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不可抗拒的Destiny

　　晚间，雨。
　　临睡前沢田纲吉重新开始想山本武对Vongola指环的感情，少年和青年的脸孔，在难以平静的脑海中交叠着。“Reborn。”他翻个身朝着婴儿吊床的方向，“你其实不赞同我对他们现在的态度，是吗？”
　　准备入睡的Reborn闻言看了看他，不置可否：“我可以理解你失而复得的心情。”
　　“我不确定……”沢田纲吉双手枕到脑后，“Reborn，我一直都不确定你究竟能不能理解，即使到后来我真的去到那个位置，连阿武那样的人都会改口叫我Boss，我从来没有感觉……我和他们的关系变化过。”
　　“他们是我的朋友。”他抿了抿嘴唇，“你是我的老师。所以我很难把握所谓界限，‘首领对家族成员恰到好处的关心’——这种概念太可笑了。”
　　“……”
　　Reborn躺下。“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你的态度就更过界了。”童声低低地说。间杂在稀疏的雨声里面，沢田纲吉并没有听见。他以为他的家庭教师厌倦了这个话题。
　　于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在梦境里和那家伙谈到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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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同样的交谈那时候也发生过吗？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沢田纲吉拨开面前飘荡的雾气，几乎以为下一刻六道骸要出现。然而出现的是Reborn，成人形态的，坐在他对面把玩新保养过的枪，英俊的脸上尚且留着清晰的傲慢，眉间也不曾出现日后深沉的刻痕。他依稀记得这是上辈子五六年前的场景了。
　　他的老师那一年还是一把不入鞘的利刃。
　　这样想来他后来的确依赖了那男人很久，给了他许多状况外的压力，消磨掉了他一些尖锐，也让他变老了。“我不认为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沢田纲吉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年轻气盛，“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下属，Reborn，不要总是跟我说首领应该怎样……我讨厌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露出委屈的表情：“你是我的老师……不是门外顾问。”
　　黑色礼帽下，锋利的眼眸中光泽一闪即逝。时至如今，沢田纲吉依然解读不了Reborn那瞬间的情绪。“……蠢纲，我真是，”男人站起，双手撑着桌沿，缓慢向前倾身。修身的西服衣料积压出柔软的褶痕，勾勒着优美的、隐忍着力量的肌体形状，“对你的天真无话可说。”Reborn带着笑，语气里有恼怒，也有愉悦：“——那就这样吧。”
　　诶？沢田纲吉感到茫然。
　　“就这个样子。”Reborn细细打量他云里雾里的表情，“什么都不要懂。”
　　他伸出手，狠狠地捏红了他的脸：“把那些家伙永远当作‘朋友’也无所谓。无视我的职衔也好，一辈子把我当成‘老师’吧，蠢纲。”
　　“好痛！Reborn，你……！”
　　男人直起了身子。他压低帽檐，低声轻叹：“贞德不死，魔鬼就受狂热忠诚的囚禁……”
　　“……什么？”
　　深邃的黑色眼眸盛着那张懵懂的脸，他的唇角终究扯出恶劣的弧度：“沢田纲吉……你注定是降下折磨的人。”
　　——“折磨”？
　　为什么会用到这个词呢？
　　沢田纲吉摸着脸颊，鉴于Reborn憎恨般的力度，隐痛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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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陈旧的梦境脱离便又是新的一天。
　　把关心丹尼利的训练情况安排到最后，沢田纲吉承认“偏心是人类的组成部分”——他固然把许多人视作伙伴，可没有人能够与他曾经的守护者们相提并论，这使他不太能轻松地面对取代了笹川了平存在的那个孩子。
　　不过于他而言失败的上一世教会他最重要的技能之一，就是人总要不断地解决必须要解决的，自身无法轻松面对的问题。新的一天，待办事项清单上只剩下这一条活动。在大脑中回忆着已经被划去的部分，沢田纲吉换上新晾干的运动鞋出门。
　　夏日的清晨，熬人的炎热才略略显出端倪。街上来来往往着忙碌的上班族和赶去集市的主妇，混杂在跑向各自学校的学生里，目的地并不是学校的褐发少年也没显得突兀。走到一小段过街天桥下，望着才刚刚挂上OPEN标志的冷饮店，沢田纲吉想了想进门去买了杯柠檬冰水。甜蜜中带着微酸的口感冷冰冰刺激到温热的口腔，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丝早晨的倦意也被打散了。
　　少年走到天桥上面，刚刚没跟他进店的Reborn正站在栏杆的阴影里等他。他朝着婴儿跑过去，正此时，身后突然响起大声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阿纲君——”
　　脚步被钉在了原地。
　　沢田纲吉迟疑了片刻，转过头，气喘吁吁的女孩跑上楼梯的身影进入视线。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能够看清那张因为运动而泛起红色的可爱的脸，湿润的眼睛，被风吹乱的短发。笹川京子在远远的地方站定了。他们四目相对，没有人试着接近彼此。
　　“你是不想见我和哥哥所以才不去学校的吗？”
　　女孩眨动着眼睛，说完话便抿起嘴唇。
　　少年愣了愣，“不是。”他否认道，“不是这样的。”沢田纲吉的语气十分轻柔：“我只是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京子。”
　　他叫她的名字，视线落在那张稚嫩的脸上，又好像穿过她看见了另外的人：“要迟到了哦，还不去学校吗？”
　　笹川京子没有动。浅色眼里映着的男孩单薄的身形像一个孤零零的路标站在那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眶突然变得很酸，大哭的冲动洪水一般在胸腔中泛滥起来。脑海中闪现过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记忆的碎片——她冲进一个永远等待她的怀抱哭泣——但那记忆里等待她的是已经独当一面的男人，而眼前的是连自己的生命也摇摇欲坠的弱小的孩子。
　　她攥紧拳头，一步也没有向沢田纲吉挪动。
　　沢田纲吉在这样的气氛中感到喉头堵塞，“……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冥冥中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又一次流走了。这一次永远流走了。但是遗憾不代表什么，世界上永远有更珍贵的东西等待被守护。
　　“纲、纲君……”栗发少女用着哽咽的声音，“纲君是笨蛋吗！”
　　“像哥哥一样，男生都是笨蛋吗！！！”
　　瞳孔中的少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一贯大和抚子式的少女露出愤怒的小动物般的表情。她抬起手，胡乱地揩拭掉几乎坠出眼眶的软弱液体：“我已经跟哥哥谈过了。如果他想要帮你，那他就应该去帮你。”
　　“不，京子……”沢田纲吉有些手足无措。
　　“我知道你们顾虑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笹川京子坚持着说下去，“不过永远隐瞒被保护的人，永远在背后自顾自做决定，明明我才是问题的关键，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问一问我的意见——为什么总是这样，男生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比起哥哥，我跟纲君的关系才更近吧！即使，即使你对于哥哥只是个关系不错的后辈……你就没有想过，你对我有怎样的意义吗！”
　　“会不会死之类的事情我没在意过，哥哥不怕的事情我也不会怕！我也想帮助到你，我也想成为你的伙伴啊！”
　　这种感情是……
　　笹川京子所迷茫的不过是这样的事罢了。
　　比起沢田纲吉描述的耸人听闻的危险，“他可能会死”这件事更让人在意。她不是具有冒险精神的新时代女勇者，日常期待的也仅仅是平静的生活——可是不想要失去那家伙，不想要疏远他，不想他悄没声息地去承受骇人的苦难。
　　“我不能，”少女低下头，“不能有选择的权利吗？”
　　“要是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就只能因为你和哥哥的决定，等着被莫名其妙疏远吗？”
　　笹川京子吞咽着涌起的难过和愠怒，“这样不公平啊。”她低声说，“一点都不公平。”

