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就穿了

　　两排小平房，隔着低矮的围墙可以看见院里养着鸡鸭，种着小菜，隐约还有孩子的追逐嬉戏声,在席家众多的产业里应该是最贫寒的……
　　我探头探脑，两个丫鬟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也是从她们嘴里我才得知，云卿的确是没有卖身给席府，就像八点准时开始的电视剧一样没新意：施家一位倒霉先人曾经受席家的救命之恩，劫后立下重誓。施家历代子孙都为席家做牛做马，万死不辞，永为奴籍……
　　我一撇嘴，什么笨蛋先人，把自己搭上报恩不算，还‘祸延子孙’，连累后世跟着入了奴籍。
　　自此，每一代的施家子孙无论男女到一定年龄都要到席家当差。‘我’的父亲，更准确的说是席家上一代的家主席阙心慈仁义，见施家忠心耿耿，为席家家业立下汗马功劳，就动了心思想要免除施家的奴籍。据说当时施家当家施长安是千恩万谢。
　　天不遂人愿，当席阙带施长安到县府，想要改了他的奴籍，谁想县衙众官平时对席家是讨好献媚也来不及，这次却皮笑肉不笑的说要上报朝廷，百般推脱，还说施家因罪入籍，若席家免了施家奴籍，施家就全族充军发配……
　　席阙行走商海多年，猜测这推诿之中必有不为认知的隐情，却想不明白何人要为难一个小小的护院，左右不得章法只得暂时作罢……直到……施长安护送席阙去佛寺给我祈福……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了解到有这么段暗黑史，我有些明白云卿说得是什么意思了：显然云卿没有继承他祖辈的愚忠，从他的态度就能看出，开始还勉强自己容忍我，熟悉我的品性后就干脆不再掩饰对我的反感。
　　我无意中的恶作剧成了云卿摆脱奴籍的机会，只要成了主人家的侧夫，死后葬进席家的祖坟，自然就脱离奴籍了……
　　云卿是想牺牲自己，为施家后人许下一个不用屈于人下的未来……
　　抬着我准备的整整一个大包袱，哼哧哼哧的推开门，直接大摇大摆的进了院落，几个孩子因为我的到来而停止了嬉闹，好奇的看着我，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大的少年把其他的孩子护在身后，好奇道：“……小狗熊”
　　我：“……#”同情他们半天,还被降级了。
　　我扔下扛不动的包袱，露齿一笑，张扬宣布：“你们可以叫我大美人！”
　　“你不是！”
　　“对！你不是！”孩子们纷纷反驳。
　　呃……小孩子也不好骗啊。
　　我反问道：“那谁是？”
　　最小的女孩看上去和我一般大，唯唯诺诺道：“未来大……嫂……‘笑’哥哥…‘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哥哥？牙尖舌毒的施云卿还招男人？我忍不住刻薄一下。
　　我叫住那个最大的男孩子：“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你哥哥叫我给你们送点好吃的来。”
　　少年一脸质疑，我只好又道：“你哥哥叫施云卿是不是？在席府当差的。”
　　看大孩子肯定的表情我知道他们是相信我了，便拉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见我真是他哥的朋友，有点腼腆：“我叫云杉。”
　　小女孩瞪了她哥哥一眼，生怕被抢了风头，直接扑到我怀里：“……我……云水。”
　　我也抱住她：“云水，你好漂漂啊！”
　　我们快乐的抱在一个，跳呀，跳呀，云水开心不已：“咯咯…咯咯…喵喵……”
　　我：“……不带人身攻击的。”
　　其他的几个少年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报自己的名字：
　　“云天。”
　　“云飞。”
　　“云冈。”
　　……
　　我把我带来的零食都拿出来，大部分都是在厨房偷的点心，孩子们过节一样挑选自己喜欢的。
　　我细细的观察这个家，并不贫穷，也很整洁，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可以看出来是孩子们在整理和照顾，我来了有一会了，大人呢……
　　这些孩子几乎都是施家当年在‘祈福寺’事件中留下的孤儿，他们或是亲兄妹、或是堂表姊妹：当年施家几乎全族随席家出动，除了云卿的生母生病没有成行，其他遇上大劫，就都没有回来……
　　当时还是孩子的云卿作为唯一的男人领着席家的补贴，收养了全族的施家骨血……
　　“那……那个……”云杉拉着我的衣服。
　　我示意他继续。
　　他脸一红道：“大……大美人……你知道我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吗？他上次气冲冲的回来拿了几件衣服就走了……还说要让我们全脱离奴籍……”
　　云杉难过的别过头：“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哥哥已经七八天没有回来了……我们很担心哥哥。”
　　我当然知道云卿在哪里，想必小院就是云卿‘待嫁’的地方吧？大约是朝国的习俗，云卿临走时没有和孩子们说清楚，估计他也说不出口……只能含糊的交代一下。
　　看着围在小桌前吃点心的孩子们。这些施家的骨血，就是云卿要舍弃自己的情爱，作出牺牲的全部理由。
　　我眨了眨眼睛：“你们要和姐姐去找哥哥吗？”
　　“咦？”
　　一个小熊猫似得孩子领着一帮孩子招摇过市，我把六七个带着小小包袱的孩子领进席府。
　　“哎呦！可怎么弄的。”逢秋迎上来，赶紧拍我身上的灰尘：“我的大小姐，这是从灰堆里爬出来的？半天没见您人影，您又整出花样了。”
　　我用手背囫囵搽脸：“逢秋姐，逢秋姐，别弄我，痒痒，痒痒。”
　　几个丫鬟仆役认出了施家遗孤，小声议论：“大小姐为了得到施副总管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是啊，是啊，连那么小的孩子都利用……”
　　“小声点！小声点！大小姐朝这看了……”
　　反正我是臭到底了，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冲着云卿美色去的。
　　认命的指着其中一个看上去挺敦厚的丫鬟道：“你过来。”
　　丫鬟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我？！”立刻跪下道：“大小姐,女婢什么都没有说……”
　　翻了个白眼，把云杉的手交到那丫鬟手中道：“先把他们领到施副总管那里去，再腾出几间上房给安置了。”
　　我踮起脚，摸着比我高一头的云杉道：“乖乖的和大姐姐去，她会带你去找哥哥的。”
　　云杉怀里抱着从家里带来的小鸡，乖巧的点了点头，呼唤着弟妹，跟着那丫鬟走了。
　　等孩子们走远，我交代门房黄伯：“黄伯，施家遗孤以后就接到大宅来吧，看哪个孩子到上学年龄了，送他们去学堂。我去的时候没有见他们的娘亲，派个人去守着，一并接来，好好的……”我突然发现黄伯已是老泪纵横：“黄伯？”
　　“回大小姐，施家女眷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皆毙于那一役，侥幸活下来的只有当日生病未去的施副总管的母亲，云娘。但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年……就失踪了。”黄伯微微颤颤的跪下，老泪纵横道：“老奴替施长安护卫谢大小姐恩。”
　　“黄伯认识施家人？”我连忙扶起，让老人家跪是罪过。
　　黄伯闭上眼睛道：“小的年轻时曾与施护卫长共事过……”
　　我沉默了，年老如风中残烛的黄伯年轻时定也是意气风发，和施长安曾一起许下晓战随金鼓，霄眠抱玉鞍的豪情壮志！
　　如今故人已不在，刀剑墙上挂……

