抵是我的回忆，有很多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似乎她也在我梦里。
　　不过，记不清了，毕竟人每天做那么多梦，能记住的又有几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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