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不可抗拒的Destiny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光芒也说不定。
　　六道骸依稀看见自己向虚空探出的血肉模糊的指尖。黑暗雾气般笼罩他的眼，血流带走他的体温。永恒的“死”近在咫尺，他却想起他总是口是心非的年少时。
　　——在战斗中燃起的那灼热的火焰，是他生命的光芒。
　　——那份热量，我想再一次用这双眼睛确认，不是幻影，是真真切切的在那里。
　　——我还会再次站在你面前的吧。
　　——在这之前，现在在这黑暗里沉睡，也不是坏事。
　　——总有一天，直到被耀眼的光芒唤醒。

　　沢田纲吉是……
　　黑暗里唯一的那束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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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ngola十代首领沢田纲吉很少会偕同雾之守护者出席交际场合。有一些猜测是长于背叛的雾并不令人信任，也有说Vongola雾之守护者在交际礼仪方面有所缺失。唯有和Vongola关系较为亲近的同盟之间才流传着这件事情的真相——是出于为六道骸心情考虑的想法。
　　其实距离艾斯托拉涅欧家族覆灭已经很久，那时候鲜明又激烈的憎恨消磨到现在，六道骸发觉自己对身周出没的各色黑手党们也没有了多少特别的感觉。他想，大概这要归功于沢田纲吉那个非典型黑手党首领。那个柔软的家伙，永远给他人展示着一个漆黑世界天使到滑稽的一面。
　　当然就算他的情感发生了变化，他也不想多加接触那个世界令他作呕的气味。同样的，很少有人欢迎他——如果不算那些迷恋美貌的女人。他对这种孤立的状态十分适应，毕竟对一个双手浸满血腥的屠夫来说，来自他人的“畏惧”才是最甜美的回报，“被喜欢”则太过奢侈又无聊。尽管里世界公认的Vongola十代最强守护者是云雀恭弥那个讨厌鬼……但恐惧云雀恭弥的人也不会比恐惧他的更多了。
　　云雀恭弥杀死的人也不会比他更多了。
　　里世界默认他的恐怖。因为他的存在即为灾厄，不祥，与死亡。
　　……所以这次接到“负责参加隆巴迪家族主办黑手党酒会期间首领的安全护卫工作”的任务时，六道骸站在衣帽架前很是发了会儿呆。他甚至来回翻看了很一会儿盖着首领炎印的手令，以确定自己没看漏“给隆巴迪点儿颜色看看”的潜台词。
　　“我需要一个解释，Vongola。”
　　“真是抱歉，骸。”
　　褐色头发的年轻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说着语气温柔的话，埋首在似乎无穷无尽的文件手令中，偶尔向面前质问自己的长发青年投去温暖的目光。六道骸拧着眉头在问过最初的问题后就不再发言。他站在那个人的对面，目光漫不经心。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又似乎不在意有没有答案。
　　“我知道你刚结束在埃斯波西托那边的肃清活动已经很劳累了，也知道你不喜欢出席那种场合可……”沢田纲吉伤脑筋地抿了抿嘴唇，“可是真的很不巧，除了你以外，目前本部已经没有别的高级干部了。”
　　“隼人在米兰，阿武和蓝波在巴勒莫……学长和大哥刚刚被派遣去了日本。局势变得不太稳，那些隐藏的家伙都蠢蠢欲动呢……要做的事一下就变多了。如果今天你没有回来的话，我可能就不得不带着B级干部去出席那个酒会。应该会被说目中无人什么的吧。”
　　“那么就请骸你忍耐一下。”
　　笔尖在洁白硬挺的纸张上划下一个圆润的漂亮弧度。首领抬起头，向六道骸露出微笑，“好吗？”