　　送走了孩子，我径直去了听风阁——上一次在听风阁来去匆匆，却见角落边有一书架，我揣测着，放在金库之中的不是账册就是家族史之类的秘籍……
　　果然！
　　听风阁有着详细的家族史，社会书籍。顺着年签倒着找，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关于施家的那段……
　　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急切的翻阅起泛黄的书页……
　　几乎是和下人们说的一样，几乎……
　　施家报恩的先祖竟是位女性，甚至是破露国前朝公主，新主登基，前公主被追杀，千钧一发之际得到席家的庇佑，才侥幸逃过一劫，事后就立下了世代甘愿为奴的重誓……
　　我又急切地翻几页，记载席阙死亡的那一段记载很简单，和前面几代家主死亡原因的记载想比，甚至有些草率，大意就是遭遇匪徒，不幸身亡之类，下面列着长长的一段阵亡名单，除了主母，第一个就是：护卫长施长安……
　　名册最下方赵伯笔迹有力的批注：此皆为吾席家枉死之灵，后世敬拜。席家之冤，留待后人。
　　合上书，我不得不佩服赵伯的深谋远虑，为了我可谓是绞尽脑汁，细一想让我收了云卿是一举数得：
　　一是云卿是个人才，赵伯自然想把他永久留在我身边扶持我，但也看出云卿是龙游浅滩，必不甘久居人下，替我找个困住他的方法。
　　二是云卿身份高贵，祖上好歹一贵族，追根溯源，有了孩子也不辱没席家的血统。
　　三是能让我远离屈白……赵伯虽然默认了我的行为，却不代表支持，对屈白他始终存有一份戒心。
　　四也是云卿乖乖就范的最重要的愿意，我仔细的查阅了朝国的法典，世代为奴，除非后世主家供养不起，一般不能驱逐，加上施家的情况有些特殊……我遍查案例，有很多奴隶因为成了有媒聘的侍妾不用经过官府，就脱离了奴籍的例子……云卿和赵伯也一定是看到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赵伯和施长安私交颇深，一心想帮故人之子摆脱令他屈辱的身份……
　　我闭上眼，施家为席家枉送那么多性命，终是要还的……