　　Reborn抬头，看见了身旁少年紧绷的腮边肌肉。“我一直讨厌爸爸的自以为是。”良久，沢田纲吉才自嘲般道，“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人嘛。”
　　“明明都是好意。”他的全身松弛下来，“却总是自顾自做伤害别人的事。”
　　他终于向着女孩走去，站在她面前。前世的他会给她一个怀抱，而现在他只是递出了干净的手帕，保持着不远不近，礼貌的距离。“不要哭啦。”少年笑着，眼里闪着光，“是我不好。”
　　相对而立的影子被阳光印在脚下的桥面上，延伸，拉长——仿佛纯爱电影的欢喜情节。
　　黑衣婴儿安静地呆在原地，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那个场景。

　　“所以，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是吗？”
　　出声的男孩露出有些疑问的神情，被替代的不愉快却并没有出现。可乐尼洛抱怨着中途更换人选的难题，Reborn针锋相对地应付他。沢田纲吉从交谈中的导师们身边抽身走近脸上还挂着汗水的少年，丹尼利甚至对他开朗地笑了。
　　“我很抱歉。”年轻的首领温和地注视他，“这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丹尼利。”
　　深绿眼瞳的少年了然地眨眼：“我明白……总有人是不一样的，对吗？”
　　“不是因为更好或者更合适。”他弯起眼睛的模样十分豁达，“您只是希望站在您最近旁位置的是特定的人。”
　　沢田纲吉忽然感觉复杂。“你说的是对的。”他叹气，“这种心情真是卑劣——”
　　“或许对方也有同样的欲望呢？”丹尼利开口道，“只想站在特定的人旁边。”
　　他顿了顿，“您至今为止的守护者们似乎都是您的朋友。”那双活泼的眼睛转动着，“真是令人羡慕的感情……他们或许也想着，希望站在您身旁呢？”
　　沢田纲吉怔了一下，失笑道：“确实他们中的一些人总是这样告诉我，但我好像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想法……”
　　“您是，”少年打断了首领，“最有理由接受的人。”
　　“虽然只是很短的相处，以我的身份资历这么说也很唐突。”
　　他看着眼前的，尚且还保留自我怀疑的年轻的首领，“但是站在您身边，去看一下您想象中的未来——谁能抗拒这样的想法呢？”

《[家教]择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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