　　好吗？
　　他难道还能说出“不好”吗？
　　凡事都要和沢田纲吉作对已经是六道骸生活的过去式了。说是堕落了也不过分，他的确迷恋那家伙给予的自以为是的温情。其实他很不喜欢他的思维方式，沢田纲吉总想着拯救——拯救，可笑的念头。他对他抱有期待，对Xanxus抱有期待，对白兰之流也抱有期待，好像生怕把哪个人想坏了似的。在他未曾亲眼所见的地方，他们手里沾染的血又怎么说呢？艾斯托拉涅欧的血，兰兹亚家族的血，还有其他……沢田纲吉是个傻瓜。
　　六道骸掀起自己的下摆查看上一次任务留下的伤口，手指蘸起一点湿润的红色，抹在舌尖。
　　他很想告诉那个小鬼，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有苦衷的坏家伙。有的邪恶就是天生的，一如当年折磨着他的那群疯子，可以毫无愧疚地对幼童举起屠刀。当然他现在跟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里世界没有什么“干净的好人”。
　　只有那家伙自己是个例外。
　　沢田纲吉。那个人就像一颗微弱的，纯白的火种，在遍地污浊里怯怯地燃烧着。他想触碰他，那温度又过分滚烫。他厌恶所有的黑手党，却终究无法厌恶这个人。
　　他不可以变脏。
　　光怎么能变脏呢？
　　让光明保持无辜。为了这个理由他什么都可以去做。这样的念头刚开始在脑海中冒出的时候他总是拼命地否认，然而随着它出现得愈发频繁，永远口是心非的术士也只好放弃无谓的抵抗。六道骸只能承认，只好承认——他的确已经被名为沢田纲吉的牢笼囚禁，毫无疑问。
　　沢田纲吉是……
　　六道骸的光明。
　　他身处长夜，孑然一身，所拥有的唯独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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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隆巴迪旗下的高级酒店里整休，沢田纲吉因为有些晕机所以早早地准备睡觉。然而临睡前也无法清闲，短短一个小时，首领便在会客厅接待了两拨上门拜访的同盟家族成员，那时六道骸就呆在一门之隔的卧室里看他带来的书。
　　他乐得不去露面，那些人想来也不愿意见到他。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迟迟没有结束谈话进来躺下的沢田纲吉让他心生烦躁。六道骸起身靠近门边，侧耳听着沢田纲吉微弱的声音，语气平和地说着些官方辞令。这令他很不愉快——明明是毫无意义的交谈，居然用这样无聊的事耽误Vongola首领的睡眠，实在是不知道“识趣”这个词怎么写。
　　“很晚了，Vongola。”他忽然推开门，笑着凉凉地说，“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如明天再谈。”
　　那张妖异的俊美脸孔使所见者如堕冰窟。于是讲得忘形的家伙们很快惶惶然告辞。
　　沢田纲吉这才从沙发上起身进来，对他露出感谢又无奈的笑容。“总是试探、试探……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秘密可让他们好奇的。”青年首领小小声噘着嘴抱怨，然后他上了床，对他笑着说晚安，之后没一会儿就陷入沉睡。
　　六道骸在他旁边的床上继续开着柔光的床头灯看书。
　　一行，一行。
　　……他什么都看不进去。
　　那个人就睡在他那么近的地方，呼吸像羽毛一样轻柔。“砰、砰、砰”——心跳声一点点变得急促也清晰起来，他恍惚间甚至害怕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会把沢田纲吉惊醒。但那只是幻觉。
　　六道骸的心脏只呆在他自己的胸腔里。如果他不愿意把它剖出来，那沢田纲吉永远也看不见。
　　时光对沢田纲吉是偏爱的。六道骸侧过头。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年却还是和当年一般没什么变化的少年容颜，纤长的睫羽微微抖动着如同雏鸟的绒毛。时光的雕琢让那张脸于他熟悉而又陌生，他伸出手，在距离那面庞只有毫米的位置停住指尖。
　　他无数次想象，直接与这个人肌肤相贴的感觉该是怎样。哪怕只是一次牵手，一次揽肩——就像山本武或者狱寺隼人经常会做的那样。但是……他不能。
　　苍白的，修长的手指蜷缩起来。
　　他不能。
　　他从不碰触沢田纲吉。即使握手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拒绝。他向所有人宣言他厌恶他，憎恨他……以至于触碰会令他感到恶心。他总是对那个人露出难看的表情，肆无忌惮地伤害他，踩踏他的底线。六道骸对沢田纲吉没有丝毫好感——这一点就连沢田纲吉自己也深信不疑。
　　六道骸想，他最好深信不疑。
　　这双手如此肮脏。
　　青年倚靠在床头，深蓝色长发柔顺地落在肩膀。有那么一瞬他美丽得深情而柔软。他垂下眼，将自己骨节清晰瘦削的双手反复打量。
　　他不能——因为不配。
　　因为他也是可能将他变脏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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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ngola十代首领上位之后里世界第一次动荡来得突然。
　　沢田纲吉是只兔子，理所当然做不到狮子该做的事。六道骸嗤笑他的天真，却并不认为Vongola的首领应该有别的样子。他愿意为他……仅仅是为了他。即使一个天真的首领会给他带来更多无谓的工作量，即使随便换一个人可能做得更好……但是如果沢田纲吉不是沢田纲吉，那么六道骸就不会在这里。
　　面对紧急的严峻形势年少的首领应对仓促，叛乱，阴谋，围攻，事态失控之下演变成不可逆转的血腥清洗。同盟势力洗牌——第一次忠诚裁定——六道骸奔走在外，本部的手令一次次发送到他面前，“肃清”，“诛杀”，“处理”……一个个简洁短小的词汇中呼之欲出的残酷肃杀，他尽可能不去想象沢田纲吉一件件签发这些命令时的心情。
　　只要那家伙没有亲自降临血腥的战场，一切都还是可以挽回的。里世界最强术士这样安慰自己。只要他做得够多够狠，肮脏的部分就轮不到沢田纲吉来做。
　　于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他究竟杀了多少人，他已经记不清楚了。那些哀嚎的生物到最后只会变成报告上一个个叠加的数字。他提着那柄三叉戟，为那个温柔软弱的家伙清扫道路，从容的步伐后留下剖开的尸山血海。他杀得人心惊胆寒，杀得那些人极惧中生出极怒——敌人一波比一波更强，也更卑劣不择手段。
　　然而挡路的人全部都要死。
　　——六道骸可以为他所眷恋的光明做任何事。
　　生活在阿鼻地狱的人能够为那根虚幻的蛛丝做任何事。
　　[这次回去试试坦诚一点吧？]
　　罪人滚烫的血喷溅在脸上时，六道骸忽然想。
　　告诉沢田纲吉他并不厌恶他，告诉沢田纲吉他真正的心意。会不会被拒绝？无所谓，反正现在半死不活的关系也说不上多好。配不配……
　　他不想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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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最强的术士也是会死的。

