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不可抗拒的Destiny

　　“哄孩子的感觉怎么样？”
　　当睡在地铺的男孩们全都进入梦乡的时候，沢田纲吉躺在床上，原本浓重的困意又变得不那么强烈。Reborn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床头，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解到方才的对话，小婴儿颇显嘲弄地揶揄道。沢田纲吉翻个身，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他望向穿着睡衣有点诡异萌的他的家庭教师：“那你呢？”
　　于Reborn而言，包括碧昂琪在内，他们也不过是小孩子罢了：“你觉得哄孩子的感觉怎么样？”
　　“这不是问题。”Reborn尖尖的声音说，“我可从来没有哄过谁。”
　　沢田纲吉笑笑。他重新翻过身去躺好，Reborn则踩住他的被角。
　　“今天你跟六道骸之间发生了什么？”
　　少年愣了下。“这件事的确有必要让你知道。”他干脆坐起来，郑重地面对Reborn压低音量说：“六道骸，我是说，我这次遇到的这个世界的六道骸……他和我一样，来自我的前世。”
　　婴儿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敢相信，Reborn……骸，他在我的前世死在叛党手里，在我重生之前好几年就已经……”即使到了现在，回想当时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沢田纲吉努力忽略心头的抗拒，“他熟悉的六道骸依然存在”这个现实安抚着他的情绪，“我很抱歉，一直到那种时刻我才意识到他究竟为了我，为了Vongola做了多少可怕的事……”
　　这其实一部分该归咎于前世的Reborn。沢田纲吉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家庭教师回忆着。他甚至等到六道骸死去之后，才知道他的门外顾问和守护者们在Vongola下属定期呈送的战报数据上做了多少手脚。他们不想他看见太过惨烈的真实，于是让他生活在“状况可控”的幻想之中。那时的他是个被锁在神龛里的偶像，不知道他的守护者们在外面经历怎样的危机四伏，不知道神座下面铺垫着多恐怖的尸山血海。
　　“我看着他下葬。我大概每隔两个月就会去看望他的坟墓。”
　　年轻的首领捂住脸：“我到现在还是觉得我在做梦。”
　　明明是离去那么那么久的人……
　　“对你来说，”Reborn语气有些怪异地问道，“这算是件好事么？”
　　“毕竟根据你的说法，在守护者里你和那个家伙的关系算不上好。”他说着，“你认为他怨恨你，不是吗？一个怨恨你的人，因为你的缘故死去了，当他再次来到你面前，你还是会感到惊喜而不是忧虑？”
　　“不……不。”沢田纲吉抬起头：“我和他的关系不是那样的。”
　　男孩思索了片刻，“我和骸的关系没有逻辑可言。”
　　Reborn看着他。坐在床上的头发凌乱的孩子无辜的脸。实际上他不想听他陈述他和那个——六道骸，前世的六道骸——之间的关系。他对这个没有兴趣。有逻辑也好，没有逻辑也好，他只需要确认沢田纲吉不会被无谓的家伙接近并伤害到就足够了。但他明白，眼前突兀地回到自己少年时代的家伙渴望诉说……诉说一直以来深埋在他心底的感受，包括不安与喜悦，而除了自己他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他得忍受无聊的故事——沢田纲吉和其他人的故事——重复一遍，他不想了解这个。
　　“所以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婴儿仰着脸配合地问道。

　　——“我可从来没有哄过谁。”