　　先人们留下一堆糊涂账，要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迹，不再一错再错，需要赔上云卿的幸福……
　　很奇怪的是，我性格大大咧咧，却似乎对婚姻格外介怀，貌似和我前世的经历有关，虽然失忆，却因太过刻骨铭心，只要考虑到婚姻家庭就一阵心痛……
　　现在要我突然和一个男人结婚……一个不是在爱的名义下产生的婚姻让我失落了好几天。
　　躺在床上也不愿意出门，一呆就是一整天，下人们都在传我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人人自危。
　　赵伯在听人回报我去过听风阁，一天都没有出来，也没过问，我知道他在等我自己理清楚。
　　躺在床上我想我的记不清楚的前世、想屈白、想赵伯、想毕影、想云卿、想我作为席小福的责任……想得我脑瓜子疼。
　　在‘闭关修行’七天以后，我还是要面对现实，我一鼓作气的掀开被子，踹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目标：云卿住竹屋。
　　凭着上次的记忆，其实就是顺着池水，我找到了竹屋。以我一向的作风，直接就踹门进去了……
　　云卿和他几个弟弟妹妹正在吃饭，被突然闯进来的我吓得一口水就喷了出来，保持着端着杯子的姿势僵在那里。
　　“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了你不要介意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反正就是个仪式。”我一口气说完，怕自己失去勇气就说不出来了。一口气接不上来，才顿了一下道：“只是个仪式，我会帮你达成你的心愿，算是我席家欠施家的，等有了恰当的时机，我会放你自由……”说完转身就走，终于说出来了！
　　“谢谢你……”
　　后面传来云卿感激的声音，这是‘调戏事件’以后，云卿第一次好好和我说话。
　　我脚步一滞：“……应该的。”
　　“谢谢你……”
　　“你说过了。”
　　“这是替云杉他们说的……”
　　我转过头，盯了他好一会，看得他满脸别扭又不自在，我心中一软，恢复不正经，调笑道：“怎么？还没当上我小相公了就仗着我‘宠’你，又开始一口一个‘你’了，我席府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说完，我们就会意地相视而笑，云杉他们也跟着笑开，一时间温馨地笑声响彻小院……

　　很多很多年以后
　　“水姨！水姨！”小个子锦衣孩童追着一位少妇。
　　少妇停下脚步，温柔笑道：“殿下。”
　　“我…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成为天下第一绣娘的？”
　　少妇谦和答：“奴家从小就喜爱刺绣，一直勤加刻苦……”
　　“可是……可是……”小孩初现俊逸的脸上充满犹豫：“娘说，您成为天下第一绣娘都是她诱导启发的，她是您人生的导师。刚刚她也给我定下了人生志向，但是我……我有些犹豫。”
　　天下第一绣娘突然面目有些狰狞，回忆起多年前，席家大小姐为了报复年幼无知的自己喊她小喵喵，竟然诱骗她：“小云水，咱们学个别的？……刺绣怎么样？大嫂我行走江湖见得多了，那些个江湖侠女、名门闺秀都学这……”直接导致本想当侠女的她现在日日拿根绣花针！！思及此，天下第一绣娘恨得咬碎一口银牙。
　　看着眼前中二的小破孩，水姨居心叵测道:“的确如此，前皇嫂教导您做什么，您听着就是，保证您以后受！益！匪！浅！”
　　熊孩子得到答案，欢天喜地骑木马去了，一边摇一边想：娘说得对，本殿长大应该娶了毕小三！虽然她现在还是个丑丑的小宝宝，不过准丈母娘都说了‘会受！益！匪！浅!’的。

　　妇人欺骗了熊孩子，心满意足乘轿出宫了，还没进将军府，就听见一位老人在和摇床上小女儿念叨：小三呀，你看你这玩具也抓不起来，咱们学个别的？刺绣怎么样？爷爷行走江湖见得多了，那些个江湖侠女、名门闺秀都学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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