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不可抗拒的Destiny

　　又一次失败的尝试后，狱寺隼人皱着眉吐掉嘴里的沙土，坐在原地放空起来。
　　童年时夏马尔轻描淡写爆掉所有投掷出去的纸飞机，那场景一直以来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他没有一刻停止过对那家伙能力的憧憬，尽管他无法接受他的轻佻和随意。
　　如果他能够成为那样的，独立而强大的人，他大概就能毫不费力地保护珍视的一切了吧？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是那么柔弱无力的孩子，他或许能够让那个女人，至少在他面前拥有“母亲”的名分，至少在她被命中注定的死亡掠夺之前，度过尽可能平静的时光。
　　至少让她安详地死在病床上，而不是带着没见到亲生血脉最后一面的遗憾冲下悬崖。
　　汹涌的情绪在血液中奔腾，血流的速度随之加快，马上就在浅色的衣料上洇染出一大片红色——那时的他就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听见所爱之人的死讯，听任他们评价她，揣测她，那时的他就全然无能为力，只能痛苦而耻辱地忍耐着。
　　直至如今。
　　直至如今他仿佛依旧是那个废物一样的孩子。他的首领将珍贵的冀望放进他的手心，他却无论如何也握不紧。所谓的天资过人像是笑话，他无法在被夏马尔放弃的情况下自行摸索出想走的路。沢田纲吉在飞快地向前跑着——他却跌跌撞撞永远跟不上他的脚步。
　　就像那时候他抓不住那个女人。

　　狱寺隼人点一根新的烟叼进嘴里，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过又从鼻腔漫出。他甚至迟钝得没有发觉身后接近的脚步声，直到一个人在他身旁坐下。银发少年警惕地作出防备姿态，在发觉来人是沢田纲吉的瞬间绷紧的神经陡然松懈，紧接着造访的就是慌张与羞愧的情绪，在低下头之前他抬手把烟掐了。
　　沢田纲吉皱着眉看他直接接触了火点的手指。和少年的灰头土脸遍体鳞伤相较，那一点烫伤也就进入债多了不愁的范畴了。
　　“十代目……怎么过来了？”
　　狱寺隼人开口道。他有些勉强地牵起嘴角，依旧试图表现出一个合格的追随者应有的明媚表情，“让您看见这么狼狈的场面实在是很失礼……”
　　“你见过我更多失礼的场面。”
　　沢田纲吉说。
　　他注视着眼前人茫然的脸，“你不知道那些了。”因为你是崭新的，什么都没经历的孩子，“但没关系，我想告诉你，我有过更多的，不计其数的比这样更狼狈的时刻。”
　　狱寺隼人迟疑着眨眼：“抱歉，十代目，我不知道……”
　　“我一度很好奇，”与其说是在交谈，沢田纲吉感到自己更像在喃喃自语，“究竟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放弃我。”即使我是个考0分的白痴，是会被小狗吓飞的胆小鬼，是世界上最让下属丢脸的所谓首领，“后来我不好奇了，我只是很感激这一点。”
　　感激你一直都在。
　　“在之前给出选择的时候，我做好了被任何人拒绝的准备。阿武、大哥、云雀学长，谁远离我我都可以接受，”说着话，褐发少年自己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有你，我没有想过你拒绝我的可能。我好像自然而然就觉得，你只会站在我这边，哪里也不会去。”
　　“我哪里也不会去的。”狱寺隼人收紧了手指，声线低哑地重复道。
　　沢田纲吉轻笑出声：“就是这样的觉悟，你相信我也有吗？”
　　银发少年愣愣地微张着嘴。
　　“我哪里都不会去。”年轻首领看着眼前温软幼稚的少年面孔，似乎隔着时光看见早就不再存在的那张脸。他的眼眶发热：“我会永远站在你旁边。”
　　“没有你对我来说是很可怕的事情。”
　　沢田纲吉抓住他的胳膊：“所以无论如何，把保全你自己放在第一位。”
　　“事情的结果是可以改变的。最糟糕的逆境也有翻盘的可能。我经历过很多死里逢生，没有人让我输到不得翻身……”首领轻声道，“只有死掉的人。只有死掉的人让我无能为力了。”
　　狱寺隼人似懂非懂地拧起眉：“十代目，你……”
　　“我们见的那天我说过一遍的，我现在再说一遍。”
　　沢田纲吉狠狠地攥紧他的手指：“你的命是我的东西。除非我告诉你可以死，不然我死了你也不可以死。”

　　“即使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他也不一定会懂你们希望他懂得的。”
　　离开林子返回城镇的路上，Reborn坐在年轻首领的肩上说着。临走前夏马尔在沢田纲吉的身后露出的复杂眼色落在他眼里，那说不好是一种戒备还是释然。“他会不会为了我的话改变观念是他的事。”沢田纲吉回答道，“但说不说清楚我的愿望是我的事。”
　　“就算他一直不明白珍惜生命是为了他自己也好，他要是愿意为了我也没什么。”
　　少年垂下眼眸，目光追随着阳光中身前微微摇晃的影子，“反正我只是想要他好好的而已。”
　　不再在令人心思沉重的话题上纠结，Reborn抬眼看向前方：“接下来你要去哪里？你要去看看山本武吗？”
　　虽然用着问句但不是询问的意思，沢田纲吉并不意外他的家庭教师如此了解他的意向。
　　“好像是应该去关注一下呢，虽然山本叔叔已经是非常令人安心的引导者了。”
　　褐发少年的脚步略略加快了些许，“那就趁着天还没黑比较好吧。”