　　为了攻克凶名远扬的Vongola雾之守护者，敌对方倾尽全力制造出极端昂贵的特殊弹与装置——无视幻术防御，屏蔽幻术能力，附着体内爆炸的效果——他们雇佣了黑市前十排名的优秀狙击手，付出80%的人员损耗击中了他。内脏刹那间全部被击碎，变成一片片鲜红的，可以从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弹片密密麻麻镶嵌进每一寸血肉，持续的巨大伤害，生命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流失，他在失去体温。
　　心脏逐渐停止跳动。
　　六道骸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硝烟熏黑的半截墙壁。腥臭的液体混合着固体物一股一股从唇齿间涌出，被血浸透的长发干涸后黏在面颊。窥伺的豺狗们依旧畏惧着这濒临破碎的Vongola凶器，纵使他奄奄一息仍然逡巡不前。他笑起来，尽管那双晶莹如宝石的异色眼瞳已经模糊得看不见任何东西。
　　“Kufufufu……怯懦的鼠辈……也敢觊觎王座吗……”
　　疲惫感潮水般袭来，将他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死去了，沢田纲吉会难过吧？
　　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他有那么那么多的不甘心。

　　“Vongola……沢田纲吉……纲吉……”
　　即使再也没有从永夜的沉睡中醒来的那一天，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
　　想见你。

　　——我是如此不甘，以至于无法离去。

《[家教]择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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