　　明明昨天晚上想着今天旷课来着……
　　初夏的清晨有着和煦的暖风，在蓝天白云下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沢田纲吉这才感觉从昨天疲累的待机状态中活了过来。年轻的首领咬着拇指哀叹自己的劳碌命，就算有了顺理成章的由头也不习惯偷懒……山本武从他左边抬起手揽过他的肩膀，右边狱寺隼人下一秒就把那条碍眼的胳膊从他敬爱的十代目身上掀下去。
　　“狱寺你太无理取闹了~”
　　“喂是你太不尊重了啊！！！”
　　……又来了。沢田纲吉无奈地叹气。到底怎么做到前一天那么辛苦今天就能精神这么好的啊？同样生存在年轻皮囊里的自己就不可以，难道人类的动力源泉其实是灵魂吗……他随手拉了拉书包的背带。这样说的话现在的六道骸大概连越狱不被抓住的能力都有。他忽然想到这一点。毕竟复仇者的力量极限在彩虹战之后他们都已经有概念了，而前世最后时期的Vongola雾之守护者即使说一句旷世凶器也不为过。
　　六道骸。
　　他又想起那家伙是活着的事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虽然心里唾弃这种傻乎乎的表现，沢田纲吉却还是不能自控地微笑起来。
　　“我真有点希望你可以保持之前那种稳重的样子，见了那家伙之后你犯傻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慢条斯理地毒舌道，Reborn有点奇怪自己莫名的不爽到底是哪里来的。
　　“今天放课后我想去看了平大哥。”沢田纲吉完全没把他的毒舌放在心上——应该说太过于习以为常了，少年歪过头看他：“你觉得怎么样？”
　　“这种事你决定就好。”Reborn思考了一下，他推着沢田纲吉，让他往前走了些，离吵闹着的同伴们远一点：“关于这我有一个问题。所以，这些你目前接触最多的家伙确实就是你未来的守护者们是吗？”
　　少年的语音略作停顿：“啊，对。”
　　“狱寺隼人是岚，山本武是雨，六道骸是雾。”婴儿一一将名字与属性对应，“笹川了平是和我一致的晴？”
　　“还有雷，是蓝波。”沢田纲吉笑，“这次就别装不认识他了。”
　　“那个蠢货。”Reborn啧了声。然后他斜睨了男孩一眼，有点恶趣味地说道：“那么，云是那个家伙。”
　　明白他的暗示，沢田纲吉单薄的肩膀稍稍沮丧地垮下来。他的眉头聚起了将要和六道骸相见前同样的坡度，以表情证明了他认为接下来的事情不会比跟六道骸打一架轻松。“要得到那家伙的牵绊看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born用着看戏似的口吻，“想一想还挺有意思的呐。”
　　沢田纲吉拉长了声音不满地说：“Reborn——”
　　“到底我的戏有什么好看的？”褐发少年抓着头发，“云雀学长……云雀学长！呜……上辈子跟他能那样相处我努力了多久啊！让他能认真听我说话最后还夸一句‘不错’有多难啊！现在什么都要重新开始……”
　　他说着话，慢慢的，说话声又停了下来。少年清透的眼睛里出现突兀的茫然，紧随其后，灰色的阴霾浮现在那片褐色之中。他看了看山本武的身影。黑色清爽短发的男孩双臂抱在脑后，游刃有余地回应狱寺隼人的唇枪舌剑。重新开始……他想，他们真的还会重新开始吗？
　　六道骸和狱寺隼人要走的路是确定的——后者没有别的选择，而关于前者，即使他有放六道骸最后离开的想法，目前要把他从复仇者监狱弄出来，Vongola干部的身份是必须要留给他的。至于蓝波，他是里世界的孩子，哪怕在不懂事的时候也已经随身许多危险物品了……他需要Vongola的教导和约束。但是山本武呢？沢田纲吉低着头。笹川了平呢？云雀恭弥呢？
　　他们不过是，具备优越的天赋，仅仅享受着普通宁静的生活的，並盛的孩子而已。
　　他可以和他们产生接触。他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但他真的有必要……让他们再一次参与他的，黑色的，残酷的世界吗？

　　“救命——救命啊——有人掉进水里啦——”
　　女孩尖利的叫声打破了早晨清净平和的气氛，恐慌的声线震动着沢田纲吉的耳膜，将他从严肃的沉思中惊醒。“好像是桥那边有人出事了？”山本武惊疑不定地望着传来尖叫的方向说，而狱寺隼人早就转头看着沢田纲吉：“十代目！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救人要紧。”沢田纲吉飞快地脱下书包和校服外套塞到银发少年的怀里，迈开脚步朝着河边跑去。“十代目！”“阿纲——”男孩们追在他身后，乱糟糟地叫着他。站在桥上在叫救命的人似乎是笹川京子和黑川花。沢田纲吉只来得及瞟了一眼想到。他眼尖地看见河面上扑腾起的明显的水花，抿了抿嘴唇，他越过栏杆就向水中跃去。
　　外间世界的嘈杂在入水的那一刻消失无踪。
　　液体涌动的柔软的声音灌进耳朵里。水的阻力让人的动作变得缓慢。少年像游鱼一般抖动着，身体划过柔和的弧线。他看见向下沉去的女孩，深色的头发在水中散乱地浮动——紧闭的眼睛显示她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沢田纲吉伸长手臂，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然后他揽住了她的腰。遮挡面庞的长发随着下沉的惯性向下坠去，露出张苍白的脸。
　　年轻的首领愣住了。
　　是——三浦春。

　　在前世，除了沢田奈奈以外，沢田纲吉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一个女人爱他到那种程度。
　　这对他和对三浦春而言都是一个难解的命题——人究竟能在没有希望的感情面前挣扎多久。
　　他出席笹川京子的婚礼。他为她和她的丈夫致辞。他祝福她。
　　而三浦春放弃东京大学的录取和肉眼可见的光辉未来追随他的脚步到意大利。她加入Vongola。她成为一个以聪慧著称的干练的黑手党女干部。
　　他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那样的女孩。执著，笨拙又勇敢。像一朵向日葵，总是那么元气爽朗，又金灿灿的。她的温度即使在他见识过了无数或性感成熟，或高贵倨傲，或温柔娴淑的社交女性之后，仍然清晰地印刻在他的心底。
　　当然他不爱她。也许曾经心动过，但这不重要——就像笹川京子不爱他。也许曾经爱过，这也不重要了。
　　可那是他独一无二的女孩。
　　——和生长于黑暗的黑手党之花们全然不同。也和坠落黑暗的沢田纲吉命途迥异。
　　她没有如愿。
　　在最后，她所有所有的愿望，想得到沢田纲吉的爱情，想成为沢田纲吉的妻子，想宽慰沢田纲吉的痛苦，想拯救她爱的男人。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有如愿。沢田纲吉是一个坏人。对很多人而言他善良又可爱，但对她而言，他很坏很坏，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他更好。
　　可是她爱他。
　　在只余一片废墟和满目疮痍的他的世界里，她爱他直到他死。
　　他却甚至坏到死在她前面。

《[家教]择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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