　　“呃——！”
　　“……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那就回去吧。”
　　山本武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厚重的全套防具下，汗水积累到一定程度流淌下来。不会吧。怎么可能呢。为什么就像变成了第二个人一样。震惊的情绪在胸腔中堆积了太多，堵塞到没有办法问出口的地步。他仰着头，注视面前提刀站立的男人的目光带着陌生——山本刚注视他的目光也是陌生的。
　　一个自他记事起就是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的中年男人，几时又显露出过这样冰冷而肃穆的眼神呢？
　　“爸、老爸……”
　　山本刚稍稍放缓了声调：“阿武，剑道这种东西，你要是只想学着好玩就去找老爸以外的人教吧。我也有认识的开道场的朋友，如果你想……”
　　好玩？山本武慢慢地摇了摇头。只是想玩的话，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为什么要涉足一个从未了解过的，也不曾感兴趣的新的领域？
　　他有多么好的棒球天赋，甚至他为之狂热，这是剑道无论如何无法相比的……
　　“我不是为了好玩。”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长发剑士傲慢的脸，轻蔑的表情，那时候狱寺隼人的灰头土脸，和沢田纲吉鲜红的血，“老爸，我也有自己想守护的——”
　　少年突然暴起，高举竹刀狠狠劈向眼前的对手，“——事物了！！！”
　　“呃啊——！”
　　背后袭来重重的一击，趴倒在坚硬的地板上时山本武几乎怀疑脊椎被敲碎了。“眼神不错。”山本刚在他身后站定，“但也只有眼神还不错。”
　　“呼……居然……居然从背后偷袭……这太卑鄙了老爸……”
　　山本刚笑出了声音：“卑鄙？别说小孩子的笑话了。不为了绝对的胜利也不为了杀人的剑法，除了好玩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山本武忽然感到脊背发冷：“杀……人？”
　　“你不是说不是为了好玩学剑的吗？”男人再一次抬起了刀尖，“阿武，起来。”
　　“我现在要教你的，是真正在战乱年代派上过用场的剑法。”
　　在那个瞬间，映在少年眼瞳里的，父亲身后的背景仿佛变成了纯然的黑色。带着血腥气味的白色的雾气像丝线一般从男人的背后延伸出来，燕子的剪影轻快而锋利，在雾气中冰冷地浮动。
　　“其名曰：时雨苍燕流。”

　　“他是天赋型选手。”
　　在道场外安静旁观了十数分钟后Reborn才给出评价，在这期间黑发少年与父亲的对峙已经从一开始的毫无招架之力演变到可以周旋数合。“可能有些东西的确在基因里就带来了。”沢田纲吉轻声道，“就天资而言，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首领看着场中弯身缓解着疲累的挚友：“哪怕是云雀学长。”
　　“很高的评价，”Reborn掸了掸帽檐，“但他不会比云雀恭弥更强。”
　　沢田纲吉笑了起来：“云雀学长……根本没有被人踩在脚下的理由啊。”
　　“要战斗，要胜利，即使身体不能动了或许用牙齿也能致人死地吧——阿武没有这样的信念，这种欲望如果不是天生的，那终极一生也很难感悟。他只是为了守护所以学剑的，那么这样就够了。”
　　这样说着他走出庭院中树的阴影，道场内面向这个方向的山本刚神情微动，接着示意山本武可以暂做休息。黑发少年回头看见院子里的黑衣婴儿和男孩，有点惊喜地笑着跑出来。沢田纲吉对他笑，分出的一半视线中那个略显瘦削的中年男人松松地提着竹刀，转身走进他们看不到的室内去了。
　　“很辛苦吧？”
　　收回目光，沢田纲吉盯着眼前少年摘下护具后挂满汗水的脸笑道。“也没有啦！”山本武拎起袖子擦额，“就跟棒球部的训练差不多……”
　　但任谁也知道，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山本武的笑容中掺杂的对未来的不确定已经非常明显，沢田纲吉却开不了口戳穿这开朗的表象。“那就好。”他咬了咬舌尖，说，“你总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
　　黑发少年调皮地朝他眨了下眼：“除了学习。”
　　沢田纲吉放松下来呼出口气：“那不是问题，对吗？”
　　“对，不是。”山本武咧着嘴，清爽的笑弧间排列整齐洁白的牙齿。沢田纲吉忽然觉得皮肤发热，在他没有知觉的时候他的朋友靠得似乎过分近了，夏夜里运动后散发着热气的裸露的手背与他的手背保持着仅仅微小的距离，那种来自他人的空间侵入感让他的体表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他敏锐的直觉在不痛不痒地不安，但不安并非源于生命危险，他有些想退开，视线在掠过眼前少年胸口金属的光芒时动作又停止。
　　在他们的上一世，少年的山本武对Vongola的象征倒没有这么上心。他开始不离身地携带雨之指环是从渐渐由少年向青年过渡的时期起，理由在沢田纲吉的记忆里仿佛浸了雨般模糊不清。那时候的首领还能时常看见他的雨守先生凝视着Vongola指环那深沉的目光，好像里面隐匿着他的什么秘密。
　　“时间可不够浪费的，很晚了，蠢纲。”
　　Reborn的声音截断首领的思绪，“让他做他该做的事，你也应该回去了。”

《[家教]择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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